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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九章】身心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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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云,人之病,可分四大类。一则人身地、水、火、风四者,先天不调,后日不养,皆成人病。二则饮食不周,病生于此。三者,鬼神之乱也。多因鬼道众生纠缠,阴气显现故。四则因旧业故疾,宿世积因,以致恶果。

却说那三藏,久疾不愈,宿业缠身。此世又遭情劫,心肺皆伤,今已近油枯之相。见行者跪那处,更牵动嗔恨之心。三藏道:“孙悟空,我且问你,南山数百人命,与你得瓜葛否?”行者闻言,起身立于路旁,笑曰:“师父,老孙当是师弟不在,你要与我说甚体己话哩!好好的,提这晦气东西做甚?”

长老见其举止轻挑,侧身避开,颤声道:“我与你师徒多年,我信你嫉恶如仇,杀伐果决。亦信你神通广大,翻手为云。我虽一心劝善,又深知之,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以为可杀天下不公,我亦以随汝。你莫为我徒,我亦不为你师。你此后处事如何,更与我无干。”

长老闭目,秀眉微蹙:“我知你雷霆手段,可扪心自问,我亦信你仁义。故此事,须你亲口说。你是否真如那妇人所言,杀了他们的孩儿?”行者回坐松石之上,跷脚道:“是我做下的不假,可要我说来,这孽也有师父一半哩。”那长老见他认了,心如刀绞,问曰:“又与我何干?”

行者笑道:“我取那些娃娃的血,是为荣王养身续命。老孙本思量着,我乃得道金仙,救个凡人何难?然师父亦是老孙所救,却嫌我的血脏哩。老孙只怕,又拿自家的血,灌出个白眼狼来。损了我修为,反是不美,乃出此下策。”

那长老听罢,登时抖如糠筛,心道:“此事前因后果,我早与他言,他竟怀恨在心……”然毕竟理亏,故哑口无言。指之良久,真个儿痛心疾首。行者见之,嗤笑曰:“至于第二个用处,便是取其血,养妙行尸骨。养足时日,吾儿自当借腹还生。尔后,亦没个狼心狗肺的娘亲,嫌其污他清名,阻他前程。”

三藏好似五感尽失,耳不听言。连口里都泛苦:“妙妙是我亲骨肉,我若没有取经之业,宁肯与他一起去了。可悟空心里,竟真这样想我……”但觉那人渐逼近,耳畔嘈杂,皆模糊不辨。行者蹲其身侧,柔声曰:“师父,你的身子,自家最是明白,恐撑不起几日耶?”长老厌恶地别过脸去,只是闭目诵经。行者呵呵笑道:“如此,弟子便与你说第三件事了。”

行者起身,负手而立,曰:“师父素来好奇,老孙为何待汝义重情深,此中所由,得追溯金蝉长老也。”行者转头,见三藏颜色愈苍白,自顾自喋喋不休,“老孙本是金蝉心上生出的灵猴,在灵山时,与他同卧同眠,形影不离,真个好生亲近。然前世,老孙无仙根,三百岁上,垂垂老矣,故而寿终。”

行者忽面露伤感之意,那神色落长老眼中,便更如利刃剜心。行者又曰:“老孙转世,千年万载,方成此身。出世后,忽在三百岁上,觉此生苦短。我畏惧再等不到他,乃求仙访道,修成长生不老客。只为将他,护至灵山。至于师父么……”行者笑曰:“比及来日,金蝉归位,师父便不必鸠占鹊巢矣。如今你快死了,他也到了归位之日。老孙这一遭,也算功德圆满矣!”

