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甩甩头，艰难地睁开眼。

他现在几乎是被安全带吊在副驾驶上。幸亏军用越野的质量相当好，车体只是微微变形，所有的防弹玻璃都只是略有裂痕，甚至完好无损。

其他人都还昏迷着。孙渠因为有气囊，没怎么受伤。其他几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了伤。仇望和何秋跟他一样，都吊在座位上。

安羽的头还是有些痛。他忍住眩晕感和隐隐的反胃感，单手抓住安全带，接着解开安全带扣，轻轻一荡，松手，把自己甩到车舱后部，没有踩到任何人。

他确认了每个人都还有生命体征后，在不误伤到任何人的前提下，艰难地把吊在座位上的两人解救下来。接着把自己拖到车厢前部，艰难地在气囊下摸到钥匙，将车辆熄火，点开车厢里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一片滋滋渣渣，听不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声音，显然已经坏掉了。

安羽靠在孙渠的座椅侧边，抬起正流着血的右手，切换公共频道。

战术耳麦还没坏，传来频道里的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女声在一次次地循环，他听出来了，这是黎苎的声音。

“......七组在吗？如有幸存者请回答。四组在吗？如有幸存者请回答......”

安羽把自己接入频道：“这里是七组，异族已走，车体侧翻，人员全部存活。”

“哦！”对面立刻传来不同声音的低声欢呼。

一组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萧澄眼圈一红，竟差点哭出来。

喻白深深地舒出一口气，重重一拍萧澄的背。

萧澄打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姓喻的，你一高兴你就打我......”

安羽关掉频道，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他舒出一口气，肾上激素分泌过多后的空虚感和昏昏欲睡袭来。但他抬起的手还没放下，就被人抓住。

安羽迅速抬头，看见孙渠疲惫地看着他。

孙渠见他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接着昏睡过去。

安羽不明所以地笑笑，给自己设了个闹钟，保持着高度警惕，进入了浅睡眠。

早晨三时，安羽准时醒来。

大多数组员昏睡了五六个小时，现在都已经半醒。

孙渠已经醒来，正在解开安全扣，艰难地从座位上出来，扶着额头判明方向感。

林玥从医疗箱里掏出凝胶，给每个人流血的地方都来了一把。

“组长，我没想到你看起来那么文雅，开车居然这么狂野......”仇望捂着额头，一阵抽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林玥麻木道：“习惯就好。”

毕竟他以前坐过这个人的车后，差点把胃吐出来。

孙渠耸耸肩。

何秋一边吃能量棒，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含糊地说道：“如果不是这么狂野的开车技术，我们恐怕还活不下来吧。”

杨雨晴默默地点头。

众人休整了约半个小时，立刻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出不去了。

那只巨兽所掀起的石块几乎将车给埋了起来，现在他们从车窗看出去，四面八方所见都是石头。

“就上面还有点希望。”林玥向上撇了撇嘴。

现在他们的上面就是原先的左车门。但如果直接从里面打开，这掉下来的石块说不定会砸到人。

“还是试试这个吧。”安羽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天窗。

“我们不知道这个石块到底有多少，比那边的不确定性更大。”林玥说道。

“试试。”安羽言简意赅地说。

五人应安羽的要求，站在最里面，也就是原来正向车厢的底部和右车门的交接处。

孙渠慢慢地将天窗拉开一点。外面的土石立刻松动，发出危险的声响。一部分碎石从缝隙漏到车厢里。

孙渠住了手。

“怎么着？等支援？”孙渠无奈地说。

安羽笑道：“偶尔兽化一下不介意吧。”

孙渠：“？！！！”凌波微步瞬间后退数步。

“开个玩笑。”安羽漫不经心地说，伸出左手，摘下手套，穿过天窗打开的缝隙，贴在石块上。

修长皙白又骨骼明晰的手贴在铅灰色的石块上，两相对比，柔弱之姿尽显。

孙渠丝毫不敢大意，觉得执行官是要开什么大招的架势，带着一组人严阵以待。

但少顷，安羽只是把手收了回来，戴上手套。

整组人：？？？！！！就这么完了？！

安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拳轰在石块上。

“轰！”。这一拳重达千钧，但石块丝毫未动。

安羽冷冷然地收回手。

七组的人完全没有弄明白执行官的套路。孙渠走上来，小声问：“执行官，我们是......”

