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是夜。
裴礼殊提着一盏灯,下人替他披上一件大氅,眼前是一条用石板铺就的空荡荡的小道。
京城许久没有下雪了。
春天就要来了。
“夫人——府外凉,夫人还怀着身子,快回屋吧。”林净胆战心惊地抱着包裹和剑观察着两旁夜里看不到头的街头,“家主要是知道,会伤心的。”
“再多等一会吧。”裴礼殊神色寂寥,失望与期冀在眉间共存。
“夫人……”
林净提稳剑,看着失魂落魄的男子,心头惶惶,自家主失踪后,夫人每晚都会在大门口点上一盏灯,等着家主回来。
一连三月,风雨不停。
夜色寒凉,裴礼殊的身子近来愈发笨重,从前他能等上半宿,现在坚持了半个时辰便有些力不从心。
今夜,她也许不会回来。
可他却不舍得回屋。
裴礼殊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帘,他的皮肤很白,睫毛很长,眼睫轻颤似黑蝶展翅,被罩在门庭灯笼的暖光下,整个人就像下一刻会马上碎掉的陶瓷娃娃。
林净不忍再看,吩咐几个信得过的人守在夫人身边后便回屋了。
这没有给裴礼殊带来丝毫波澜,他仍半举着灯,时而打量火光笼罩的区域,时而探身看小路的两头。他是不安的,他忍不住去想许竹竹失踪的原因,或许许竹竹根本不是被人掠走的,而是厌烦了他……?
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裴礼殊的心中总是有一股声音让他陷入自哀自怨中。
站的久了,浮肿的小腿开始颤抖,裴礼殊支着门框,左手抚上小腹,感受着腹中的动静,轻轻呢喃:“宝宝乖,陪爹爹等等娘亲……”
“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仿佛在回应他,小腹被孩子温柔地踢了踢。
……
京城内不允许骑马,许竹竹下了马,用凉水洗了把脸,在城门校尉慌张着要去禀报上头前把人拦了下来。
“先不要声张。”许竹竹道,“我现在这样子怪吓人的。”
校尉闻言,便也只能呆愣着看许竹竹的身影离去,她揪了揪同事的头发,梦也似的问:“疼吗?”
“你用这么大力气,你说疼不疼啊!”同事尖叫着跳起来,拯救自己落入敌手的头发。
“……原来不是梦啊。”
这怪不了她们,毕竟一个失踪了三个月,全城找寻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还就那么路过了,搁谁身上谁都得先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上一次回京城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两个月?
还是三个月?
许竹竹恍惚地走进端阳府前的小道,这条小道一排是其他人住宅的背面,一排只有她家的门。
平时这个时候该关灯了吧?直到一只脚踏在石板砖上,她才有了脚踏实地的实感。
视野中本该是狭暗的,却不知为何有一点微光突兀地点缀在其中。许竹竹心中一惊,忽地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加快脚步,“不会吧,不会吧……”
“哒哒哒。”空旷的小道上,只有脚步声响起。那点微光似也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无规律地摇晃,另一道脚步声随之响起,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
“裴礼殊……!”遥远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只差一步他们就可以拥住彼此,许竹竹却突然想到自己身上未经清理的一片狼藉,她紧急刹停脚步,甚至还向后挪了挪。不明所以地裴礼殊保持着要张开的双臂,等了许久未得到预想的拥抱,又凄切地放下。
裴礼殊:她果真是嫌弃我了。
许竹竹皱着眉扯了扯脏污的衣摆,猛地想起更重要的事情,顾不得细细品味爱人的情绪,闪身进屋,“林净——林净——”
“家主……?!”林净本就没有睡,听到许竹竹的呼唤,立刻起身打开房门。
许竹竹单刀直入,“我之前让你保管的那个小包裹还在吧?没有丢吧?”
林净道:“家主的嘱托,属下不敢忘。”
说着她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包袱,这个小包袱从她们自曹县归来后她就随身携带。
“一会儿拿到我屋里去。”
“是。”
许竹竹摸了摸包袱上的小结,暗自叹息,她真不想用这该死的账簿。
裴礼殊跟进来,“什么事情这么急?”
“!”许竹竹反应过来,嗅嗅小臂上的味道,汗液和泥土混在一起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宝,我去洗个澡。你去我屋里等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话都没说完,许竹竹便再次冲出去,她要去洗澡!
