“是不是要下雪了?”公交站牌旁的一名男生问身旁的女生。
女生点头:“天阴过来了,估计要下了,带伞了吗?”
男生摇头。
苏意循声看向天空,中午还明媚的天现下已经乌云压镜,阴沉沉的。
她低头拉开包链,想看一下伞是不是在包里。
她脸上有黑线滑落,包里有纸巾,充电宝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就是没有伞。
苏意想起,应该是丢进工作室桌子下面的收纳盒里了。
她是带了伞出门了,但又好像没带。
苏意只能祈祷雪下的慢些,最好等她到家之后再开始下。
可天不遂人愿,公交车还没有到,天空就飘起了雪花。
一开始只是细密的小雪,之后雪越下越大,直至眼前一片雾蒙蒙,强大的气流从远处袭来,带动地上的雪花卷起漩涡。
从小雪到暴雪不过只是片刻的时间。
苏意双手死死的拉住站牌,风太大,不时的会吹动她的身体向后仰,眼前的视线也变的有些模糊。
变故来的太快,站牌前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凌厉的风声中来夹杂着周围人的呼叫声。
苏意有些慌,这样的极端天气,她长怎么大不曾在郑宜遇到过。
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铃声,她听的有些不是太真切,左手加大力气握住站牌的边缘,右手从包里掏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章桦的电话,她滑动手机,听筒中传出一道紧张的声音。
“苏苏,你在哪里?”
风声、杂音连带章桦的声音一起灌入她的耳朵,苏意听的不太清楚,她不自觉的加大了音调:“什么?”
“你在哪里?”
这次苏意听清了,她望了望四周,报给她一个路名,又反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章桦:“郑宜气象局刚刚发布极端天气红色预警,现在外面很危险,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一躲,等雪停了我去接你。”
对面的语气有些急,交代完就挂了电话,手机屏幕离开通话页面回到主页,苏意也看到了气象局连续发了三条气象红色预警和提醒市民非必要不出门。
苏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也莫名紧张和恐慌了起来。
这个地方有些偏,根本就没什么建筑可以供她躲避,她打开导航搜索四周,发现只有一公里后有家加油站。
周围人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打车软件全面停止接单,公交车也被滞留到了原地,现在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救不了他们。
“大家一起走吧,风太大,一起还有些照应。”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
苏意将手机放回包里,前面的女生向她伸出一双手,她抬眼望过去,神色楞了片刻。
“一起吧。”
苏意楞了许久,才将手放在她掌心中,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她眼眶四周红了几分。
父母去世后的好多年里,她对什么地方都没有太大的归属感,刻意的和一些东西保持距离,学着刺猬一样,全身带刺,渐渐的也就忘记了原来世间也有善意。
她们一行人并不多,只有四五个人,苏意走的是最慢的,大家似乎为了她也在刻意放慢步伐。
苏意不仅穿的不和时宜,连脚上的鞋也不合现在的场合。
裙子严重限制了她的步伐,脚后跟因为高跟鞋的摩擦不断传出疼痛的感觉。
苏意艰难的跟着部队走着,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住,身体有下倾的趋势,她连忙松开女人拉住她的手,整个人直直的摔倒在了地面上。
巨大的冲力就算在冬日厚重的衣服下也感受到了非人的疼痛,苏意强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每次都是手臂打了个弯,身体又陷进地面。
“你摔倒了吗?”
前面的女人焦急的询问了一声。
苏意知道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东西,早一分钟走到地方便少一分危险。
苏意忍着痛意说:“你们先走吧,摔的有些严重,就算我站起来你们扶着我走,速度也会大大降低。”
女人向后望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被前面三个人拉走继续向前走了。
耳边是凛冽风声的呼啸,眼前被雪笼住的视线雾蒙蒙的,苏意没有放弃挣扎,依旧撑着力站起来。
试了许多次,依旧没有成功,苏意翻了个身,背紧贴地面,眼睛看着上方不断被风吹动旋转的雪花。
白色的雪点不时落在她的脸上,凉意让她此刻的神经更加清醒。
天地灰茫,就和她现在的处境一样,没有一丝希望。
苏意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空气中不断散开,雪并没有要停的趋势,一层层落在她身上,她的心也不断下坠。
她将双手摊开,脑海中过了许多画面,最终落在早上为她擦拭嘴角的那张脸上,恍然有一刻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从那天在餐厅得到他回应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就在逃避,因为恐慌,不想去面对,因为不确定,不敢去回应。
喜欢吗?
