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纪逍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回一句：“什、什么？你说什么？！”
他本以为向晚棠会趁着这个机会，借用打手心或杖责之类的，狠狠敲打他一顿，可怎么也没想到，惩罚居然是抄写。
这简直比直接打他还要难受！
结果这还没完，向晚棠直接从桌子上抽出那本论语，想了想，又继续抽出了剩下几本，总共四书。
“你说得对，仅《论语》还是少了些，那四书就共同抄了吧。每月都抄一遍，再写注解。嗯……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你疯了？？我什么时候说了！”
连学堂的学究都不曾布置过这多课业！
向晚棠也看出来了他的不满，直接问他道：“你不满意啊，不满意的话，那我只能去找父皇说道说道了。”
锦贵妃曾经嘱咐过他，不要再惹皇帝生气，要多听话才是。锦贵妃不比他生母宽容，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意妄为；否则，他就会被抛弃了。
这点道理，云纪逍还是明白的。
他看着向晚棠得意洋洋的笑容，即使心里恨得牙痒痒，也只得默默捏紧了手，说一句：“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后，向晚棠还对着他大声说了一句：“从今天就开始！”
而后，向晚棠就听到了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发了好大的脾气呢，看来他还是不懂事的。
读书以明智。云纪逍年岁已经大了些，很多东西已经在他那里潜移默化了，不知道现在这么做于他而言，还有没有用。
向晚棠抱有的希望不是很大，但也还将且努力着吧。
若不成，若最终云纪逍依旧要坚定地站在她的对立面，那她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向晚棠让云纪逍罚抄的事情先是传到了锦贵妃耳中，她在知道皇上示意云纪逍得去向晚棠请罪时，第一想法是向晚棠又卖弄她的可怜，巧言善辩地给云纪逍加罪了，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地有些怨怼她。
自然，也十分担心向晚棠小家子气的，必然会记仇重罚云纪逍。
因此在云纪逍出发之前，还让云纪逍身边带了两个得力的下人，正好也能第一时间把消息带回来。
然后带回来的消息就是这样，云纪逍被罚抄了。
听着云纪逍在她身边嚷嚷着向晚棠太自以为是了，应该要好好教训她时，锦贵妃内心竟然没有赞同的想法，甚至觉得她做得没问题，这有些令她心里是五味杂陈。
在云纪逍说了一堆，最后以：“她只是个外来的小公主，竟然敢这么嚣张，锦娘娘，若今日让她得逞了，日后她岂不是更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了？”
锦贵妃一时有些语塞，她缓缓道：“你就抄着吧，也没有坏处。”
不得不说，向晚棠这责罚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狠，但云纪逍是惯不爱听话的，皇帝多少能治得了他，可皇帝忙碌，哪里能时时看住他。
这责罚，看着就和没有一样。
起初，云纪逍还且抄写着，晚上不能玩乐奋笔疾书时，还边抹眼泪边咒骂向晚棠。然后恶狠狠地把当日的注解解释讲给向晚棠听。
想来年幼的向晚棠不甚明白那些，可谁想得到她竟然一清二楚，他错得越多，被向晚棠批得越多。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我比你小都知道得比你多，你好意思吗？”的感觉，让云纪逍又气又羞。
到后面，他忽然悟了，为什么一定要听向晚棠的话，日日抄写注释还讲给她听呢？怕她做什么，就算她要告诉皇上，就她这身份，什么时候能见到皇上都不一定，再说了，就算见到了又怎样？皇上还能偏袒她一个外来公主不成？
也就是上次被向晚棠运气好撞见了，皇上可怜她才让她自行责罚他的。
她还真以为自己出头了呢。
于是云纪逍当晚自信满满地睡了，一个字也没写。
第二天早上，休息日，不用上学堂，向晚棠早早就来了玉暖宫。
云纪逍本是要来给锦贵妃问安的，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向晚棠，脸色突变，转身就走。
“先别急着走。”锦贵妃说了一句。
云纪逍只好慢下脚步，缓缓回到厅中。
“锦娘娘，正如我所说，”——云纪逍坐在一旁看着向晚棠，大概她已经在这里同锦贵妃说了许久——“三皇子未能如约，未能完成责罚，便是不知认错，实属严重，应当使三皇子去思明宫反思。”
他才刚起来，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地，听到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将他震得脑袋清醒无比。
