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菁菁终于如愿以偿将秦素茹的棺木抬了出来。
过了一月余，尸身已经腐败发酵成可怖的模样。
工人开棺时，秦素茹在叶菁菁身后死死捂住她的眼睛不让看。
她不愿意让自己变成爱人午夜梦魇，她必须永远完好，永远美丽，才不会让对方因为自责而辗转难眠。
“小叶，火葬吧。”吴长风温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叶菁菁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尽数落进秦素茹手心里。
因为时不时会看到秦素茹身影，叶菁菁的悲戚只停留在最初得知消息的那段时间里，她总会忘记爱人已经过世这件事。
直到今天。
她终于不得不面对，爱人在世的躯壳都无法保留的事实。
她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完全失去秦素茹这个人了。
火葬场早就被打点好关系，烧出来的骨架洁白又完整。
叶菁菁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将骨头一块一块捡进盒子里，敲成碎片。
她哭得悄无声息，无知无觉，眼泪一滴一滴顺着下颌骨滑进骨灰里，烫得秦素茹心底发疼。
秦素茹只能无措地站在爱人身后，明明伸手能触，但她们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爱人在与尘世的自己告别，是她所不能干涉的。
就算叶菁菁已经哭到几乎要晕厥了，这依然是她独自一人要跨的劫。
秦素茹只能看着。
看着对方将自己的骨头捡好。
看着她抱着两大个骨灰盒子走出火葬场。
看着她将自己的骨灰捧回家，再彻底平静下来，重新看到现在的自己。
然后看着她主动靠近自己怀里，轻声感叹，“好想和你死在一起，但是我怕死了就看不到你了，只能委屈你再等我几年……”
秦素茹被抱了满怀，她满足地感受人类温热的躯体与自己毫无缝隙地紧密相贴。
鬼的执念非常简单直白，它们只会抓住眼前。
*
秦素茹在叶菁菁的供养下渐渐出现完整的实体，甚至能在日光下行走。
到后来，连秦天这样天生缺点灵气的人都能偶尔在家里撞见秦素茹。
小朋友从一开始吓得吱哇乱叫到后面已经非常平静且快乐地接受，自己确实能看到已经是鬼的亲姐，生活似乎又变回了秦素茹没出事之前，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
为数不多的变化大概是，几个人生活的地方从秦素茹的房子搬到了叶菁菁租的这个老破小里，生活有一些不便利，但是好像谁也没想到要再搬回去，那栋房子就空在那了。
房贷定期从银行卡里扣钱，似乎对几人的生活没有什么明显的影响。
“等小鬼头长大就把你家房子和地卖了，给小朋友娶老婆。”叶菁菁如是说。
鬼表示随意，不过都是一些身外之物，只要不干涉她俩的现状，叶菁菁要做什么都好。
两个小朋友直接被叶菁菁转到了市里上学。
对于自己父母的死亡，村里发生的事，包括最后被叶菁菁接回家，小朋友都表现得异常平静，毫无波澜。
只有在来到叶菁菁这个小破房子住的最初两天，出现了异常亢奋的状态。
表现为大半夜还能听到俩小孩在小房间里嬉闹的动静，第二天一大早更是天没亮就敲叶菁菁的门说要出门玩。
叶菁菁艰难地试图接受小朋友的状态，最后在睡眠不足的低气压下将小朋友轰回房间里。
两个小朋友从小就表现得与同龄人不太一样，他们好像知道得很多，想了许多，但他们不说，叶菁菁就不问，依然当他们是不足十岁的小屁孩。
他们是世界上所剩无几的爱着秦素茹的人，叶菁菁便把他们划拉为自己人。
*
只是慢慢地，甚至连左右邻里都能看到秦素茹，这事就变得不太一般了。
最初是邻居的上班族社畜，深夜加班回来，撞见秦素茹一袭白衣穿进叶菁菁家门。
他吓得差点连钥匙孔都对不上，哆哆嗦嗦开了半天门才躲进自己家里。
辗转反侧一整夜没睡着，在退房跑路之前，道德感占了上风，敲响叶菁菁的家门。
“你，你好我是你隔壁邻居……你们家好像，好像闹鬼啊……”
他语无伦次地对面前这个一脸困顿的邻居描述自己昨晚看到的景象。
叶菁菁楞了两秒，整个人清醒过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听到动静跟着她飘出来的秦素茹。
“啊啊啊啊啊就是这个，在你背后你有看到吗！！！”
秦素茹也明显愣住了，门外那个男人死死盯着她，一脸惊恐到几乎要晕过去的模样，她默默踩回地面装作普通人类。
叶菁菁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个人好像确实看到秦素茹了，真是给邻居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呢……
