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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树林里住着一个巫师。

他性格孤僻，很少出门，更别说去周边的村落里转转。

他不相信那些普通人会接纳自己，于是把房子藏在苍郁厚重的枝叶间，除非他愿意，要不然没有人能发现这个小小的木屋。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每一天都并无不同，就像落在小河里的树叶，被水流慢慢推着走。

或许每一天都会是现在这样，直到我度过那漫长的寿命，最终也变成路旁的泥土。又是平静而枯燥的一天，巫师这样想着。

……

但窗外越来越清晰的歌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巫师向外面看去。长满杂草的土路上有一个金发姑娘，她正一边在不太平整的小路上迈着轻快的步子走着，一边快乐地唱着歌。

不知道为什么，巫师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对女孩一见钟情了。

胆小又敏感的巫师并不愿意先迈出第一步去认识女孩，但美丽的少女就像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太阳一样，让他移不开眼。

所以他一把拉上了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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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女孩的歌声还是能从窗户的缝隙里溜进来，调皮地从巫师的耳朵钻进去，在脑袋里溜溜达达，然后敲了敲他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

那歌声就像树林里最活泼的小夜莺、像花园里最鲜艳的那朵玫瑰、像春日最明媚温暖的阳光……

捂住耳朵也没用、用被子蒙住头也没用，巫师先生连自己最喜欢的魔法书也看不下去了。

他猛地打开窗户，与听到响声抬起头的女孩目光相撞。女孩吓了一跳，无辜地朝着巫师先生眨了几下眼睛，止住了声音。

巫师有些气恼自己太冲动，吓到了女孩。于是他鼓起勇气、学着刚才听到的调子开始哼唱，但他实在太不会唱歌啦，把这首轻快的歌曲哼得支离破碎，像什么令人讨厌的嗡嗡飞的小东西在叫。

女孩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像突然绽放的花朵一般的笑颜让巫师看愣了神。

这是第一次，巫师那么想要微笑。他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向上，扬起一个生涩、僵硬但真挚的弧度。

女孩又重新唱起歌，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她那双蔚蓝色眼睛闪闪发光，那其中的邀请之意不言而喻。

巫师先生也轻声应和着，他们的歌声乘着轻风传到了森林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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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居住的村落被战争波及，巫师得知这件事并赶到时，他只找到女孩冰凉的身体和薄雾一样的灵魂。

“你的灵魂已经快要消散了。”巫师拿出一个漂亮但不透光的小瓶子，说，“但我是一个巫师，我可以把你的灵魂先放到这里面，然后去找复活你的办法。”

“不，请不要这样做。”轻飘飘好像下一秒就会散去的灵魂哭泣着哀求道，“瓶子里面太小太黑了，待在这里我会疯的。巫师先生，请让我离开吧。”

巫师没有回答，但他眼里的疯狂让女孩感到了恐惧——对未知的力量、对陌生的情绪，还有狭窄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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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闭上眼睛，拜托，很快里面就不是又黑又小了。”

巫师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家，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沾满灰的厚厚魔法书，他向来对这种能改善生活的魔咒嗤之以鼻，但他现在无比后悔过去的自己没有认真学习过这些。

他用几天时间扩大了魔瓶里空间的大小，在里面建造了一座小木屋——和女孩以前住的一模一样，在外边仅剩的一点地面上铺满了细软的草坪和小小的花，最重要的，他用魔力造出了一颗人工太阳。

“睁开眼吧。”巫师说，“你说过世界很美好，你每天都很开心，这样的你不该这么早就失去生命。”

魔瓶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而且我不想失去你，我……最好的朋友。”

女孩早就停止了哭泣，直到听到巫师的这句话，她才叹了口气，回复道：“好吧。”

“请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巫师承诺道。

他夜以继日地翻阅着书籍，搜罗各个地方关于复活的信息，终于找到了拯救女孩的办法。

这并不是简单的魔咒，他小心地反复试了很多次，咒语已经熟练到倒背如流后，才对着魔瓶施展这个咒语。

女孩真的复活了，她与巫师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手里拿着魔瓶，站在巫师的面前。

“这次我可是真的生气了！”女孩说，她气呼呼地叉起腰，“这段日子可真是憋坏我了。”

巫师结结巴巴想要解释，慌乱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比较好，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让女孩绷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我最开始真的在生气，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完全不考虑我的想法？但是慢慢的，我——”

人类女孩没有再说下去，她冲巫师眨了眨眼，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谢谢你，最厉害的巫师先生。”

而巫师已经几乎哽咽到说不出话，只能如同自己的珍宝失而复得一样，紧紧地把少女拥进怀里。

……

“怎么了，希维尔？”

“虽然我知道巫师先生不是坏人，但我还是不喜欢他……”希维尔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但诺安愿意倾听的神态鼓励了她，“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觉得巫师先生不该这样自顾自地做事情。”

“而且瓶子里一开始那么黑……”希维尔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她会害怕到睡不着吧？”

诺安安静地等希维尔说完，才说道，“但他们的结局是好的，不是吗？”诺安有些不能理解，在他看来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

“我觉得，我觉得不能只看结局——”希维尔“蹭”一下从被子里探出头，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我是那个巫师，我才不会把女孩关进去。”

“为什么？”诺安轻声问。

“因为她不喜欢这样啊。”希维尔理所当然地说道，“被关在小瓶子里这么久都没有生气，她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这样啊……”诺安点点头，合上书，“睡觉吧，希维尔。”

“等等，哥哥！”希维尔拉长了声音，“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

“希维尔。”诺安皱着眉头打断希维尔，他已经猜到妹妹想要说什么，那正是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

但希维尔还是说了：“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我想睡在花园薰衣草的旁边，可以吗？”

诺安定定地看着希维尔，藏着愤怒火焰的红眼睛与坚定又纯真的蓝眼睛相撞，较劲一般过了很久。

“……那如果我也像巫师一样把你关起来呢？”诺安感到喉咙异常的干涩，连发出声音都有点困难。

你会讨厌我吗？你会恨我吗？

“唔……”希维尔愁眉苦脸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她眼睛一亮，“那等我出来就要狠狠地揪你的耳朵！”

“然后对着你的耳朵大声喊，”她掀开被子，一下子坐起来，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叉着腰，“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看着这样的希维尔，诺安愣了一下，情不自禁柔和了眼神，然后不禁失笑。

“睡吧，希维尔，已经很晚了。”

“要记得我说的话啊，哥哥，要不然我真的会去揪你的耳朵！”希维尔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重新躺回床上。

“……嗯。”诺安给乖乖闭上眼睛的妹妹盖好被子，然后他低垂着眼睫，重新打开童话书，手指摩挲着书本上的那段文字。

【童话故事就该有个美好的结局】

这一行小字被附在手写的大段结局旁，诺安很轻松地就能认出来，这些手写的痕迹都是母亲的字迹。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翻开下一页。

人类女孩的灵魂被关在瓶子里，被黑暗束缚了接近百年，最终在魔瓶被打碎的那一刻带着怨恨逃出，杀死了巫师。

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

“希维尔，睡吧。”

他站在墓碑前吟唱着，如同过去每一个静谧的夜晚，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眼睛里失去了最后的柔软，只剩下近似于偏执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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