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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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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的封地距离皇都十万八千里远,此去一路,难得相见。

一日见不到儿子,那她住在宫中还有什么意思?陪一身酒气满肚子肥肉的男人?

不不不。

玉妃啧了一声,摇头如拨浪鼓。

那狡诈又奸恶的莲妃,既然嘴痒,就别怪她先下手为强!

深夜,夜色如墨。

寒风在走廊下来回打转,檐下的六角流苏宫灯忽明忽灭,洒下一片昏暗的光影。

歧鸣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地板是光滑的柚木铺成,墙壁白得发亮,宫殿各个角落放着纯银的炭盆,将大殿熏得暖烘烘的。

金丝楠木几案上的书卷堆成了山丘。

容屿换了一袭宽松的便服,外罩一件玄色暗纹斗篷。他手执一卷《春秋》。

他的脸白皙而秀气,却总是冷冷淡淡的,笑起来时也是冷冷淡淡的。

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忽地吱呀一声,门外转进来一个婀娜的身影。

一名容貌艳丽的青衣婢女端着一个乌木托盘。

她轻手轻脚行至桌前,将一壶紫笋茶。一碟梅花酥、一碟玉露团依次放在几案上。

容屿目光不离书卷,顺手翻了一页,淡淡道:“你是哪个宫的人。”

婢女忙退下,垂下纤细的颈,嗓音温软:“回殿下,连珠伤了腿,婢子替她送一回,还望殿下恕罪。”

容屿放下书卷,婢女忙斟了一杯热茶奉上。

容屿接过白玉茶盏小啜一口,又吃了半块梅花酥,才道:“出去。”

婢女应声而去。

冬天的黑夜总是格外长,冬天里的茶也总是凉得格外快。

婢女立在屋外,双手环着肩,已冷得发抖,冷得麻木。

她真想去被炭火熏得暖烘烘的殿里避一避寒。

她这样想着,忽听殿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类似杯子落地后又滚了一段距离。

“殿下?”

婢女忙推开雕花门扉,探头看去,只见容屿笔直地坐在书案前,白玉点桃花茶壶已滚落在案脚边。

婢女瞪大眼睛,快步上前,关切地道:“殿下,您怎么了?”

行至书案前,只见他白皙秀气的脸上竟然泛起一阵奇怪的红晕,眼眶也微微发红,他就那样坐着,上身僵硬得像块木头。

容屿脸上露出一种难熬的表情,命令道:“速速去打一桶水来,快去!”

婢女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容屿微微眯眼,淡淡道:“还愣着做什么?”

婢女垂下如羽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下皮肤色更显白皙。

眼如春波,唇瓣粉嫩,面似桃花,她身段丰满成熟,走在路上都会惹得男人多看几眼。

她一步一步朝容屿走去,步步生花。

“殿下,婢子略通医术,不如让婢子替您看看?”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的双臂已如蛇一般抚上容屿的胸膛,往他的衣襟里探去。

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婢女正要将柔软如花瓣的唇送上,忽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眼睛瞪如铜铃。

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茶杯已塞进她的嘴里,将她的嘴撑得大如鸡蛋。

她从容屿的怀中跌落在地,额头青筋暴起,伸手去抠嘴里的茶杯。

容屿脸上露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怎么样?”

婢女好不容易将茶杯从嘴里抠出,一滴口水滴在衣襟上。

她震惊地看着容屿,身子却往后缩,结巴道:“你……你……”

“就凭你这点姿色和下三滥的手段,还不配上我的床。”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委屈了,要本王背你出去?”

他没有问是谁派她来的,他已用不着问。

婢女连忙爬起身,夺门而出。

刚踏出房门,她伸手拔下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布泻下,又撕烂衣襟,赤足往外跑去,捂着脸哭起来。

婢女就这样消失了。

转日,有人在九阳湖中发现了一具浮肿的尸体。尸体衣衫不整,脸色发白,湿漉漉的青丝贴在脸上,格外骇人。

有人第一时间认出是婢女阿欣。

私底下又传出风言风语,说是看见阿欣昨夜从襄王殿中哭着跑出来,批发赤足,衣衫不整,旁人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只是捂着胸口跑走了。

风言风语,本就无根而起,在宫里吹得沸沸扬扬,但又找不出是从哪个角落吹来的。

但最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襄王夜里寂寞,见阿欣美貌,起了色心,但阿欣已经有了未婚夫,自觉无颜见未婚夫,遂跳湖自尽。

因为,有人在岸边捡到了一块袖角,上面用鲜血写着几个歪仄的字,剑锋直指襄王。

玉手一松,茶杯便掉在金砖上,摔了个粉碎。

容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身前是一个格外美艳的华服女人。

她虽已三十多岁,脸颊却仍旧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眼角竟然看不出一丝皱纹,肌肤甚至比刚及笄的少女还嫩。

她向来只会笑,只会哭,但不会生气,至少让人看不出来。

茶盏一碎,立刻有两名婢女上前 ,一个收拾地上的狼藉,一个替她揉手腕。

她浅浅淡淡地看着容屿,嗓音也是浅浅淡淡的,“我也没想到,这种手段能将你算计进去。不是她太高明,就是你不行。”

她顿了顿,道:“但我认为,她的手段并不高明。”

容屿面无表情看着脸妃,“是孩儿不行。”

“你知不知道,后宫里的风言风语已传到朝堂之上,群臣对此颇有微词……”她轻轻抚着怀中那只银毛蓝瞳的猫,话锋一转,问道:“你父皇有几日不曾召见你了?”

