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渴娇 > 第8章 第八章

第8章 第八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她并不习惯出席宴会,不过也无需她做什么,这顿饭吃的很安静。

京里贵妇小姐们坐在一块儿,热络聊天,原是谁也没注意孟澜的身份。

直到南乔故意喊了一声。

“夫人,方才奶奶们都好奇咱们宋家送的是什么礼,不如先取出来瞧瞧?”

众人诧异看过来,她便是巨阀宋家那位从不抛头露面,消息十分紧的宗妇。

不少知道她身份背景的贵女,忍不住露出看笑话的神情,眼神充斥了好奇、探究……

孟澜轻轻打开礼匣,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匣中的菩萨,断臂了。

南乔“啊呀”一声,装作心急如焚的模样。

“这尊八臂菩萨,怎么会少了一臂?”

青函神魂失守,她真的不知道这尊菩萨其实是八臂法相。

今早从库房取出来时,菩萨便是七臂,她因此询问过覃保家的。

覃保家的笑了笑,斩钉截铁。

“姐儿年纪轻,不知道这是渤海的密宗菩萨,本就是七臂法相,从来没有多出一只臂膀的道理,不信你去瞧入库的册薄。”

渤海的密宗和他们这边不同,想来菩萨法相万千,也不是甚么稀奇事。

于是青函这一路小心妥管礼匣,生怕马车不小心颠簸,谁知一开始便让人算计去。

眼下覃保家的被拉上来,竟然换了副嘴脸。

“交给姐儿的时候,真的是八臂,她仔细过目了的,老奴不敢说假话!”

南乔讽刺地一笑,慢悠悠瞥了孟澜一眼。

“哟,照你这么说,难道让鹰叼了去,便是如此,也该有痕迹呀。”

覃保家的伏跪啜泣,青函只恨自己做事不妥当,当时就该去问一问都督。

可她一直对都督心怀芥蒂,也没去问。

恨她自己没把人心往坏里揣测,昨儿个覃保家的说得分明,今日彻底换了说辞。

覃保家的还有脸哭喊。

“我在府里也做了二十年的事,只管什么错处都是我的,什么都推到我身上,信旁人不信老奴的,只拿库房的册薄来对,冤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呀!”

一名贵女叹了口气。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你们这不是明摆着伤公主的心吗?据说公主的儿子当时……就失去了一只手臂……”

当下讽声如蚊,居高临下地涌动。

“谁知道这丫头安的什么心,还敢强辩,换作我们家,早便打一顿发落出去了。”

孟澜心一沉,“啪”地合上礼匣,微蹙的眉眼转瞬恢复如常。

青函被指责得委屈,脸色苍白,惊得微微颤抖,抬起手指。

“奴婢压根儿就没打开过,她们混账!竟然拿这种事诬害我,可知这世上任凭谁碎了这尊菩萨,奴婢都不会做这种事,去伤公主的心……”

孟澜静静唤住她:“青函。”

青函自知失言,立马住了嘴,低头忍住眼底的泪光。

孟澜说:“无论任何揣测,都需要证据,此事既已发生,如何处置听凭公主,当务之急,我会命人即刻将礼补上,亲自去公主那边赔罪。”

贵女轻慢地笑了笑。

“做了宋家宗妇的人到底不一样,如今春风得意,一句解释也没有,也可以拿出派头压人了。”

孟澜平静地望了她一眼:“你还需要旁的解释吗?”

孟澜早听出贵女嘴里的明嘲暗讽,贵女们一下子着恼了,红了脸一拍桌子。

“我们要什么解释,只要公主好,我们便好!我会将此事禀报公主的!”

她们哪里是冲着青函,分明是冲着她来。

孟澜很快明白过来,这些贵女大多与魏小姐交好,魏时雨自从那场庆功宴回来后便病倒了。

她的闺中密友一心替她打抱不平。

而孟澜正如话本里阻挠有情人的绊脚石,在她们眼里,越是看起来淡然不争,越是假惺惺。

她们打心底看不惯孟澜,门阀里的表面夫妻多了去,背地里不是养外室便是捧戏子,以利而聚,得过且过。

能有几个人得真心的恩爱?