他噌地站起来，想反驳，想骂向晚棠，但由于太震惊，到嘴边只一句：“什么？！我不要！”
锦贵妃皱眉看了一眼云纪逍，朝他摇摇头，他才不至于吐露更加粗鲁的言语来。
“本宫知晓是皇帝让你责罚三皇子的，本宫是不好插手。但你年幼不知事，以免你不知分寸，本宫还是想说一句，这责罚太过严重，三皇子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向晚棠一脸铁面无私：“不受委屈，不知后悔，才不知认错。”
这般决绝狠厉，锦贵妃原本对她生出的几分好感也慢慢消散，只觉得她更像是为了私心报复云纪逍。
“皇帝让你去责罚三皇子，想必是觉着你是明了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的。如若你执意重罚，辜负了皇帝的信任，那本宫也不得不说点什么了。”
“若是连你自己都明知不该为而为之，那你是否也是知错仍犯呢？”
看来锦贵妃是执意要护着云纪逍了。对她说话是越来越尖锐了，颇有几分逼问的意味。
果然，也是因大人都不懂事，所以孩童才难得明事理。
向晚棠沉默了，锦贵妃满意地嘴角微扬，一边端起茶杯，一边心想着这小公主也还算得识趣。
“锦娘娘说得对，我也该有错，那我与三皇子一同入思明宫反思。”
锦贵妃于宫中十几年，第一次失仪，被惊得呛得直咳嗽。
“你说什么？！”
向晚棠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再加上一句：“如若这样也不行，那就按锦娘娘所说，请皇上来说理。”
锦贵妃：……
她纵横后宫数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还真没见过一个孩童如此坚决，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坚定自己的想法，硬刚到底。
她竟然拿她没办法。
见锦贵妃都沉默了，云纪逍就不得不说话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是你让父皇误会我的，你还要我跟你去思明宫……那种鬼地方，我死也不去，你就做梦吧！”
“没做错什么？”向晚棠一步步紧逼他：“你扪心自问，我身上的伤，是不是你故意打的？我的弓，是不是你抢走的？我的吃食，是不是被你打翻过？”
她的表情冰冷得吓人，语气冷静却尖锐，逼得云纪逍步步后退，还不容易从惊慌中反应过来，他又立马道：“是你自己要求太高了。都能入宫了，这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怕是每日都暗自高兴着吧，这点小事你还在意什么？”
“最后一次。”
那时候，云纪逍听到了，向晚棠轻声却格外清晰的四个字，他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恨恨地看着向晚棠。
他以为向晚棠也应当会露出同样憎恨的神情，可她却悲悯地看着他，带着对他的失望与冷淡。
可以前，他只见过她身上的懦弱与害怕，他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他与向晚棠的位置，替换了。
而现在，向晚棠看他的眼神似乎又少了些什么，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失望与放弃。
云纪逍竟因此而感到些许慌张，好像从此之后，就有什么东西他再也抓不住，从此只能不断坠落了。
最后一次。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在此之后，你云纪逍仍然不知悔改，那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了。
向晚棠忽而扭头看向锦贵妃：“锦娘娘觉得如何呢？”
锦贵妃心里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这边不讨好，尤其现在，向晚棠自己都要跟着一起去思明宫反思，她还有什么理由言说呢？就算叫来了皇上，估计也不会改变什么，说不定反而会让皇上对她、对云纪逍感到失望。
于是她看向云纪逍：“小公主……也是为了你好，你且接受着吧。放心，不会太久的，回来后，你父皇一定会很欣慰的。”
“锦娘娘……！”
“好了。”锦贵妃道：“不必再说。”
云纪逍看看锦贵妃，又看看向晚棠，正欲转身离开，就被向晚棠拉住了衣袖：“去哪儿？”
“你管我？！”
“当然得管，”向晚棠拉着云纪逍就走，后者竟是丝毫反抗不了：“因为我们现在就得去。”
“不，我不去！你放开我！你卑鄙！”
听到屋外云纪逍不堪入耳的吵闹声，锦贵妃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真是伤风败俗，要是岚儿是男孩儿，要是她是男孩儿，她又何必将那云纪逍收养于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