“急什么。”安羽嘴角勾起一丝笑。

随着他的话音，石块内部发出一阵崩裂声。碎石堆摇晃起来，却没有分崩离析。身为研究员的林玥立刻意识到，这些石块之间，好像有一股什么力量将石块连结在一起，阻止石块崩裂开来。

“轰！”，又是一拳。

这次，即使是那股力量也无法护石块周全。石块凌空飞出，在空中彻底崩塌离析，碎成无数小块，如同一阵暴雨般洒在戈壁上。

安羽率先拉开天窗，走到空旷的戈壁上。

背后七组众人面面相觑。众人都很默契地缩在车底，没有立刻走出去，让执行官现在外面一个人待一会儿。

太阳还未升起，戈壁上的一切都只是模糊的剪影，在模糊的天光中现出模糊的轮廓。风刮起地面上松散的尘土。远处，巨兽爬出来的巨坑周围垒着巨量的石砾，像一处神秘的遗迹。安羽第一次在夜色中克制住夜视，以真正的人类的眼睛来注视这一切。

经过大兽化的人类早已不是真正的人类，这已经是科学界的共识。最新的研究成果更是证明：人类与兽并无区别。人类会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嬗变成兽，兽也同样可以在有意识的引导下蜕变成人。

就像很早以前的一本书里提到过，“一念之间，人即是兽”。

在这个世界里，一念之间，兽亦可以是人。

人类以为可以使自己凌驾于兽之上的原因是出众的智慧。但如今高阶异族已经获得与人类相当智慧的现在，这点优越感又是从何提起。

其实，人之所以与兽隔离，不是因为智力，不是因为丰富到可以部分具象化的情感，恰恰是因为中心区的磁环。

人类的嗔痴爱恨，金钱权力，没有看不见的磁场，什么都不是。

在这个时代，人类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就是融入丛林，融入地球上所有生物前进的潮流。

磁环不能庇护人类千秋万代的生存。终有一日，人类走出地下城，会发现自己已经远远脱离进化的潮流。

然而越是弱小，就越是想要自保。人类会愈加依赖于磁环和地下城基地。以后的几代人将会完全忘记，在这地下城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这是刻在基因最深处的归属感，最隐秘的来自自保的本能。

人类或在基地内部自我灭亡，或是在异族的围攻下死守，又或者是被迫融入外界。

而人类会始终是最弱小的，最落后的。

弱小的，不思进取的种族的唯一结局就是灭亡。

安羽在清冷的空气里深深吐出一口气，抬手按住太阳穴。

自从他被那只有翼人异族折磨过后，他身体的一部分从里到外都发生了变化。

意识中某一长久沉睡的部分似乎醒来了。他的思维变得更加活跃，也同样变得更加混乱。

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不属于自己。

来自意识深处的某一部分在他的潜意识里命令他，引导他，想引导他走向另一个方向。

从某种程度上说，那不知目的的一部分确实成功了。它成功引导他离开了喻白，成功教会他控制自己身体中最细微的部分，使其发挥最大的效用。

但它也使他注意到它。即使是潜意识里最细微的部分。

它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不知目的的指引让他感到一丝焦虑。但大多数时候，他也只是能注意到它的存在，任由它影响他，自己被影响或不被影响。却不能反过来去影响自己的潜意识，把这一块不属于自己的意识清除出去。

安羽站在晨光相接处一动不动。背后的七组众人，即使是孙渠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自己带着人拿着工兵铲一锹锹铲走车子上的砂石。

林玥没有参与他们的工作。

他向孙渠告假后，自己一个人提着手提箱前往那片碎石滩。

——这就是刚刚被安羽两拳轰碎的石堆。

他只是觉得很不对。那些石块飞出去时，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他觉得那些原本松散的石块反而是作为一个整体飞出去，解体。这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执行官动手前那句玩笑话在他耳边响起：

“偶尔兽化一下不介意吧。”

难道这是兽化的结果？部分类蛛兽化人所吐出丝线的强度的确可以达到切割金刚石的地步，但执行官根本没有兽化。

还是说他的实力已经强到可以让他在不达到稳定的半兽化态，就可以施展出兽化时才有的能力？

林玥戴着橡胶手套，用镊子夹起几块较小的碎石，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

他在换了数十个观察对象后，终于有了一点发现。

——在这块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石块上，颤颤巍巍地飘着一线白丝，已经快被永不停息的风刮走。

林玥把它放进样本瓶，又找了几块类似的，准备带回去好好观察。

作者有话要说：“一念之间，人即是兽”，出自《法医秦明》。

《三体》有说到：“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本章有部分借鉴这句话的思考思路。

内容提要“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出自莎士比亚的剧本《哈姆雷特》。（小小声：这应该没有用错吧？有错求指正【抱拳】）

感谢大家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