谁做宋闻淮的妻室,都会得到他的那份相敬如宾,然而对应的,也是更为严苛的标准和责任。

蕴黛只在一旁执棋,费心思索什么,并未发话。

南乔觑了一眼她的脸色,似乎阴沉沉的,越发恼了。

南乔连忙说:“我看,夫人只一味纵坏了她,青函这丫头平日便轻狂无礼,她也大了,不如发配出去,落个清净!”

南乔向覃保家的使了眼色,覃保家的慢慢退下。

她心里得意,在府里多年,管家奶奶倒有三四个是她的人。

无论谁都站她那边儿,孟澜独木难支,哪里有那么多心眼儿看顾过来。

南乔小心提醒:“我也是体谅小姐难处,她上回出了纰漏,便在小姐的院里落了那种脏东西……”

静默了一息,蕴黛慢慢将眼瞥向她,蓦然起身,将手里棋子厌恶似的砸她脸上。

“给我割烂她嚼是非的嘴。”

南乔还没回过神,听见蕴黛怒不可遏地冷笑。

“蒙了心的糊涂东西,也敢捣主子的鬼!”

“谁指派你胡乱揣测我的心思,打量我是那种使小性儿的人,在我眼前议论大嫂的不是,替你辖治大嫂是不是?”

蕴黛一向骄傲,极为维护宗族颜面,哪里容得下这帮贵女指点宋家的人。

她气极,胸口一起一伏,懒懒地往椅背一靠,当下扫视一周,冷冷说。

“说到底,我和大嫂才是一家人,一起骨头没称斤两的,也敢下宋家的脸!”

南乔心下凉了半截,拱火没成,还让蕴黛身旁的嬷嬷挟制两肋,拿尖簪子戳得嘴里几个血窟窿,疼得她只敢啜泣。

很快她被人带下去了。

四周的贵女们像被打了脸,再没人敢拿菩萨说事。

她们都晓得蕴黛这个人,未出阁前便气焰嚣张,倚势轻狂被惯坏了。

若不是她大哥训她,她想在京里杀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表叔也会给她兜底。

孟澜眉心方才松开,是她低估了她的小姑子,原以为她是个娇蛮任性的女子,却也明白事理。

蕴黛替她解了围,朝她招了招手。

“大嫂,你过来。”

众人纷纷让开,孟澜不明白她想做什么,走近才瞧见,她面前摆了一副棋局。

蕴黛指尖敲了敲棋盘,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我帮了大嫂的忙,大嫂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孟澜一怔,便知这个小姑子不会轻易放过她。

蕴黛懒懒掀起眼帘:“嫂子,你怕我做什么,我哪敢捉弄你。”

宋闻淮来的路上,知晓他妹妹素日的脾性,便说了两句。

“你嫂子性情老实,世面人情你提点一二,不要臊了她。”

蕴黛当下便噗嗤一笑,唯恐大哥冷脸,只好应下来了。

其实她这个嫂子最是面软心硬,八面玲珑的人,蕴黛不赖她提点倒不错了。

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众奴婢,进了清胜堂,对弈手谈的清净地,此刻气氛格外紧张。

蕴黛眼眸微亮,把茶推给她:“帮我下一局棋。”

今夜公主府设下对弈宴,原是邀请了各路国手大家,却纷纷不敌一位来自泉州的年轻棋手。

此刻清胜堂那边焦头烂额,棋院已连输两局,眼下这一局无人可解,恐怕名声要毁了。

蕴黛也算京里盛名的女棋手,眼见这人势无可匹,棋院再输一局,只怕未来十年都要让这人压一头。

她叹了口气:“早在棋院时,我便听过嫂子的师父便是曹待诏,可惜,曹待诏在狱中双目失明,失了意气,否则,今日必定不会叫那个泉州的小子目下无人。”

孟澜一贯不爱出风头,于是温言推辞。

“我年幼时确实略习棋艺,不过六年前,就已经不沾半子了,早已手生得不像话。”

蕴黛已经唤人摆上了棋,轻轻笑了笑。

“当初修习时,曹待诏常跟我们夸耀他从前有一颗明珠,天分高,攻防皆好,后来我在棋谱的一副名局上,见过了你的名字,我和哥哥还观赏过你的一场对弈,恐怕连你自己也记不得了!”

