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年的三月是前所未有的潮湿。

是岚城的南风天卷地而来，是梅雨载满酸涩难隐的心动。

在开春之时阵阵落向海线。

————

没了齐扬解决打来的午饭。

林臞再没去过食堂。

偶然一次，他早读课去检查清洁区的卫生，碰见了拎着扫把的齐扬。

后者泪眼汪汪：“臞哥！我的好前桌。”

“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他避开齐扬的熊抱。

“说来惭愧，我肚子现在没你不行。”

“。。？”

齐扬边跟着他走边滔滔不绝：“你现在不打中午饭了吗？”一学期够他养成吃午饭的习惯，现在不吃反而感觉不舒服。

“怎么？”

“咱们结伴去打饭要不？”他为了以表诚意，忙说：“下课我来找你。”

“不要。”林臞斩钉截铁道。

自从上次跟乐也约饭后，他还会去饭堂，远远地关注她，但是很少再去排在她身后。

他当时想的是保持一定距离，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齐扬泄气道：“好歹同桌一场，你忍心看我饿肚子？”

林臞不为所动。

“我发现乔乐也最近只吃白菜。”齐扬话音刚落，就看见旁人的面色一僵。

齐扬偷笑，继续补刀：“而且从没人陪她去吃，上次大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雨中等伞。”

“好孤独，好寂寞。”连蹩脚的韩语都冒出来了：“阿～切噶 ——”

“......”

“咱俩作伴去，我还能帮你打掩护。”齐澈铵持续发挥。

“中午来找我。”他真是受不了了。

齐扬心满意足地目送他上笃闻楼：“中午见哟。”

齐扬算是发现了，关于乔乐也的一切事情，林臞向来否定理智分析。

他的话明显有很大漏洞。

一个从不去食堂吃午饭的人，哪能看见乔乐也。

齐扬远远盯着正上楼的身影。

恍惚间，少年在平淡日子里泛着光。

因为有心之所向的人，他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奈何，大课间小憩醒来。

他的前桌空空如也，一直等到午时12点也不见人影。

“米筱亦。”

被喊的女生一个激灵，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地收起霸总文。

可能是来自学霸的血脉压制。

“男、、呸。”她努力压住乱抽的嘴角：“林臞呀，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臞点头道：“我想问一下你，乔乐也她怎么了？”

米筱亦强装镇定：“她不舒服请假，荧纤陪同。”

不用林臞多问，米筱亦侃侃道来：“今早上班长就有点低烧，然后吃完早餐就腹泻头晕。”

“早读课的时候量完体温，班长说喝点葵花茶就好了。”

“结果大课间还是很不舒服就找班主任批假。”

林臞皱着眉道谢。

齐扬来到7班时，林臞正低头看手机。

？？！

虽然林臞因为烦齐扬不停追问他手机为什么没被扣，告知了齐扬原因。

但是这次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你不收敛点啊？”齐扬满眼震惊又张望四周。

林臞头都没抬，认真查阅资料。

齐扬好奇地看去，界面停留在一大堆绿色保健品、医药类物。

“干嘛呢？”

“买东西。”

付款动作一气呵成。

“你生病了？”齐扬跟着他走下楼梯。

林臞摇头。

“不是你啊？”理科生摸不着头脑。

林臞点头。

一句话不想多说。

齐扬算是整明白了，身旁的人好像很不开心。

难道乔乐也被人拐跑了？

有了前车之鉴，他一拿到药就去找米筱亦，托她帮忙给乔乐也。

“以我的名义呀？”米筱亦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对，下次你有什么困难之请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帮得上。”林臞朗声道：“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会遵守诺言。”

虽然此事不算光明磊落，但是男神的承诺她想要。

米筱亦接过沉甸甸的药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见林臞的神情有所缓和，米筱亦以女人的第六感直觉断定道。

不简单，一定不简单。

课后去厕所的路上，两个女生结伴而行。

“小狐狸，班长情况怎么样呀？”

荧纤洗手回道：“她打完针好多了，班主任让她在宿舍休息。”

