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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离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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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松倒挂乌鸦啼夜,彼岸花前人白发,坐弹琵琶。

“重明神骨现,腥风血雨乱,世人欠我负我,我便要这天道偿还。”

长生楼外彼岸花枯,琵琶声断,长啸不绝鸦啼乱。

紫袍人将白发用一根木簪挽起,凄白月光下是难辨雌雄的美貌。

他清了清嗓,唤来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为她披上了寒衣,这孩童,是这长生楼里唯一一个可以穿蓝色衣裳的人。

他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十分温柔,“兰儿,今日学了什么呀?”

“人之初,性本善……”

“够了!”他怒吼一声,孩童吓哭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他喃喃道,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长生楼是昶升阁,彼岸花是蓝雪海,百灵绕梁,刹罗谷还是鸟语花香的如春山庄。

一切都还是人间的模样。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每日晚归,他都能在院子里,在蓝雪花海里,看到她教兰儿念书。

“兰儿还小,不要太苛刻。”他抱过兰儿,拿出一根冰糖葫芦,兰儿笑得很开心,她也跟着笑。

直到一个雨夜,如春山庄成了人间炼狱。

“宛岚,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我做这一切都为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站在昶升阁的最高处,失望,失望,满眼失望地看着他,“你变了,你不再是我的常缨了。你就是个魔鬼,是十恶不赦的魔鬼,今夜大雨,你瞧,像不像你屠薛家村摄魂练功那日,像不像灭了郭杨庄上下三百五十一口吸元那日,像不像五年前我救你于虎口那日。”

“宛岚,你先下来,你听我说……”常缨怔住,他想劝宛岚下来,想给她解释,却始终无法开口。

“你开不了口,对吗。”她笑,“不要再打着为了我好的借口,去祸害别人了,我命该如此,是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爱,让我能够好好活下去,还有了兰儿,如今我该去赎罪了,替你赎罪,也为兰儿积德。”

言罢,宛岚纵身而越,他于蓝雪花海中,将她的尸身揽入怀里。

宛岚的手中,攥着一封血书,血书十四字:

今生不悔 来世不见

愿君好自为之

自雨夜之后,兰儿开口,也只会说“人之初,性本善”这一句话,再没喊过他爹爹,再没笑过,独独喜欢蓝色,因为宛岚喜欢。

宛岚死后,如春山庄便成了人间炼狱,昔日勇敢率真的蓝雪花变成了三途河岸的彼岸花,常缨说,这花是为宛岚引路的,谁也不许碰。

宛岚的尸身就放在如春山庄的昶升阁,也就是刹罗谷的长生楼最顶层。

常缨始终认为,是这个江湖将宛岚逼死的。

起初,宛岚命格残缺,是短命的一生,常缨也只是想做些什么帮她多在这个世上留一天,哪怕就是多一天,然后他就四处游历,如春山庄也算是个求医问药之处,宛岚医术高明,那时,如春山庄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可是后来,宛岚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月初七便会发疯乱咬人,常缨便去拿些家禽放了血给宛岚喝,不知是何人造谣,不日,便传出了如春山庄的医圣其实是个妖女,是个怪物。

后来总会有很多人过来唾骂,连带着那些曾经受过宛岚恩惠的人,也做了墙头草.

那年,大旱,颗粒无收。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天灾是因为宛岚。

常缨没有怪过他们,直到有一次,他们不知从哪儿招来了巫师,直接将宛岚抓了去,绑在天雷柱上要烧死她以求雨。

后来,宛岚再没有出过门儿,也再没有治过病,原本有好转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身形越来越瘦削,直到最后下不了床,吃不下饭。

常缨怒火难抑,便想去寻仇,路遇自称是改命师的人,听了他的谗言,只需要众生霉运便可开启重明神骨之力,万物生。

于是常缨开始大肆杀戮,增进修为,寻求改命之法。

只是,还没等找到重明神骨,宛岚便不在了。

如今,重明神骨在手,若以众生霉运抵给改命师,那他必会获得重明神骨之力,到时候一定可以复活宛岚。

常缨看着被绑在天雷柱上的花喜,拿出了重明神骨,“我要你帮我”

常缨承认,宛岚说得对,一开始他的的确确只是一心想为宛岚改命,想救她,只是后来,随着频繁的杀戮,他渐渐爱上了人血的味道,也享受那些萦绕耳畔惨叫声,更满足于杀戮后增进的功力,他要成为天下第一,如春山庄要成为天下第一,要给宛岚天下第一的爱。

如今宛岚已逝,兰儿又痴傻,他再无可怕无可忧,他要成为天下霸主,让天下人跪在他的脚下,臣服于他,如此这般,宛岚和兰儿才不会受欺辱。

花喜恶狠狠地瞪着常缨,“宛岚不是妖女,不是怪物,只有你才是……”话未说完,常缨怒念天雷咒,随着一声霹雳,一道天雷打在了花喜的身上。

“我要你,帮,我!”常缨怒吼,用手死死捏住花喜的脸。

“休……想!”

