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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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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玉是被马车的晃动声吵醒的。

他缓缓睁眼,从马车里透进来的光线有些刺眼,他勉强的适应了一下,才将眸子完全睁开。

马车里的檀香早已散尽,盘刻着芙蓉的香炉端在齐白玉脚旁的小木桌上,旁边还摆放着一些随意叠在一起的折子,茶盏里残余的茶水因为马车的抖动洒落,水珠躺在那里,随后变成一小摊水。

“嗯?醒了?”

祁颢明显是刚睡醒,慵懒的声音伴随着嗓哑声,让齐白玉耳尖一激灵。他因为在马车上改着折子一夜未眠,刚才应该是趁着时间早小憩了一会儿,见齐白玉醒来,自己也被他动醒。

齐白玉躺在他腿上,有些尴尬,一身黑衣也没有换,月白色的大氅盖在身上,上面还有这祁颢身上的那股清香。他的脸背对着祁颢,看着车帘,脸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祁颢见他不答,只好轻轻将人正了过来,让齐白玉面朝自己。齐白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翻了个身,整张脸被祁颢一览无遗,占据着祁颢的眼眸。齐白玉喉结一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祁颢抢了先。

“齐宰相睡得这么熟,”祁颢眼含笑意,语气却平静的很,“连自己被拐了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齐白玉怔了怔,随后看向窗外,可惜只露了一角,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齐白玉冷眼盯着祁颢,愤恨写在眸中。祁颢也不再逗弄他,轻声道:“这是去甘州的马车,现在看来,应该离了马嵬坡了。”

齐白玉心一惊,这竟是去甘州的马车。没等他回神过来,祁颢手肘撑着一旁的小桌上,歪着头,冷冰冰地对他说道:“齐宰相,你还想躺多久?”

齐白玉这才意识到了不对之处,咻的一起身,月白色差点滑落,被祁颢及时地抓住。齐白玉随意理了理压乱的头发,躬身赔礼:“是下官僭越了。”

祁颢也没有再说什么,从自己身旁的小桌上将东西丢到了他的怀里。齐白玉先是一愣,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簿子看,随意翻了几页,上面全是顺德年间所发生的重大事件。齐白玉看了几页,又听祁颢在一旁道:“你昨日潜入我的书阁,要找的就是这个吧。”

齐白玉点了点头,继续看了下去。这些都是祁颢亲笔记录的,有些泛黄的纸上散着一股墨香,行楷灵活而不显呆板,如烟云中撒落的墨水,在朦胧的雨中,令人捉摸不透。

前面的一些杂事齐白玉随意瞄了几眼就翻过去,他要找的是有关谢氏的案子。

七大世家是大周一直绕不开的问题,纵然现在没有翻出大风大浪,也不见得以后不会,毕竟顺德年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这期间,世家势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造成的冤案不在少数。世家上下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龟兹城兵败案,差点让突厥有了可乘之机。在地方上,与地方刺史同流合污,若是不愿,则会被打压威胁,最后贬谪流放蛮荒之地。世家各族让赋税和徭役不停的增长,被剥削干净又无计可施的百姓,只能在无奈之下只能投湖自杀。岭南附近一带,因为迟迟没有得到中央的救助而遭到了海寇的袭击,经略使更是被海寇活活勒死在树桩上,遂后尸体被托到了猪笼里,扔到海中,漂浮了整整三天才被渔民发现。

谢氏在顺德年间还是颇有威望,不会对这样的事袖手旁观,既然他们敢给卢季钰的献礼,就未必没有给其他世家献过。齐白玉顺着这条思路看了下去,随后微微皱眉。

谢忱凝弹劾过叶澜。

若是没有记错,叶澜就是现在甘州一个县城的县令,其贬谪原因是因为包庇了抨击郗贺的学士。

好巧不巧,叶县令管理的县正好是运粮队一案的所在地。

抛开此事不谈,谢忱凝当时身为谢家的顶梁柱,算是谢氏的代表。抨击奸臣乃是正道,既然叶澜选择了庇护,那必然是忠良一派。谢氏自古以来就以清流著称,世代为官皆是风骨清正,没有一个佞臣贼子,谢忱凝却在那时弹劾叶澜,企图是什么,又为何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这起凌烟阁事件闹得沸沸扬扬,郗贺硬是将这事的议论声压了下去,朝上众说纷纭,由于谢忱凝的弹劾没有激起太大波澜,又是接近这起事件时间末,所以对于当时二人的描写,祁颢都是一笔带过,没有再多添什么。

齐白玉往后翻了翻,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什么,连祁颢正在玩弄着他墨发发尾这件事都没有注意到。祁颢看着齐白玉,越看越觉得像在看一只白猫,不自觉的想要去揉齐白玉头顶的头发,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不敢做些多余的动作。

齐白玉觉得有些不对劲,眼睛一瞥,就瞥见了祁颢在玩着自己的墨发,柔顺的发尾在祁颢的无名指上卷了一圈,随后慢慢松开。他心上惊慌,有些许不解,齐白玉镇定了一下,转头后垂眸看向祁颢的无名指,张口冷冷地问道:“王爷,您……玩够了吗?”