“梅雨季节嘛，医生说细菌容易滋生。”她拿出张纸给米筱亦，叮嘱道：“所以便后洗手，洗完擦手。”

“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两个人相视大笑。

然后米筱亦把林臞送药那档事原封不动地描述一遍。

“真的？”

米筱亦郑重点头。

荧纤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她思忖道：“可是女神拿过药了呀。”

米筱亦：......你的重点在哪。

荧纤恍然大悟：“噢！林臞送药。”

“我懂了！”荧纤竖起食指看向米筱亦激动的眼神。

“他喜欢她！”

米筱亦疯狂点头后滔滔不绝地开始八卦的先河。

毕竟第一名喜欢校花这件事光听着就很劲爆啊。

她们自愿成为女子火花小队。每分每秒监督两人的火花不断，并时不时加点恋爱燃料。

达到燃起熊熊爱火的终极目标！

两个女生的目光不期而遇，暗暗交换了一个会意又笃定的眼神。

她们又默契抬头看向班牌1607。

嘿嘿地姨母笑。

宿舍的百叶窗被合得紧紧的，隔绝了外界也压得人透不过气。

整个空间陷入寂静的黑暗。

乔乐也睡得并不安稳，梦境虚虚实实。

她梦见一个人，和他生有一模一样的小痣。

当梦的意识醒来时，她正站在一片辽野上。

周围的薄雾寥寥升起，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只觉得这里荒芜冷清。

却有不可言说的熟悉感。

这是哪里。她理不清。

面前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冥冥之中，她似乎知道它通向哪里。

乔乐也无意识地沿着它走去。

脑海突然浮现一个声音，找到他，一定要救救他！

她好像不是她自己了，因为她只知道要找到他。

乔乐也跟着自己的本能意识，穿过山间朽木，绕过沟壑枯流。

来时，野岭遍地贫瘠寸草不生。

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走过的曲路。

上面不知何时铺满了月光，熠熠生辉。

萦绕的雾散了些，眼前也明朗了些。

她突然明确地相信着，走下去，他就在前方。

断崖下是深默无声的海渊。

他坐在悬崖边的那端，形影单只。

就静静地望远方昏暗的天空。

霜雪天降，斑驳漆黑了来时路，将她困于雪地三尺。

他察觉到地回头。

那双炽热冷眸穿过雪帘流转于她的眉间。

他问她，你怎么来了？

雪太大了，她看不清他的脸。

也开不了口。

他没等到回答便自顾自地隔着雪说，你不该来的。

乔乐也一阵心痛，开始坚定不移地向他迈去。

每走一步雪就厚一分，寒冽的雪风尖锐地划过脸颊，格外刺痛。

他慌乱地站起来，眸底是心疼。

他厉声呵止，不许过来，你会受伤。

心里的声音也在命令她回去。

乔乐也不管不顾，本能地知道，他需要帮助。

临近崖角，她如愿抱住他。

明明地处深雪的寒冰，他的拥抱却能融化孤冬。

少年失而复得，泪落在痣，独添凄悲。

世上最令人难过的是拥抱，因为永远看不到他的表情。

雪压垮残垣断壁，他却拼尽全力将她推开。

残影打碎了月光下的海面，

而她跌出碎成一地的梦境。

像是一场很长的电影，放映了七年。

印象深刻到，她梦都还记得。

乔乐也惊醒，说不出的酸涩难过。

梦里的林臞脆弱孤独，囿于孤野四周面海，像是苟延残喘又祈祷来光。

一边希望又一边害怕。

很荒诞。但皱眉的那一下，她的心里已经在哭了。

梦真实到，她明天想抱抱林臞。

很想很想。

“班长，你脸色还是很不好呀。”米筱亦担忧地看她。

都一天过去了，她还是病恹恹的。

乔乐也迷迷糊糊地嗯了声，耳边恢复宁静她又趴了下去。

第三节晚自习她重新振奋，学习学习！

不出一秒，眼皮打架。

看得身后的人跟着心不在焉，米筱亦有没有让她喝？