“这是我朋友啊，我们住这好久了。”叶菁菁把鬼从背后扯到身前，男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狐疑地看着对方，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模样，但是昨天晚上……
“她昨晚上开门进来的，我都看到了啊，还打招呼了呢，是不是11点……”
“11点半。”秦素茹小声纠正。
“哦对是11点半那会，我亲眼看到她回来的，你是不是太累看花眼了啊哈哈……”
邻居看两人一脸正常，甚至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直接被带跑偏。他不由自主回忆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是那个时间点回家……
难道真的是太累眼花出现幻觉？
他瞥了一眼叶菁菁拽着朋友的手，女人确实拥有实体，不像是轻飘飘的鬼魂。
还真是自己眼花……？
“抱歉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可能看错了真是不好意思。”
邻居一脸茫然地转身回到自己房子里，关门，决定回床上再睡一会冷静冷静。
*
因为这个巨大的乌龙，叶菁菁特地跑去找了一次吴长风。
正逢寒假，秦地被接到小别墅里跟着吴家人学习术法，秦天自出生就没和弟弟分开过，自然也跟屁虫一样跟去了。
叶菁菁恰好来看看俩小孩。
还没下车，远远就看到小朋友等在门口翘首以盼。
小别墅里的人虽然都对他们很好，但是面对叶菁菁，小孩依然带着自然而生的依赖感，小半月没见到还是会想念。
“我怎么感觉小屁孩把我当妈了……”叶菁菁坐在车里小声嘟囔。
“噗嗤。”秦素茹没忍住笑出声，被叶菁菁恼羞成怒锤了几下。
未等叶菁菁说明情况，吴长风看到第一眼便朗声笑了，“姑娘这是要化仙，快被小叶供成家仙了。”
原本秦素茹身上还残留的一些阴煞气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活气，微微附着在她周身，发着微光。
吴长风叫来秦地，让他近距离观察自己姐姐。
家仙常供的多为狐黄白柳灰，少有供鬼保家的，秦素茹这是为数不多的例子，倒是可以让秦地好好学学。
“不是什么坏事。”吴长风知道叶菁菁想问什么，“就是以后你俩得多注意了，八字轻的人可能会不小心撞到，别吓到别人。”
叶菁菁这才放下心来。
*
20年后的一天，叶菁菁因为晚餐附赠的鱼刺难得进了一趟医院。
挂完号便在小护士的指导下去了五官科病房，坐在诊室里等着值班医生。
“咚咚咚——”
一个小姑娘首先推门而入，叶菁菁瞄了一眼胸牌，“xx市医院实习医生谢淼淼”。
女孩剪着可爱的蘑菇头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白大褂整整齐齐扣到最上面的扣子，标准的医生扮相。
这样规整严谨的做派莫名带给叶菁菁一种熟稔感。
她无意识搭了一句话，“你这名字，好多水啊……”
对方顿了一下，倒也没觉得被冒犯，“算命的说我上辈子犯水而死，这辈子命里缺水，得多补点。”
语气自然轻松，像是多年的熟人。
她看了一眼叶菁菁身后，“还护得那么紧呢，来医院也跟着？”
“什么？”叶菁菁一愣，谢淼淼正盯着自己身侧的秦素茹，眼神与记忆里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啊？”谢淼淼自己都有些懵，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就脱口而出这句话，压根没过脑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难免有些尴尬。
“没事儿，快帮我看看我这嗓子，卡鱼刺了。”叶菁菁的语气一下子轻快了起来，好像卡鱼刺也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急需与谢淼淼分享。
“啊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会，得等我老师处理完过来给你看看。”
……
*
“然后呢……”
叶菁菁窝在秦素茹怀里，床头灯泛着暖黄的光，她在秦素茹轻柔的嗓音里昏昏欲睡。
“然后公主与恶鬼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秦素茹低头看，叶菁菁已然沉沉睡去。
“啪嗒”电灯开关轻轻关上。
恶鬼缩进被子里，紧紧抱着她的公主。
童话故事完美地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后面有一两篇番外。
本来想写一些解析的，又发现写出来无非就是把剧情又讲了一遍，好像也没什么差别。所以有看不懂的小天使们直接把疑问留在评论里吧，我会一个一个解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