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言灼被飞船处的巨响惊得俊容失色，握着的既明差点失手掉下去。

他布置好法阵后就先下船在森林外围查探情况。迷雾森林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林间常年大雾弥漫，雾里还混杂着瘴气，与凶戾的妖修一起，稍不注意便夺人性命。越往里走雾气越浓，森林外围并没有雾气，就如普通的山林一般。

前方树林渐渐隐藏在淡淡的雾气里，目光放得再远一些也只有一片浓稠的白。言灼停下了探索的步伐，四处打量。

参天的乔木，郁郁葱葱的灌木挤占着光线开阔一些的空地，藤蔓四处攀爬，勾连，挡住前行的路，地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兰草。不远处有个拱起的小土丘，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穴口穿行。

一切都很寻常，但在迷雾森林里，有时候寻常也代表着不寻常。

巨响声彻底打消了言灼想要继续往前的心思，他在往回赶的路上少见的懊恼了起来。

他就应该在飞船上护法的，没想到师父给的灵器这般不中用！

当初他筑基时，师妹重伤昏迷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假如师妹在他不在的时候被贼人袭击，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还没等他靠近飞船，就知晓灵器已经被损毁，因为连船都不见了。到处都是残骸的碎片。

“师妹！”他这一声注了灵力，声音大得惊动了方圆几十里，数只飞鸟从林中振翅飞出，近处的树林也落下了许多叶子。

“呃......师兄，我没事。”明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含着淡淡的心虚。

丁香色的裙角从层层林间露出。

“你在树上做什么？发生何事？还不下来？”言灼紧紧提着的一口气松了松，他从头顶摘下一片落叶，是刚刚他强行从密林里钻出时落在身上的。

言灼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明棠乖乖地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站在他面前。

“我从入定里醒来，还以为在天衡峰上，下意识地过了一边照影剑诀。”明棠一边说，一边偷瞄言灼，见到言灼面色稍稍缓和，又有些骄傲地说，“师兄，我已经会第七重剑法啦！”笑容少见的傻里傻气的。

她以往每次练剑都在比试台或者剑阵里，她怎么出招，用术法砸都没事，这次也是习惯了，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地出剑，动作行云流水，七重剑法一气呵成。

万万没想到这个飞船这么不经打。

等她自我感觉帅气无比地睁眼，还特意摆了一个看起来特别仙气飘飘的收剑姿势，就发现自己站在废墟上，身上的衣服还灰扑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变成花猫脸。

就算四处无人，明棠也恨不得遁地远走。于是，轻轻一提气就移到了旁边的巨树上。简单施了清洁术，还没等自己整理好凌乱的心情，师兄便回来了，一副天塌了急得不行的样子。

“没伤到自己便好，一个飞行法器而已，没了就没了，下次我们自己挑个好的。”北斗城送的也不是什么顶级法器，一艘外表光鲜亮丽的飞行法器，被明棠打坏了很正常。

“进入迷雾森林后，有很多实战机会。到时候也让我看看你的照影剑诀练的如何了。”言灼从明棠发间摘下一片亮晶晶的碎片，这是一片隐匿法器的残骸，“我们进去吧。”

在进入雾气前，两人均服用了解毒的丹药，普通的解毒丹足以应付常见的瘴气。

迷雾森林里的雾气十分独特，不能被术法驱散，修士的目力也只能看清浓雾里方圆几十米的景象，就算放出神识也没办法看清更多更远。

“师兄，逢春派的入口在哪里呀？这片森林这般大，我们得找到什么时候？”明棠随口问道，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迅速伸手掐断一根想要攀附在她身上的藤蔓，这种藤蔓会吸修士的血，一旦被它缠上很难拔除。

走了快大半天的时间，见到的永远都是单调的景致，刚开始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妖修前来骚扰，也很快被两人解决。

“不急，想完成师门的任务没那么简单。我们没有请帖，逢春的入口每月随机变化一次的，此行定是要费些功夫。但并不是全无办法，这种入口是通过一种法阵实现的，入口的开启和关闭总会有灵气波动的，离得近些就能感应到。”言灼走在明棠前面，清扫着路上的茂密的植被，头也不回地解答师妹的疑惑。

明棠：“哇！师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天衡峰的书里还有逢春派的入口的解谜吗？！”

她习惯性地开始夸赞言灼，随即又提醒他说，“越往这里走，遇到的妖修越少，这代表这片林地是某个修为高强的妖修的领地。师兄，我们小心一点。”

“师妹，你能感应到是什么大妖吗？”言灼回想着万妖谱，迷雾森林里的大妖可不少，个个都不适宜硬碰硬，他们最好避其锋芒。

“不行噢，隐生花压制得太厉害了。”除非她撤了伪装，那样这片森林里的妖都要避开她的锋芒了。

言灼将既明剑唤出来，既明一出，周围的树叶都开始慢慢结霜。

天光渐暗，既明悬停在半空，剑身一闪一闪的红光刚好照亮了深幽的林间。

“既明剑有凤凰的气息，应该能威慑一下大妖。”言灼解释道，“迷雾森林没有适合休憩的地方，我们最好就不在里面休整了。接下来会很辛苦，师妹撑不住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师兄别小看我！我可是铁人师兄的金人师妹。”明棠佯装生气，不满地看向言灼。

言灼无奈地摇头，唇畔也携了一丝笑意。之前他转了惫懒的性子，在剑阵里夜以继日练剑三个月，出来时蓬头垢面的像个野人，就被神秀调侃说变成铁人师兄，拿命练剑。明棠当时也在，不过是和神秀一起笑话他。