祁颢见自己的小动作被齐白玉戳穿,神情倒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绕得不紧,刚才又松了了一段,只见祁颢的无名指一缩,齐白玉的墨发从他的指上滑落,随后垂在了榻上。

齐白玉被他这番举动惹得耳间微红,眼泛轻微的怒意,像是被人调戏了一般,手指不自觉的捏紧手里的簿子,连指尖都因此染上玉色。

祁颢自知自己做了让齐白玉不喜的事,说了句抱歉,就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彩霞延绵不断,夕阳西沉,马道上也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前行。车内两人各怀心事,齐白玉被祁颢一番举动扰乱了脑海,无心再看簿子。他将簿子放好,摁了摁眉心,然后偷瞄了一眼祁颢,竟见到他正在望着自己,又立马垂下眸,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嘴就先张开了:“王爷,下官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祁颢含笑看着齐白玉,“就是好奇,齐宰相为什么要看这东西,不惜趁夜翻身进府。”

“王爷不必跟下官装傻。”齐白玉闭上眼,靠着木桌缓缓道,“不过是有些人不想太平,重演顺德年间的悲剧罢了。”

“哦?什么悲剧?”祁颢打趣道。

“也许是七大世家,也许是凌烟阁,又或者,”齐白玉微顿了一下,咽了咽,继续道,“是遗诏案。”

顺德末年的遗诏案,有人说是祁颢和郗贺捏造的遗诏,有人说是祁颢逼迫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顺德帝死前将祁颢单独诏到房内说了什么,出来时,祁颢就手执遗诏,在大堂前念了起来,而顺德帝早就在祁颢出来前断了气,现在再谈此事,也没有人能够知晓当年的场景了。

齐白玉讲这话,无疑是在试探祁颢。

祁颢挑了挑眉峰,眯起了眼眸,大量着齐白玉。随后面容浮笑道:“你胆子倒是大的很,敢在我面前提这事的人,要么是生死之交,要么……”

祁颢突然凑近齐白玉耳畔,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已经被我杀了拿去喂野狗了。”

齐白玉倒是不露惊慌,沉了沉气,转头面朝祁颢,两人剧烈很近,近得齐白玉的心都平静不下来,他冷声道:“我连王爷的府邸都敢闯,还有什么不敢的。”

祁颢听到这话后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随后慢慢的止住的笑声,嘴角的笑意还没有退去,祁颢又再次凑近齐白玉的脸庞道:“我虽欣赏齐宰相,但还是请齐宰相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不然也别怪我做出什么血腥之事。”

齐白玉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开口,又听祁颢道:“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齐宰相要赔偿我。”

“什么?”

“墨发,让我摸摸。”

齐白玉还以为是什么古怪的东西,没想到祁颢的需求这么简单,简单到令齐白玉起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祁颢征得齐白玉的同意后,将手覆在了齐白玉头上,揉了揉头,发丝缠在祁颢手指上,竟向齐白玉露出了满是温柔的笑意。

齐白玉一愣,动作僵住了。祁颢的动作太温柔,这股突然袭来温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里,祁颢是个阴桀古怪的人,摸不着脾性。如今一看,倒也不是如人们口中所说一般。

齐白玉呆坐在那里,黑袍衬得他皮肤白皙,手骨骼分明修长,那双寒眸令祁颢目不斜视,他揉了又一会儿了,突然笑道:“齐宰相,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只猫。”

寒眸一颤,齐白玉猛的转过头来,死盯着祁颢,里面似有无尽严霜侵袭。他这次是真的怒了,耳间刚退去的潮红又泛了起来,脸颊上还晕着微微的桃红。齐白玉的脾性其实很好,前几次只不过是对祁颢的警告,但他容忍不了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他。

祁颢望着齐白玉的那副模样,心头一惊,就听齐白玉寒声怒斥道:“王爷,过了!”

祁颢只好放下手来,静静地对他说:“顺德三十六年,叶澜上折多次无果,突遇边沙小国袭击,甘州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损失惨重,他也因此卧病在床;顺德四十一年末,他知道粮食参半一事后上奏,但折子还没有离开甘州就被驿站的人驳了回去,那时的甘州其实早就被朝廷遗弃,无论用尽什么样的办法,都没有办法将信送出去;叶澜不再抱有希望,除了他身边的一个县丞还在努力挽救。”

齐白玉的心平静了下来,他听着祁颢的话,陷入沉思。祁颢见他低头思索的模样,轻轻拍了一下齐白玉的脑袋,见齐白玉抬头,就继续对他说:“你知道圣上为什么不管甘州,即使有灾也只是敷衍一下吗?”

“圣上不是不想管,而是要砸在甘州上的钱和精力真的太多了。”祁颢自答道,“把这些钱放在洛阳,苏州,杭州等富庶之地,挨家挨户的赋税加在一起相当于为国库赚到好几倍往上的钱,这自然是值得。但把这些钱砸在甘州,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改善一半。把人力资源给甘州这样的蛮荒之地,服役的百姓都不一定适应得过来风沙,再加上军费,只会再多上一层开销。从各个方面来将都不利于大周,久而久之,甘州就不能得到相应的资源补救。”

齐白玉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若是再这般下去,只怕甘州会往另一个极端走去。

祁颢像是看出了齐白玉所想,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放心吧,圣上不可能真的放任甘州不管。我今日说的这些你当琐事听就好了,至于谢氏的事……”

齐白玉眼一亮,也顾不着祁颢揉着自己的头发了,见到齐白玉的神情,祁颢微微一笑:“我暂时不能跟你说。”

马车停了下来,也许是祁颢点了烛的原因,齐白玉都没有发现入夜了。祁颢掀开帘子走了下去,齐白玉则从另一头下去,没有再理祁颢。

驿站的灯还亮着,甘州却迎来了一场烈焰升空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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