那长老不及他说完,登时喉头腥甜,嘴角有鲜血蜿蜒流出,不觉怔怔出神:“原来他从前待我好,不过拿我当金蝉子罢了。我咎由自取,竟将自家这般轻付……”既而血甚盛,自喉而涌,偏不肯在行者面前流露半分。因他背对行者,那人并不曾见得,他胸前衣襟染朱色,地上鲜血杂残块。行者敛了笑意,持水以授之曰:“今你亦知之矣,你之身,不由你也。免来日他回来,再因你生了病根。将此水吃了,我为你化斋去。”

长老胸如擂鼓,气喘微微,怒道:“我不吃你的水!纵是立地渴死,我当任命!你去罢!”行者道:“无我你连这山也难过,更去不得西天也。”三藏道:“你不必如此小觑我,我一行人历艰辛,纵死于此,臣子本分已尽。你既从头至尾,只为一己私欲,随我取经,今不必矣。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泼猢狲!只管来缠我做甚!”

那行者变了脸,发怒生嗔,喝骂长老道:“你这个狠心的泼秃,十分贱我!平日与我恩爱时,何等放浪?今则翻然不识。原是你贪生畏死,与我苟合,今成我一人之过乎?”他语毕,见三藏身如不动之钟,冷漠如常。愈发急火攻心,道:“好和尚,好和尚!定约之时无羞耻,栽诬之时失盟誓。既是生死不畏,我便送你一程!”

说罢了,抡铁棒,丢了磁杯,望长老脊背上砑了一下,那长老昏晕在地,不能言语。禺魓上前,见他身上面上,尽是猩红点点。这才露出凶恶嘴脸来,心道:“这贼秃,好硬的性子。等我了结了孙悟空,再与他做计较。”于是便把两个青毡包袱,提在手中,驾筋斗云,不知去向。

却说八戒化来斋饭,又与沙僧取了水。二人欢欢喜喜,回至路上,只见三藏面磕地,倒在尘埃,血染衣襟。白马撒缰,在路旁长嘶跑跳,行李担不见踪影。慌得八戒跌脚捶胸,大呼小叫道:“不消讲!不消讲!这还是孙行者赶走的馀党,来此打杀师父,抢了行李去了!”沙僧道:“且去把马拴住!”只叫:“怎么好!怎么好!这诚所谓半途而废,中道而止也!”叫一声:“师父!”满眼抛珠,伤心痛哭。

八戒心道:“这师父是有神明在暗处护着的,怎得成了这副模样,却不见那群毛神显灵?”一时醒悟道:“兄弟且休哭,莫不是……师父与那猴子的事,惹恼了佛祖,才寻人了结了他哩!”沙僧视那长老,胸前血斑斑,面白而瘦削,真若圆寂之状。然顾念师徒情分,实不忍舍,将唐僧扳转身体,以脸温脸,哭一声:“苦命的师父!”

顷刻,又见那长老,口鼻中吐出热气,胸前温暖,沙僧连叫:“八戒,你来!师父未伤命哩!”那呆子才近前扶起。长老苏醒,□□一会,眼前渐清明。八戒见其醒,忙将水递来,却道:“师父快用些,有话慢说。”长老依言,捧钵饮水数口,方解烦渴。你道长老,重病未愈,又被六耳猕猴一棒,如何拾得一条性命?噫!他能逃过此劫,起死回生,却实赖身上那件僧衣。

是日,有公子温夷则,为青牛所辱,三藏以一僧衣赠之,欲全他死后之身。怎料公子死有遗志,与行者道:“待我死后,劳烦大圣将我尸身,化作一阵风,一滴水,一片云……不拘什么都好,只求能让我离了这金兜山。若一灵不昧,便自在逍遥,随意去到何处。”

故此僧衣,三藏仍教行者收入行囊。是日,三藏梦中常盗汗,又好洁净,洗换之勤,适才着了夷则穿过的衣裳。那郎君肉身已化作四时风雨云雾,感其遭难,以心念解了棒气,才保得三藏一条性命。至此,他在地府中的魂魄,亦安然转世。

且说长老苏醒,饮罢水,那沙僧问道:“师父,可是那强盗来寻仇了?”长老才还神,将先前之事,细细思之。心曰:“我此一路,行差踏错,乃信他真心。弃了廉耻,弄做个残败之身。今僧不僧,俗不俗。然他自首至尾,但为金蝉长老打算,我亦在他算计之中。莫非菩萨所说,这才是看破红尘,必经之路?”

