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素有“长寿之乡”的美称,但近几年空气指标起伏不平。
作为岚城一高,更要以身作则。于是附中主张将12号的课程空出来,上午组织同学们扫街,下午集体去巘山栽植。
有人欢天喜地,不用上课咯!也有人嚎天喊地,又是爬巘山?
巘山,去年九月底的军训拉练目的地。
长达八公里,爬斯劳命。
米筱亦一想到上学期的痛苦爬山就忍不住悲痛欲绝。
“女神,不瞒你说,我星期三要来姨妈。”荧纤一脸认真。
“我那天要请假。”
乔乐也哑然失笑,看向米筱亦:“你觉得呢?”
后者捂着肚子弯腰大笑:“我觉得很刑,处刑的刑。”
“我真不想去呀,上次我腿抖得跟老阿公一样。”荧纤有模有样地场景再现。
伏案的覃福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臞一进来就看见四个人在他座位附近有说有笑。
乔乐也最先注意到他,她出声提醒道:“荧纤,过来过来。”
荧纤不明所以,余光中有个身影。
她一歪头,直直看见来者。
“我挡你道啦?你要学习了是不?”荧纤让出过道。
林臞轻抿下唇,生生地回:“没有,你们聊。”
他轻拉凳子靠着背,留出空间给她们仨聊天。
米筱亦瞟了眼荧纤,后者表示了然于胸。
“林臞,你要不要一起来聊天呀?”荧纤自豪地说:“虽然我学业不精,但是八卦这方面我是人才通天卦。”
林臞不动声色地看乔乐也一眼,把凳子拉前靠近她:“聊什么?”
米筱亦问:“你是什么星座,帮你算算姻缘哈。”
看来齐澈铵的文是有作用的,功夫不负有心人。
女生聊天之八大原则,明白一是温柔二是笑。
牢记出生年月日星座,身高体重无不良嗜好。
齐澈铵语重心长:回答得好印象加分。
当时他问要是回答得不好呢?
齐澈铵贱兮兮地说,不存在的。
林臞深吸一口气,面带温笑:“我出生于亓市尚江区,零零八月十三狮子座。现身高幺八七体重幺四七,不抽烟喝酒打架没有谈过。”
他举无轻重地添上最后一句,“但我有喜欢的女孩子。”
声音不大不小,恰巧够她听得见。
“能算吗?”
荧纤愣愣,反应过来捅目瞪口呆的米筱亦,别发呆该你上场了!!
“噢噢——”米筱亦一板一眼地写下狮子二字,又开口问:“你要算跟什么星座的?”
南风天的原因,学校动不动就跳闸停个一两分钟的电。
淡橘色的照明灯霎时亮起。
而他在一片黯淡中轻笑出声:“双鱼座。”
啊啊啊!米筱亦突然好恨自己没有超能力,在淡橘色朦胧的灯晕下,瞪大双眼也没办法透过半黑暗看见男神的笑颜。
姻缘呢,最后没算成。
罗优优踏着刚亮起的灯光走进了教室大门。
“后天就是植树节,为了响应上级,学校组织分批干活。”罗优优晒出文件:“植树环节按小组分配,身体不适者到班长那里请假。”
“其余的同学要交五元材料费。”
学校真的苟!
米筱亦更悲痛欲绝,拿我们做苦力活还要榨干全部家当。
小鸟说早早早为什么要背个炸弹包。
林臞本不打算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
去年的拉练他也不过来到半山腰就离开,是当时老班的要求。
他没见过山顶的风景,他也不关心。
但是这半年他有心强身健体,瞒着林盛宇找了私教。
试一试吧?不舒服立马停下。
尽他所能,陪阿也走最长的路,见途中尚美的景。
乔乐也整理好钱,装进信封里,在上面写上巘山二字。
她盯着写下的字,回想着去年,她没爬到山顶是什么原因来着。
想起来了,当时姗姗来迟的月事在去到半山腰时汹涌而来。
颇可惜,听说山顶云海滚滚,胜似仙境,许愿还巨灵。
这次一定要上去看看,看看万年不变的山与海。
看看足以心诚,神明会不会聆听见花开的声音。
她收好钱,没来由地想起林臞那句双鱼座。
还好灯灭得及时,不至于她耳红得太窘迫。
不然米筱亦和荧纤看到了又转身一变公鸡叫。
乔乐也愣愣地写下臞,后知后觉用黑笔盖过那个字。
摒弃杂念学习学习!!
三月十二阴天,植树节如期到来。
林臞为了养精蓄锐,没有参加上午的扫街。
反正乔乐也又不在,早上广播喊着全体班长到会议室开会。
开到大课间还没结束。
午时,再战巘山,正式开始!
因为只有一个电风扇不够两人吹,女子火花小队原地解散。
乔乐也无奈一笑,递出自己的给正哀叫的荧纤,后者不愿收说自己在跟米筱亦开玩笑来着,乔乐也表示自己不易出汗,不用也是浪费。
她坐在半山腰的休息区,静静地看林间飞虫。
面前突然来了不速之客,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林臞在这个时候坐在她旁边。
也许是时光正佳,山景正好。
他没有拘谨地开口:“你抓住了什么?”