“……”裴礼殊羞恼地抿唇。
-
110
时隔三月的沐浴,沐浴完的许竹竹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
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帘——
几根红绸缎从高处延伸至塌上,分别捆住了裴礼殊的手脚。
他穿了同色的蝉衣。
裴礼殊平日里爱穿素色衣衫,但他其实最适合红色,现在他的衣衫轻薄熨帖,领口的一边垂落在了腰窝,微微隆起的小腹与一朵害羞的粉樱因此毫无遮掩地露出,香汗湿濡,红唇微张,孕中期的身体为他平添份诸述于口的……
属于初为人父之人所独有的美感。
裴礼殊听到动静,瑟缩了下,绸缎颤动,他偏头潋滟凝着人,“来了?”
“宝……宝?”许竹竹瞪大了双眼,咽了咽口水。
裴礼殊低低生涩回应:“嗯。”
许竹竹回来后对他的反应就不太对劲,回来想的也不是他,而是一个小包袱,甚至就连拥抱都不愿意给他。
上次裴礼殊用这个方法和许竹竹和解,他尝到了甜头,便想再试试。
而且,《驭妻书》里也有写,孕夫的身体对真爱自己的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不行不行——”许竹竹捂住小心脏,疯狂念经,“你是孕夫你是孕夫你是孕夫……”
她不能做这种禽兽事。
“三月了,”裴礼殊不敢看许竹竹,喉结滚动,“太医说一般我这个月份就能做房事了。”
既然老婆都说到这份上了,身为一个好“1”怎么可能不满足老婆的需求呢!
好“1”不能对老婆说“不”!
许竹竹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正要向前走去,林净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家主!属下来送包裹了!”
许竹竹:“……”
裴礼殊:“……咳。”
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但林净听不见。
“你等一下再进来!”许竹竹捂住脸,认命替裴礼殊解开红绸缎,再帮他理好衣裳,过程中她实在好奇,小声问道,“……你是怎么把自己绑起来的啊?”
他的脸皮薄,必不可能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所以也不可能是其他人帮他绑好的。那问题来了,他自己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绑的这么高难度的?
裴礼殊瞟了她眼,努努嘴。
“嗯?”
只恨许竹竹看不懂他的暗示,裴礼殊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给她答疑:“先将红绸绑在房梁上,然后……”
“然后?”
“……”裴礼殊不吭声了。
许竹竹眨眨眼,嘴角勾起,在裴礼殊的唇摩挲地印上一个吻,“说呀?嗯?”
“然后,”躲开许竹竹隐隐有下滑趋势的吻,裴礼殊不情不愿道,“用牙咬住另外一个头,先把四肢绑起来,一开始要绑的松,等四肢都绑好了,再用力提紧。”
许竹竹笑了起来,脑海里萌生了股恶趣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呀?就好像在教我一样。”
“和我说说,自己给自己绑了多少次?”许竹竹接着调戏他,“既然这样,我宝肯定也会给自己解绑吧?”
许竹竹将刚刚才松下的绸缎趁裴礼殊不注意时重新绑回去。
“来吧,我看你怎么解。”
“……你!”
他很快反应过来,许竹竹这是在逗他完呢,裴礼殊咂舌,她怎么出去一趟变得如此不要脸了?!
“快帮我解开……”裴礼殊瞪着许竹竹。
许竹竹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裴礼殊脸上又啄了几下,“你求我?”
“家主?”屋外,林净挠了挠小臂上被蚊子咬出的包,询问道,“家主,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裴礼殊难耐地看向许竹竹,让她赶紧出去,许竹竹偏不,她还叛逆地把裴礼殊小腿上的红绸绑的更紧了些。
“……”裴礼殊心头一跳,道:“无耻!”
“你能不能换个词?”许竹竹道,“你怎么嘴里翻来覆去就会骂那么几个?”
裴礼殊自幼被养在深宫中,怎么可能见识过真正的污言秽语,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你多骂我几句,把我骂开心了说不定我就放你出来了呢?”许竹竹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裴礼殊不敢置信地睨她。
不知道屋内状况的林净再次试探性地问道:“家主,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一会儿就出来。”许竹竹挑衅似的盯着裴礼殊看,一双眼睛仿佛在说,你再不求我我就出去啦!
裴礼殊舍不得对许竹竹生气,干脆生起自己的气了,“你走!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你快走!”
“哎呀,”他都这样了,自己怎么可能把人丢人下不管呢?许竹竹道,“别气别气,是我错了,我这就帮你解开哦!”
裴礼殊扭过头,他现在很不想搭理许竹竹。
不会真把人惹过头了吧?许竹竹解开他手上的红绸缎,挑了挑眉,哄道,“你等我一会哦,一会我就回来。”
裴礼殊:“……哼。”
这人不抱自己就算了,还逗他!真是无可救药!
作者有话要说:*很认真的估计了一下
*少的话十章左右
*多的话,也就二十来章
*这篇小短篇就能完结啦芜湖!
*泪目一下:
*下次再也不做裸更的事情了(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