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走后，曲长歌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子里，一个离燕辞所住偏院隔了好几道墙的小楼，这是燕辞安排的。先前他并不在意，但现在又怎会不懂。

果然是不想与他再演一出夫夫情深的戏码。

裴沅此刻端着药站在院子门口冷冷地盯着他，直到看到他脖颈处那抹红色，登时变了脸色，放下药后一个箭步冲上来查看：“是谁伤了你？止血了没？还好，伤口不深，要是刀口再下去几分，你就危险了。”

曲长歌看了一眼手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摇摇头，“我没事，这是意外。让你担心了。我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裴沅看着曲长歌的背影，恼火、烦躁和担心让他神色一变再变，终究还是骂了一句：“蠢货！把你的药喝了再睡。”

曲长歌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第二天仍是一片晴天，裴沅却要走了。

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曲长歌是愕然的，但这是裴沅来雁门关之前就和师门说好的，一旦曲长歌身体状况稳定了，他便要返回师门。

纵然万般不舍，曲长歌还是含笑送裴沅离开，裴沅一开始百般推辞还是拗不过他任由他一路送到雁门关外。

“行了，你再送下去，就和我回万花谷吧。”裴沅摆摆手，很是不耐烦，一副要赶他走的样子：“风雪很大，你早点回去。”

像是想到什么，裴沅收起不耐烦的表情，神情严肃地盯着曲长歌，“你身体的状况，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它越来越不受控制，我也感到力不从心。你若还想多活几年，尽早回苗疆。长歌，我不想下次……是真的来给你收尸。”

曲长歌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后笑着道谢：“有友如斯，夫复何求。阿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若有需要，一定要来找我。”

“免了，你还是先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后会有期。”裴沅拱手一礼，转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曲长歌，他马鞭一挥，马儿瞬间飞奔出去，消失在远处。

送走裴沅后，曲长歌原路返回，途径广武城时却被一对年轻的夫妻吸引了注意力，因为这二人实在太过显眼——俊美无双的丈夫和脸上布满疤痕的又黑又胖的妻子。

丈夫带着温柔的笑意，捧着妻子的脸，轻轻地为其擦去汗珠，当那张疤痕遍布的脸如珍宝一般呵护。妻子笑地一脸满足，仰起脸大大方方地任由自己俊美的丈夫为自己擦脸，二人目光交汇间，柔情蜜意如无声的春潮一样以这对小夫妻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周围原本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大家小声的说着话，不时偷看这对夫妻。

曲长歌也加入了围观，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对夫妻，看着丈夫为妻子端茶递水，看着妻子在丈夫咳血时温柔擦去丈夫嘴角的血迹，看着二人默契十足地为对方夹菜，然后吃到美味时相视一笑，看着二人相携离开。

周围人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这对夫妻所在之处自成一个世界，那是他向往但从未踏足的世界。

这就是两情相悦吗？

思及此，他放出一只幻蝶朝着那对夫妻飞去。

抬头望天，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前方就是苍云堡，而他此刻并不想回去。裴沅一走，那座堡里的一切就越发显得陌生了。

曲长歌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李牧祠，这是一座专门用来埋葬战死的苍云军的墓地。他一个个走过去，看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刘眉生”、“秦霖”、“王元”、“王如意”、“淳于师”、“左德本”……其中有些人十几岁就已埋尸沙场，他不知道这些人，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为国捐躯、为国而死的英魂。

这里是苍云军最终归属之地，是英烈们的安魂之地，来此上香祭拜的人络绎不绝。他也去拜了一把，烧了一炷香。平日看着压抑无比、代表死亡的墓碑此刻有种肃穆感。风声呜咽，像是那些死去的战士还在诉说着什么。

燕辞以后也会成为墓碑上的一个名字吗？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无法呼吸，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自嘲一笑，他顷刻间下了一个决定。

走下李牧祠，幻蝶突然出现向他提醒，那对夫妻出事了。他果断化蝶直奔那对夫妻所在之处——映雪湖。

曲长歌随着幻蝶的指引来到在湖边一棵树前。

这对上午还能你侬我侬互相喂饭的夫妻，此刻面色安详，互相偎依着靠在树上昏迷不醒，腹部各插有一把匕首。二人口鼻之处血流不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走进细看，血液中有黑色的虫影不断起伏，正在啃咬昏迷的二人。

这是鸳鸯蛊！看来上午没有看错，这二人身上确实有蛊虫的气息，但没想到又一个被五仙教禁止炼制的蛊。

鸳鸯蛊，又名夫妻离心蛊，是一对蛊，分公母。中蛊之人皆是夫妻或者恩爱情侣，凡中公蛊之人武功尽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寿命。凡中母蛊之人，容貌尽毁，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中蛊的二人每日都会受到体内蛊虫噬咬之痛。

此蛊有解，母蛊与公蛊同命同心，只要杀死其中一只，两只都会死去。但这蛊虫藏在人的五脏六腑之中，不是一只而是几百只，又怎能杀的干净？最终不过是夫妻二人反目成仇，互相残杀。

这对夫妻不仅没有屈服于蛊虫，反而感情不变，最后在此殉情。

既是两情相悦，又是生死相许，那我就来成全你们。

曲长歌拿出虫笛吹起来，同时左眼金色闪耀，数百只金色蝴蝶向他身体里飞出，朝着小夫妻飞去……

第二天清晨，曲长歌收回金色蝴蝶，冲着醒过来的这对夫妻微微一笑，“两情相悦，真好。”

说罢，他化为蝴蝶消失在二人眼前。

这对夫妻此刻才反映过来，他们被人救了。丈夫开心地抱着妻子大笑，而妻子却皱着眉头望着曲长歌离去的方向，拉着丈夫一起鞠了一躬。

“方才，恩公的那个笑容，虚弱无力的，看着就难受。夫君，我们之后多为恩公祈福吧。”妻子提议。

“好！”

二人异口同声，一起跪拜下来，“愿恩公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长歌是一个执念很深之人，他以前奉行“用尽手段也要得到，勉强也要得到”，只是对于深爱之人，不舍得手段太过酷烈，他性子又很傲，不屑于使出下作手段。他确实得到了燕辞，名义上的也好，实质关系上的也好，新婚时期也曾甜蜜，所以他很难放手。

他爹娘之间，也是一出爱而不得的悲剧。直到这回在这对夫妻身上，他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两情相悦是什么，才明白了此前，他与燕辞之间，恐怕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他醒悟的第一步，也是很痛的一步。

下一章，长歌终于决定放手了，他会写下和离书，决定与燕辞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