原本寂寥的刹罗谷,电闪雷鸣,彻夜霹雳。

翌日,花喜醒来时,双目失明,四肢发麻,摸索中,似乎抓到一个很光滑的东西,摸上去凉凉的,还有像鳞片一样的东西。

很像一条蛇……

蛇!

花喜大惊,就听乌鸦乍起,周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蛇吐信子的声音,不止一条!

“霉大师,不必紧张,我不会让你死的,还指着你帮我救活宛岚,指着你助我成为天下霸主呢,你现在不答应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只是,要看霉大师能否撑得住了。”

常缨背身而站,身后是彼岸花海,花喜就被扔在那里,常缨在彼岸花海设下了结界——刹罗缠,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破除这个结界。

也就是说,花喜若不答应,彼岸花海,便是她的葬身之地。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她这一世本该遭此一劫,逆天改命,必遭天谴!”

“天定命劫,那我便要这天付出代价,天若不然,那我就要这天下人为宛岚陪葬!”

“执迷不悟,宛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她一定后悔遇见你。”

常缨怒目圆睁,瞬移到花喜跟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她说了,今生,不悔!”

花喜脸色发紫,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儿,“她,还说,来世,不。见!”

常缨抓狂一般将花喜狠狠甩在了一旁,只听琵琶奏,三条通体呈蓝色的蛇立起了身子,把花喜缠了起来。

花喜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此刻自己正身处彼岸花海,她记得此地有腐尸的味道。

此刻她似乎可以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五脏六腑被强烈挤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美丽的蓝雪花海。

花海中,站着一个穿蓝衣的姑娘,她缓缓转过身来,花喜惊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就好像天上的仙女。

“花喜姑娘,受苦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蓝衣女子声泪俱下,“扑通”一下跪在花喜跟前,花喜赶忙去扶,她却长跪不起。

“花喜姑娘,常缨……常缨他其实并不坏的,他只是太在乎我,才被有心之人利用,犯下这等不可饶恕的罪孽,原本以为,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放下执念,好好活下去,将兰儿带大,只可惜……”她已泣不成声。

“一念成魔。”花喜喃喃。

原来,这位蓝衣姑娘就是宛岚,她真美。

只可惜,命短。

花喜知道,她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但也不是假的。

此刻泣不成声的宛岚只是魂魄,因她□□尸身被常缨安放在长生楼顶层的木陀棺内,木陀棺也叫不离棺,不离棺可保尸身五百年不腐,当然需要每隔百日以婴儿的鲜血祭棺。

也正是因为如此,婴儿死后化作鬼婴,怨魂不散,缠绕不离棺,这也使得宛岚的魂魄难离此棺,即便有常缨为她种的彼岸花,也会被困在黄泉的大雾中,迷失方向,无法入轮回。

当然,常缨是不知道这件事儿的。

宛岚试图托梦告诉他,劝诫他,但因常缨杀孽太重,煞气缠身,宛岚根本无法入他的梦,很快,还有五日,若再不渡奈何桥,她就再也入不了轮回了,从此化作黄泉路上的雾。

宛岚对转世轮回之事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常缨,是兰儿。

她乞求花喜救救常缨,她不想日后化作黄泉路上的雾之时,看到常缨不得好死的下场,在她眼前被无常扔下奈何桥,淹没在桥下污浊的忘川河中,被铜蛇铁狗撕咬,生前作恶太多,死后的魂魄在此赎罪,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直到最后神形俱灭,魂飞魄散。

宛岚声泪俱下,跪地乞求。

说实话,花喜并不可怜她,也不同情她,更不想帮她,她唯一心疼的是无辜的兰儿。

常缨罪无可恕,凭什么那么多条人命就凭着宛岚磕头乞求,就能原谅常缨,那些人就活该白死,凭什么一句“他其实并不坏”“他只是被利用”就抹掉了那些杀戮、罪孽,他有什么资格被救赎,他就活该不得好死,活该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活该魂飞魄散!

花喜摇摇头,将宛岚推开,“那些人愚昧无知将你当做妖女,恩将仇报,是他们有过,上天自会惩戒他们,而常缨,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恶有恶报,这也是天道,无论他是何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至于兰儿,我若是能侥幸逃脱,我会将兰儿妥善安置,还有五日,我想办法尽力送你入轮回,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

宛岚满眼的绝望,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花喜打断,“你走吧,我要睡觉了,不要再给我托梦了,我不会救常缨,如果有机会,我甚至会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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