至此,羞于启齿,愈发寒心,却道:“这个畜生……他打死我了。”沙僧、八戒问道:“师父说谁?”长老不言,只是叹息,半晌才道:“徒弟,你们刚去,那悟空更来缠我。我问他,南山山涧之中那事,可是他做下的?那猢狲桩桩件件,全招认了。我见他这般凶顽,坚执不收,他遂将我打了一棒,青毡包袱都抢去了。”

八戒听说,咬响口中牙,发起心头火道:“叵耐这泼猴子,怎敢这般无礼!我但当其为君子,这半日我百思不解,以为那婆娘信口开河。如何诸恶事,乃真是他为之。”教沙僧道:“你伏侍师父,等我到他家讨包袱去!”

沙僧道:“你且休发怒,我们扶师父到那山凹人家化些热茶汤,将先化的饭热热,调理师父,再去寻他。”那八戒见长老面色,若死灰枯木,意转而依沙僧言语。把师父扶上马,拿着钵盂,兜着冷饭,直至那家村舍处。却唬得八戒跌坐,慌张曰:“见了鬼!见了鬼!”难怪他说白日见鬼哩!此处竟是野岭荒山,哪里有甚么人家。沙僧道:“你莫不是带错了路?”

八戒道:“往东是水涧,往西是大道,我如何认错?我方才来时,见山凹之间,有一座草舍人家。我变作一个食痨病黄胖和尚,见着个女人,将些剩饭锅巴,满满的与了我一钵。怎得如今,连门也不见?”

沙僧曰:“莫非菩萨显灵感,与我师徒一口吃食耶?”呆子道:“若是菩萨显灵,我师父如今这般,他怎见死不救哩!”那长老坐在马上,睡眼昏昏,现下又无处歇脚。更不计其处为甚菩萨仙府,妖精洞穴。却道:“我实在遭不住了,你二人扶我下马,就在那颗榕树下,让我倚着歇息。”八戒沙僧即扶下马,将那冷饭,递与师父。“如今无去处了,只能将就吃些。”

那师父病痛缠身,如何下咽?定性多时,道:“哪个去讨行李?”八戒道:“我前年因师父赶他回去,我曾寻他一次,认得他花果山水帘洞,等我去!等我去!”长老道:“你去不得。那猢狲原与你不和,你又说话粗鲁,或一言两句之间,有些差池,他就要打你。着悟净去罢。”

沙僧应承道:“我去,我去。”长老又吩咐沙僧道:“你到那里,须看个头势。他若肯与你包袱,你就假谢谢拿来;若不肯,切莫与他争竞,径至南海菩萨处,将此情告诉,请菩萨去问他要。”

沙僧一一听从,向八戒道:“我今寻他去,你千万莫僝僽,好生供养师父,我去就回。”八戒点头道:“我理会得。但你去,讨得讨不得,次早回来,不要弄做‘尖担担柴两头脱’也。”

沙僧遂捻了诀,驾起云光,直奔东胜神洲而去。那八戒见师父倚树,斋饭不动一口,又心焦如焚,直望沙僧远去。叹曰:“我昔日欺他是软善和尚,不晓得他这般能经事。向来有孙行者在,万事有人主张。至于今日,他不得不费尽心思,将沙和尚此去吉凶,一一安置。”

呆子转念,却又摇首道:“我须等沙和尚亲眼见了行者,回来亲口与我说了,我方信那泼猴真个无情。他纵有气,也只肯坟头上撒泼,如何打得老和尚?况婴孩数百,性命遭伤。他竟是认了么?”那八戒侍于师侧,思前想后,亦六神无主。真个是:

身在神飞不守舍,有炉无火怎烧丹。

黄婆别主求金老,木母延师奈病颜。

此去不知何日返,这回难量几时还。

五行生克情无顺,只待心猿复进关。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且言孙行者修身南海,倏忽四日。此刻正在郁离崖打坐。那郁离崖:

一片山崖万仞高,苍茫云雾锁烟涛。

不是此中猿鹤伴,人间何事可知潮。

绝岭峭壁,险象环生,正是当日葬妙行处。行者来南海,自请于此界修行。正玄功运时,忽闻菩萨传唤。行者心曰:“我来时,菩萨说唐僧有伤身之灾。莫不是今日,果有甚变故?”他虽坐禅,而心念不已,乃亟往莲台下听命。

至紫竹林,见菩萨端坐,正与一人饮茶。那人:头戴紫金冠,无忧鹤氅穿。履鞋登足下,丝带束腰间。体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颜。三须飘颔下,鸦瓴叠鬓边。不是镇元子却能是谁。镇元子见行者来,以兄弟义,却迎上前。行者笑曰:“老兄素来少见,如何今日有暇来南海饮茶?”

镇元子不苟言笑,面露厉色,却道:“贤弟,我今日却是为你来。”行者道:“哥哥何事于我?”那镇元子问曰:“前些日子,你路过羯霜那国不曾?遇见个荣王不曾?”行者如实应道:“确路过此处,遇上荣王。”

镇元子又问:“你聚集妇孺不曾?寻七仙织布不曾?”行者笑道:“哥哥莫不是受玉帝所托,来封赏老孙么?原亦非甚大事,何须劳兄长动身?”言毕,镇元子脱一系带,却缚行者。“你既伏认不讳,便随我诣阙谢罪耳!”

行者惊道:“哥哥这是做甚?老孙寻七仙织布,原为裁衣,汝如何就缚我哩?”镇元子曰:“吾有天地宝鉴,可鉴三界。除不周山与三界夹缝的黑暗之渊外,无所不及。悟空,汝做了何事,今招认了,我还看在兄弟面上,与玉帝陈情。若复执迷,你可见识过我乾坤袖。”

菩萨云:“镇元大仙,你且以天地宝鉴,给他一看究竟。”那行者素是傲性,平生受不得气,亦应声曰:“老孙做了甚事,我却不分明。我过羯霜那国,为保唐僧取经。请七仙织布,为避百姓寒暑。未知何罪可伏?”镇元子曰:“如此,你且看之。”言讫,乃出天地宝鉴。镜面华艳,倒覆莲池,便于水面成相。

行者见那池面中,他与荣王交颈痴缠。又与他道:“老孙虽是天生地养,无个父母眷属,也不似那泼秃无情无义。恰如庙中泥塑罗汉,血冷于冰。咸言养儿方知父母恩,他恐早忘之,陈夫人为他受了几多苦楚。他若有陈夫人半分仁爱,亦不至连个投胎的恩典,也不为妙行求来。”行者瞋目咋舌,忙曰:“镇元子,你休拿障眼法唬我!老孙何时做过这混账事?”言毕,见莲池中,有人影闪过。乃是三藏,挺然而倒,悲戚道:“孙悟空,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般羞辱我……”

行者扑于池边,见三藏气息奄然,已然昏厥,忽忆起当日,三藏在国中,曾与他言:“悟空,我与你留个体面,你亦留个体面与我,莫再让我沦为你师弟的笑柄。我今问你,可要向西天取经?若去,便莫复言,与我上路。若不去,便于此留,随汝兴风作浪,更不必顾念师徒之份。”

行者心道:“原来他受了这样大的委屈……难怪老孙逼问之时,他说不出口。纵然他耳闻目见,犹愿与我同西,我却当他负了我心……”行者刹那摧心剖肝,悲不自胜,哭道:“师父!师父!你莫信那妖孽胡言乱语,老孙绝无此心!”又见金光乍现,但见镜中,尸骸成山,白骨皑皑。七仙潭处,血流成河,妇人悲啼。行者见之,恰如平地霹雳,震得他身骨皆麻。

此情此景,荒唐如斯,却不知行者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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