腕上的机械表来到九点二十，他纠结地写下小纸条，让隔壁桌的男生帮忙传给米筱亦。

后者瞠目结舌但不敢多问，老实地一个一个开始传。

这还是他第一次传纸条。

林臞的目光始终跟随着纸条的传向，直到看到米筱亦打开纸条。

神经兮兮地朝后比了个ok手势。

应该没问题了。

其实米筱亦本来就打算今晚上趁林臞回家给乐也的。

毕竟要保持神秘嘛，当事人肯定不能出现呀。

她又看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忍不住咯咯笑。

但米筱亦没想到的是，乔乐也一下就猜出不是她送的。

“没呀，就我送的，班长我看你怎么不舒服嘛。”她尝试负隅顽抗。

乔乐也微闭着眼，脸蛋苍白。

好一会她才扬起下颌开口道：“我收下了，别告诉林臞我知道。”

她忍着头昏站起来就要去打热水。

米筱亦拦下她，犹豫道：“林臞还给了保温壶，里面有水，我拿过来泡药给你喝。”

荧纤也跟着忙起来，一边对着密麻的药包分配表一边撕开倒入一次性杯中。

女神神情恹恹的样子看得她心疼。

乔乐也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纸勾了过来。

上面是熟悉的宋体字，细致入微到药包的顺序，一日两次午晚喝喝完睡觉。

跟个小医生一样。

许是药真比诊所开得有用。

第二天乔乐也的精气神好了许多。

至少她能爬得起来上教室自习。

林臞带了早餐店的包子给她，因为不知道乔乐也喜欢什么口味，他全买了个遍。

七班早起的同学寥寥无几。

林臞坐在后桌，看着女生坚挺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用笔帽戳一下她。

乔乐也指尖稍顿，她刚回头就收到一袋包子跟字条。

她把包子放在一边，看附注的字。

你不舒服就不要去挤食堂，人流大对身体不好。这个是齐澈铵大姨家的店，我拿的进货价便宜好吃又营养。

似曾相识的话术。

乔乐也微微扬唇，又往下看。

你身体好点了吗？

她打开笔帽回，好一点了谢谢你的早餐。

乔乐也估略算着，然后传了回去。

林臞拿过纸，背面压着一张木灿灿的钱币。

他无奈地皱眉，但也尊重理解。

只是这样的话，他的好意就变成了买卖。

林臞翻柜，找不出一张零钱。

又不能太大动静，扰了学习的氛围。

他挣扎一番最终无可奈何，下次要带点零钱在身上才行。

枯燥无味的课本一页页翻过，翻篇的还有去而不返的时间。

转眼周五，

周五的活动课是最让七班同学满怀期待的。

其一它结束了就能放假，其二活动老师真的很有趣。

又敢玩又开得起玩笑，跟同学打成一片。

结果罗优优告诉大家，老师请假了，让乔乐也维持秩序，按时下课。

大家幽声幽怨，但也只能自习。

乔乐也坐到讲台上，示意大家安静就开始埋头写作业。

林臞暗自心底掀喜，因为他能好好地看乔乐也。

不用刻意避讳。

他单手撑着眼角，目光静静地倾注在她的眉目之间。

乔乐也学习是真的做到心无旁骛，两耳不闻窗外事。

认真又怪可爱。

少年入迷。

心动在一呼一吸间，流转于他深地眸底。

头一回理解到午后时光，岁月静好。

一直低着头，她的脖子有点酸。

乔乐也轻微活动脖子，又扫视一周台下的同学。

后排的男同学基本养精蓄锐为通宵做准备。

除了她的后桌。

目光短暂地停在林臞身上，她定定神又看。

林臞笔帽都没打开，垂头盯着一张白纸。

这是在干嘛？

乔乐也暗忖着，自打上次梦见林臞，她这星期就没直视过他。

思量无果，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本。

林臞迟迟不抬头，不是不能是不敢。

他怕自己的心脏原地爆炸。

也怕过于明目张胆她不喜欢。

他做事向来利落不留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准备下课，有补完觉的男生伸懒腰，嘴里还大声地打哈欠。