母庸置疑。
为什么逃避?
大概就像晨曦的第一束光照射地面,从暗适应到明适应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
需要反复从他身上确认,是真的吗?他那样的人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埋在骨子里的自卑,在碰触到天光时,破土、发芽。
苏意的手慢慢变的僵硬,视线也变的有些模糊。
有一瞬间她觉得闭上眼睛也挺好,这样就可以在奈何桥旁碰到自己的父母。
模糊间,苏意听到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似四月春风拂过她的脸颊。
“苏惊蛰。”
苏意望了过去,雾蒙蒙的雪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道身影慢慢朝她走来。
男人的五官越来越清晰,他没有丝毫偏差,就这样直直的站在她面前。
不知为何,苏意望着他和那天在雪场滑坡下他晃动的身影重合。
他伸出手放在她面前,苏意愣愣的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随着他的用力,她整个人的身体也站了起来,身上的雪落了一地,溅在地面落在两个人的脚踝处。
苏意低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沈微凉没有回话,沉默了一会说道:“还能走吗?”
苏意很想点头,但脚上的疼痛却告诉她,不能了。
她猜测,估计是原本骨折的腿又受伤了。
沈微凉低头扫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脚上的高跟鞋上:“脱了吗?”
苏意低头,顺着他的视线将高跟鞋脱了下来。
她将鞋掂子手里,动了动脚:“走吧。”
沈微凉看着她逞强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拉近两人的距离,低头,从她手里将鞋拿走。
他突然的靠近使苏意屏住了呼吸。
茶香连带着冬日的雪意充斥在她鼻腔里,她有一瞬间的呆愣。
沈微凉向前走了两步,慢慢蹲了下来:“上来。”
苏意垂着头慢慢走了过去,重量压在沈微凉的身上。
他缓缓站了起来,挽着她腿的手中还拿着刚刚那双高跟鞋。
空气中很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狂风不断呼啸的声响。
他就这样背着她慢慢的走在雪中,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原地。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许久,沈微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声线中还带有一丝犹豫:“苏意,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声音落下的瞬间,苏意脑海一片空白。
可以试着依靠我
试着依靠我
依靠我
不知为何,苏意的眼角泛上酸意,眼眶上蒙上一层水雾。
她环着沈微凉脖颈的手臂加大了力气。
苏意将头埋在他宽大的背上,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沈微凉,你喜欢我什么?”
面前的人并没有快速给出她答案,明明没有过去很久,但等待的时间却意外的让她觉得格外漫长。
她的手,不知觉的握紧。
“并不是因为你有了什么才喜欢你,因为是你,所以喜欢。”
“我喜欢你,关于你的一切,在我这里都有不一样的意义,你的尖刺、懦弱——”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苏惊蛰,只是你觉得这是缺点,对于我来说,它们不是。”
这是苏意听到他说的最长的解释。
泪水像是漫过堤坝的潮水,止不住的向下落,一颗又一颗。
他在说,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哭泣声渐渐低落,转变成抽泣。
原本压在她心底的那些恐慌像是被吹散的乌云,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想到刚刚沈微凉叫她的称呼,她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叫她了。
她哑着嗓音慢慢说:“惊蛰是我的小名,我似乎没有对别人说过,你怎么知道的?桦桦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闷闷的,有不解。
沈微凉都可以想象到,她现在趴在他背上的表情,一定抿着唇角,圆长的眼睛微拉,睫毛落在眼睑处,脸上藏着疑惑。
沈微凉唇角勾出笑意,懒懒的说:“你小姨这样喊过你。”
“哦。”
苏意以为是她打电话的时候,沈微凉不小心听到了。
并不是,沈微凉明显的知道她误解了,但是他并不打算解释给她听。
雪一直下着,并没有想要停的趋势,不时还有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和沈微凉宽厚的肩头。
帮他打掉肩上的雪似乎成了苏意新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