人来人往,他没喊阿也。
乔乐也故作神秘地往他面前一晃,林臞灵敏地听见翅膀扇动的嗡嗡声。
熟悉又可怕。
“你猜出来了吗?”
少年不易察觉地皱眉:“竹笋虫。”
她一脸震惊,还真对了。
听声音都听得出来?神了。
林臞见她不可思议的神情,眉心舒展开来:“我妈最爱抓这个吓唬我,因为我怕。”
“啊?为什么吓唬你?”乔乐也作势要松开拳头放走它。
“没事,小时候怕,现在不怕了。”林臞耐心地解释,“因为小时候调皮捣蛋,不听讲。”
他身子往后靠了一点,眼底的落寞一览无余。
乔乐也突然想到了梦里的林臞,无助孤单。
她脑一抽,把飞翼轻轻捏掉,再用纸巾包好递给他。
“送给你。”少女像捧着珍宝般小心翼翼,面上是不太聪明的笑:“希望你不在故乡的时候,看见它。”
“能想起心底珍贵的人。”
不知不觉聊了好一会,带队老师吹口哨集合各班长领树苗。
他看着乐也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
竹笋虫认命地趴在纸巾上,一动不动。
林臞突然就笑了。
哎,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听他讲话。
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啊。
后半腰,他目之所及皆是她,许是步步笃定地向她靠近。
登上山顶时,连林臞都感到难以置信。
胸膛有难抑的喜悦,是一种从小被教育不能做这等俗事,扎根在心底里的种子如今破土见光的喜悦。
他很难说明白,面前是一片光明。
林臞随手拍下传给齐澈铵,不出一秒,后者回:这哪?
——巘山。
——你不要命了???你爬上去的?!
是啊,不要命了。
少年本就适合挑战无限可能,不应单凭他人几句就断定自己不可能。
虽,先天有不足,但,有志事竟成。
他啊,可是君勿轻臞的臞。
乔乐也分发着矿泉水给同学,最后一瓶传到林臞这里。
意气风发的少年笑起来都添了几分动心。
接过矿泉水,林臞认真地看着她说。
谢谢你阿也。
真的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林臞还在埋头苦干地研究时,一组的同学在乔乐也的带领下早早完事。
“需要帮忙吗?”
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他刚想摇头,细细一听后说:“需要。”
乔乐也蹲下来,戴着工人手套手把手教他种树。
他发自内心地夸赞:“你居然会。”
她一笑:“对呀,今早上的开会内容,学老久了。”
好一会忙活,乔乐也笨拙地上下摆动手套,像不谙世事的白蝶扇动羽翅:“当当当,怎么样?”
林臞点头。
“你扶着苗,我埋实一点。”乔乐也歪着头比对树坑。
林臞依言,听话地扶正树苗。
眼下是少女白皙的侧脸,微微仰起,干干净净的。
他没来由地问:“为什么你都是留短发。”
女孩子不应该喜欢长发及腰吗?至少他学习来的文里面是这么描写。
“我喜欢呀。”她好像搞定了,抬起头就冲他笑。
少女目光清澈,一如他们的初遇,此时此地此景此刻。
恍如隔世。
她说,因为喜欢,便道不出其他来由了。
罗优优慷慨地把手机暂时公共化。
女生争先抢后地涌上去留影纪念。
“你不拍吗?女神。”荧纤有气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
乔乐也身上总有淡淡的花香,很好闻很舒服。
“不拍,我想等下去许愿。”乔乐也张望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少的地方:“你呢?不跟米筱亦拍张吗?”
“累啊。”荧纤蹭蹭:“要虚脱了。”
“女神你还信这个传说呀。”
“不信则无,有山则灵。”
荧纤慢吞吞地点头,然后手一指,“你看,咱班林臞多受欢迎。”
乔乐也顺着指尖望过去,少年下颚弧线干净利落,正被络绎不绝的同校女生围着,而他紧抿双唇不断摇头。
“有没有像那种高岭之花,嘿嘿。”荧纤累得连笑都干巴巴。
“嗯,是有点。”乔乐也点着头将目光放向别处。
齐扬简直是救命稻草,将他解救出来。
“谢谢。”林臞眉心微跳。
齐扬爽朗一笑:“不用不用。”
他大方挥手,故作神秘:“走,我带你绕去后山许愿。”
“什么?”
“许愿呀。”齐扬在前面带路,“高三的老是来这许愿,据说老灵了。”
“上次拉练累成狗,甭记挂许愿这回事了。”
林臞默不作声地跟着他来到一片空地。
此时有来光穿破云翳,平洒巘山,隐隐约约听见有学生传来惊呼声。
他想起一个警句:愿你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
跟着齐扬找好位置,他学着齐扬双手合十,在心里许愿。
片刻林臞抬头。
天空浓郁的宝蓝,和九月二十七日星期二午后相同,碧空如洗。
山风微微,山林生勃,一道云光扎根天边。
他鬼使神差地望过去,发现不远处的乔乐也低头虔诚。
风吹动少女的碎发,懒洋洋地像月光下晃动的星河。
几簇花蕊轻轻晃动,蝶的白羽萦绕着星河翩只起舞。
有的,没的,全垂落在他的孤野里。
被照耀的树苗,是春生秋死永不停歇。
而少年的喜欢,如同亘古不变的原野。
蝶落归花叶落归根。
月落归野。
这是故事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