引得女生们一阵偷笑。

其他男生跟着恶趣味地学着打哈欠。

像是蝴蝶效应，有人开了头，班里就立即乱作一团。

乔乐也出声制止，还没下课。

但是大家太无聊了，眼看还有五分钟下课，都想吵一会释放天性。

没有人搭理乔乐也的声音，台下的人自顾自地开始打闹。

乔乐也无力又无语，正想着怎么收场。

最后一张桌的椅子猛地向后一推，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霎时盖过喧闹嘈杂声。

少年清脆的嗓音坚定落下，语气冰冷：“班长叫你们安静听不见是吗？”

漠然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人都怔住。

威慑力瞬间从头顶压下。

米筱亦暗自擦汗，还好忍住没跟荧纤讲小话。

吵闹被扼杀在喉间，安静恢复如初。

大家等待下课，因为气不过也得憋着。

他的沉稳无形之中带来安全感，就像一泊小水镜，雨落之时荡起层层波纹，有叮咚的滴击荡嵌入，一下又一下。

总能化雨为潮，守着水下无忧的游鱼。

任外界湮灭，他只想护她。

台下的林臞重新低下头，没有多言。

台上的乔乐也难得地收起书本。

她在想，林臞是个怎么样的人。

遵纪守法的好心人吧。

这座城市春气渐浓，707路公交车稳稳停到路口的百年老树对面。

乔乐也抬头看了眼焕发生机的叶，脚步不停走进巷里。

“乐乐，回到家啦？”陈英从厨房探出头来。

乔乐也循声望去，黄昏的家里，妈妈开着小灯正在做暖暖的饭。

“妈，今天怎么回家了。”她没收到消息。

“傻丫头，当然是庆祝呀。”陈英拦下她：“你去乖乖坐着，妈来就好。”

“待会老钟买好东西也回来了。”

庆祝？买东西？

等到乔钟良拎着盒子回来，她恍然大悟。

乔乐也抬手拿掉落在爸爸头上的绿叶，然后笑着接过盒。

“哎呀，还是我闺女懂事。”乔钟良爽朗地笑，“是谁做饭香喷喷啊？”

“原来是我的老婆。”

陈英笑骂他，把碍手碍脚的老钟赶出厨房。

乔钟良摸着鼻子悻悻道：“没办法，你妈疼我，不让我碰。”

天空沾染橘昏，夕阳四下流淌，笼在温暖的小家里。

乔乐也感受着心底传来的暖意，此时此景岁月静好。

“首先呢。”乔钟良开了个头，“祝我们家的乐乐小公主。”

“下个星期16岁啦！”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说着说着就哼了起来。

乔乐也忍俊不禁：“谢谢爸。”

“搞这种有的没的。”陈英一巴掌拍他。

“班主任跟我打电话说你得流感，”陈英殷切道：“好点了吗乐乐。”

乔乐也一愣，脑海突然浮现出那宋体的字。

“好多了，妈。”

“那就好那就好，以防万一我煮偏清淡点，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昂。”

她夹上好几块鱼给乐也。

老钟嚷嚷着：“别夹满咱闺女的碗啊，我也要夹。”

“留点位留点位。”

乔乐也眉眼弯弯，犹如开春般的温柔。

吃完蛋糕，乔乐也回到卧室，在口袋里摸出那片绿叶。

叶脉清晰可见，象征着生机勃勃。

她轻轻地把它平放在台面上，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祝自己永远朝气蓬勃，16岁生日快乐。

一到周末，齐澈铵又来找他鬼混。

林臞毫无睡意，随手点进那个熟悉的头像。

朋友圈显示一个小红点，是对方新增说说。

他蹭地一下站起来，然后走到激情操控端游的齐澈铵身旁。

“你的密码是什么？”

齐澈铵目不转睛地回：“7758258。”

解锁了手机，他打上牢记于心的微信号。

在底下评论。

16岁的小公主，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