她抚了抚孟澜的肩头,眨了眨眼帘。

“大嫂不必顾虑太多,你只需隔帘对弈,我唤童子传棋即可。”

孟澜轻轻攥紧了指尖,蕴黛这番话,让她不好寻出理由拒绝。

她沉默良久,笑道:“若我生疏学浅,你别怪我就是。”

时隔六年,她再次坐在了棋盘旁。

清胜堂四面隔湖,檐角下人影幢幢,风卷帷幔,透来丝丝缕缕的水汽,她的心无法静下来。

孟澜知道一帘之隔,候着那么多人。

棋院曾经的好友,她那位失明的恩师,都是她刻意避开的过往。

她的身影单薄瘦削,清丽的下颌渗出细密汗光,今日被闹得心力疲竭,很难支撑一整局棋。

那时候,师父说她日后必定会成为棋院第一位女讲席,大渝最光耀的国手。

孟澜手执白子,她的赢面不大,倘若黑子再连接关键一点便锁定胜局。

她素日为人轻言细语,和气安静,棋风却大开大阖。

冷冷落子,先是舍尾求生,再一步抢断黑龙角,凶狠而不畏艰险,使两方都在不活状态。

无声胜有声,局势一乱,这一步算计得恰到好处,已是天差地别。

清胜堂。

已超二百八十目棋子卷入厮杀中,棋院的待诏们眼见白子一点点被连通做活,龙头互咬激烈异常。

最终收官,孟澜走出一记妙手打赢劫争,黑无力回天。

从头至尾,孟澜眼睫微垂,看不清任何情绪。

估计那位泉州年轻人也料想不到,这头逾六十子的黑龙会被无情屠杀。

他将黑子放回棋盒,缓缓起身,望向帘内。

棋院的待诏们这才回味过来,纷纷称叹白棋的起死回生,颇有破釜沉舟孤身入险局的悲怆。

童子给一位双目失明,衣着华贵的老人讲棋,讲至最后,老人浑浊的眼眸流下一滴清泪,掩面拭去。

蕴黛兴高采烈,凑在她身边。

“大嫂,怎么平日不见你下棋呢?老做些针线活儿可惜了,咱们待会儿去领赏吧。”

孟澜没有任何眷胜的心思,当初孟家的罪名牵连了恩师,她愧疚至今。

潮冷的水汽吹久了,孟澜手腕隐隐酸疼,她一回头,有些恍惚。

仿佛看向的并不是棋盘,而是某个不存在的世间,一些人还没死,或许她会成为大渝的国手……

她的心空了一块儿,好像在这种时刻,孤独会扩散许多倍。

宋闻淮盯着这副棋局许久。

白子霸道强劲,百折不挠,偶尔想起她确实会下棋,九岁时便这样锋芒毕露。

他们曾经在两个世间,九岁的宋闻淮在战场上披风渴雪习杀人术,见惯生死,砥砺出冷酷嗜血。

孟澜远坐棋阁,以孤独窥知历代星辰。

远清山,那是她第一次赢棋。鲜红皮裘镶一圈茸茸狐毛,小小的脸蛋便裹在里头,笑起来露出小虎牙,抚掌说。

“哈哈!让我瞧瞧,赢家有什么好彩头呀?”

他从来看不惯这样粉雕玉琢的人,年画娃娃似的,好像磕碰一下就会哭很久。

却有一瞬间,他在她的棋盘上,见到了自己的人生。

原来还有一个比他妹妹更明媚骄傲的姑娘。

那个眉眼带笑,自信胜天半子的小姑娘,做梦都在算棋路。

却没梦到有一日,她会低头在旁人的屋檐下提防明里暗里的人心。

宋闻淮进屋的时候,他的妻子正背对着他,吩咐下人把献礼再检查一遍,这回不能再出纰漏。

还是青函提醒了她,她才注意到他就站在身后。

孟澜转过身,略微诧异,一贯的从容克制,谨慎地抿紧了唇。

她似乎习惯了这样黯淡,尽数光芒收敛,从不愿遮去旁人的眼,将手拢在袖里,无形地隔起了客气的氛围。

孟澜温柔地对他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

“都督,您来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