“三日。”

“因为他这三日都同容玄那小子喝酒。”

容屿哦了一声。

容玄母妃乃前朝公主,他生来注定与皇位无缘,也许这也正是父皇宠爱他的原因之一。

“哦什么?现在那小贱人死无对证,风言风语传得愈发激烈,你打算怎么做?”

“想必母妃已有对策。”

不管莲妃说什么,容屿都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从不反驳,从不顶嘴。

大殿中安静得针落可闻,那只银毛蓝瞳的猫忽然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莲妃轻柔地抚了抚它柔顺的银毛,说出来的话却十足冷淡,“将你宫中的婢女全部调走,这几日专心读书,无事莫要踏出殿门一步。”

“是。”

出了凤栖殿的宫门,淡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秀气的脸上,竟生出一丝暖意。

冬天就要过去了。

“屿儿近日在做些什么?”

永安帝衣衫松垮,斜斜倚靠在绣榻上,手中托着一个空酒杯。

莲妃身着一袭鲜红的纱裙,猫儿一般缩在绣榻下,赤足下垫着花纹精致的波斯地毯。

“陛下,臣妾也不知。”

她执了长嘴酒壶,给永安帝斟了一杯酒,酒珠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清晨时悬在叶间的露珠。

“你不知?”

“臣妾不知。”

“你是不是他亲娘?”

“是。”

“既然是,你这个当娘的不知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

莲贵妃笑了,倚在永安帝臂中,温柔地道:“他既犯错,惹陛下不悦,臣妾自然也不悦。若是对一个人不悦,又怎会想见他?”

永安帝眯了眯眼,似乎有几分愉悦。

“你真认为那婢女之事是你儿子做的?”

莲贵妃道:“臣妾相信陛下的判断。”

“这宫中之事千回百转,只凭朕一人之断,难免会冤枉几个人……”

说到这里就够了。

莲妃爬上榻,肌肤雪白如腻,面如桃花,红袍下是一双线条优美的腿,脚踝上系着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个金铃铛,一动一叮当。

桌上的鎏金镂空香炉腾起丝丝香雾,满室春光。

深夜,宫殿歇了灯,唯有檐下的灯笼发出幽暗的光。

芙蓉帐里传来一阵低沉且微弱的声音,初听只以为是睡梦中人在说梦话,但若仔细再听,却像是魔鬼的诅咒。

一串串听不懂的口语淌进耳朵里,直教人心底发怵。

莲妃披一袭轻纱,乌黑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一双美丽的眼睛不复往日波光流转,似幽暗的潭地,闪烁着冰凉而细碎的光。

黑的发,白的脸,恍然看去竟有几分鬼气森森。

她双手轻轻按住永安帝的太阳穴,嘴里喃喃不停,永安帝呼吸沉重,睡得很沉,沉到就算现在老天爷降下一道惊雷也听不见。

他身在梦中,身在一座光线微弱的宫殿里,只能看到四周飘扬的白色纱幔。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眼前的纱幔被一把镰刀割破,锋利的镰刀直直砍在他的□□上,顿时鲜血如注。

永安帝脸色发白,捂着小腹,大喊,“羽林军何在?护驾!护驾!”

话音犹未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把镰刀卷下纱幔,再次朝他砍来。

这次永安帝看清楚了,脸色已开始发青,那是四个人身马面的小鬼。

身子高得像树,痩得像柴,手中的武器像一柄长枪,枪头却是弯的,像锋利的镰刀。

这不是宫殿,是一个灵堂,正中央摆着一副棺椁。

“父皇,父皇……为何要算计孩儿……”

一阵又轻又细的男音传来,轻得像纱,细得像风,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却又从四面八方吹来,无处不在。

永安帝只觉下身剧痛无比,空中漂浮着点点火星子,淡淡的烧纸味和浓重的血腥味,胃里一阵收缩,几欲作呕。

他瞪大眼睛,朝棺椁吼道:“你既已离开人世,便该安心转生,何故来皇宫作恶?”

“父皇……为何要算计孩儿……”

“父皇……为何要算计孩儿?”

这鬼气森森的嗓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永安帝勉强撑地站起来,胡须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害怕,是愤怒?

只听一阵铿铿锵锵的声音,四把镰刀头连着四个马头滚落在地,一人披甲执锐冲了进来,赫然竟是襄王容屿!

霎时,一缕淡金色的光线照进昏暗的殿中,纱幔不见了,棺椁不见了,夜叉也不见了,远处是山川河流,眼光明媚。

永安帝惊醒时,天色已大亮。

梦中那句话回响在耳边,他的心几乎已要跳到嗓子眼,太子谋逆一事,最清楚的就是他。

他近年来身子愈发不好,这些年来与太子的关系愈发冷淡,根本不像父子,他不得不担忧太子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

襄王在府中宴请宾客,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是想激起东宫的恐慌,不仅如此,他还派眼线进入东宫,掌控太子的一举一动,在太子准备造反前夕,他就已知道了。

因为当年皇后的事,太子和新城对她颇有不满,这些年来也不与他亲近,而屿儿的能力并不比太子差,对他孝顺但不谄媚,他何不换一个太子?

更何况,太子的脸面就是皇室的脸面,焉能要一个跛脚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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