紧张的备战气氛被三言两语冲淡，两人一剑怀着轻松的心情继续前行。

战场上，最忌讳分心。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修士显然还未将这个道理领悟透彻。

就在明棠感觉不对劲的时候，言灼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了。

她居然在危险重重的试炼之地拿出冰棠花灵镜欣赏起了自己的美貌。

等吹捧她的容颜的金色字迹缓缓消失，她才从镜子里看见背后密林里密密麻麻血红色的眼睛。

一个激灵，她收回了灵镜，克制住继续照镜子的欲望。

她唤出折月，剑随意动，往无数双眼睛处刺去。

左手压住右手，才能忍住去芥子袋里挑选发簪的心情。

“师兄，小心，这里不对劲。”她话音刚落，锁住的双手就被言灼强硬又温柔地分开，分别被他握在手里。

既明已经往明棠身后刺去，看来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师兄妹面对面注视着对方，明棠依旧盯着折月的方向，却又忍不住被言灼的眼睛吸引。

平日一双冷淡的丹凤眼，波澜不惊如静湖。

现在却让她想起既明剑出世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冰下的热泉，如今那层冰被热气融化，只余咕嘟嘟的热烫泉水。

“师妹。”言灼的语气温柔缱绻，明棠之前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声音，心尖像是被羽毛拂过，有些酥麻。

“不要看别人。”言灼声音甚至有些变调，像是拼命克制某种汹涌的情绪，“看着我就好。”

“我们好像遇到百花鬼针草了。”明棠这些年也看了不少书，百花鬼针草的香味奇特，能影响修士情绪，放大修士心底的最强烈的欲望。

它常寄生在骨翼蝙蝠上，骨翼蝙蝠的飞行器官翼手只有白骨。黑色的苔藓一样的百花鬼针草就寄生在上面，密密麻麻地覆盖住整个翼手，看起来像是蝙蝠的皮毛一样。

当猎物被百花鬼针草的香味迷惑心智时，骨翼蝙蝠就会开始攻击。

他们只在书中见过奇特的百花鬼针草，这种植物并不常见，普通解毒丹也防不住它的香味。

“骨翼蝙蝠攻击力并不高，只要......我们保持清醒，它伤不了我们。”言灼一字一顿，努力藏住内心的挣扎撕扯，一边想不管不顾把师妹锁在身边，从此山高水远只有两人在一起，另一边冷声质问他是不是想毁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的平衡，明棠会因为他的偏执怕他厌他恨他。

言灼面上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他松开明棠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还紧紧牵着。

明棠很习惯师兄妹间的牵手，甚至主动十指相扣：“我们不能再吸入香气，这样下去会丧失心智的。”

这次换成明棠在前面开路，言灼紧随其后。折月和既明在身后抵御着铺天盖地的蝙蝠群。

他修为比明棠低，香气对他的影响比明棠大得多。

趁明棠不注意，他变出一把匕首，用灵力控制匕首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伤口不浅，鲜血立马持续不断地涌出。

他混沌的大脑终于因为疼痛清醒了几分，发现自己牵着明棠的手过分用力，立马放松了力气，虚虚地和她相扣。

明棠以为言灼是因为完全失去心智才没了力气，她主动抓得更紧：“师兄，别放手。”

被骨翼蝙蝠追击数百里后，明棠和言灼都感到了吃力起来。

尤其是言灼，他如今头昏脑胀，过度消耗灵力导致丹田处的金丹又烫又热。

他的手再次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明棠的手。

明棠心里暗暗焦急起来，骨翼蝙蝠似乎在把他们往一个方向逼。

之前来不及细想，只顾往前狂奔。如今越往这个方向走，遇到的骨翼蝙蝠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

“师妹，别走。”言灼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声音很轻，与之相反的是他握明棠手的力度。

明棠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面上讶色一闪，停下了脚步。

只见言灼白皙的脸上绯红一片，深棕的眼瞳黯淡无光。他额角青痕分明，薄汗晶莹。

素白的衣袖上殷红一片，血从被割破的伤口里不断涌出。骨翼蝙蝠振翅间落下许多鳞粉一样的灰色粉尘，如今混在血液里十分明显。

遭了，师兄心智越发混乱了，似乎还出现了幻象。

香味有毒！这粉末也有毒！

此刻言灼已经完全忘记他在哪里，要干什么，满脑子只有在他前方拼命往前跑的明棠。

师妹，想离开我。

为什么？

她发现了我的不可见光的心思。

她怕我，厌我......恨我。

言灼昏昏沉沉，手却不放，他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他嗫嚅着低语：“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倾慕......”

不能说，他深藏的的秘密一旦被师妹知晓，他之前所有的隐忍克制，辗转反侧全都白费。

但也不能松手，一松手，师妹就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两人距离拉近，呼吸相闻。

既明因为言灼涣散的心神，红光一闪，便回了他的识海。

少了既明，面对越发狂暴的蝙蝠群，明棠应付得有些艰难。

至于言灼刚刚说的话，因为声音过于幽微，她根本听不清。

师兄心智混乱至此，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她还是专心对付蝙蝠吧！

蝙蝠寻到了空隙，突破了明棠的防御。

作者有话要说：言灼：师妹，我不想你看别人。

明棠：师兄，你中毒了。

百花鬼针草现实里也有，分布地很广，挺常见的，它的黑刺很容易粘在衣服上，并不和文里描述的一样。作者是个取名废，只好借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