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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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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实无处可去了。”

谢与乔坐在辛昼对面嗑瓜子,撑着下巴臊眉耷眼一脸衰样,“北旻仙府太极宫巴不得你死,这样他们就能把蓬莱洲拉下马,自己高高兴兴的去争仙门首座的位置,而且大比之上你还害死了他儿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辛昼打断:“不是我害死的。”

谢与乔用一副你不要誓死抵抗了的表情看着他:“是啊,是温峫指使的,可他们会把账算到魔尊头上吗?”

辛昼于是皱起了眉:“我操温峫他祖宗十八辈。”

谢与乔不甚明显地瞄了几眼辛昼露在衣服外没能遮掩完全的暧昧的痕迹,那意思就是谁操谁你能不能认清现实。

辛昼心烦意乱的仰首灌下一杯热茶,温峫说得没错,谢与乔说得也没错,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其实宗门大比上发生的那些事,有心人只要往深里琢磨一下就会知道没那么简单——

可问题就是,仙门原本就有无数双眼睛等着蓬莱洲落马,尤其是北旻仙府和太极宫两个除蓬莱洲以外名望实力最高的门派。他被掳到秋极崖后,长旸昏迷不醒的事实必然再瞒不下去,其他长老也会被以不知是否有心包庇的罪名被暂时羁押。

蓬莱上下无人可仗,压在仙门百家头顶辉煌了千年的宗门一朝楼塌,北旻仙府和太极宫不会允许其再有翻身的可能。

手中茶杯蓦地碎裂,是辛昼无意识用力,将其捏成了碎片,尖锐的细瓷扎入肉里,鲜血立即随着白皙肌理汩汩而流。

谢与乔吓了一跳,觑着辛昼阴沉的神色小声说道:“再怎么自责也别自残啊......”

辛昼早已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嘻嘻哈哈,到秋极崖过后这段大概是他有生之年过得最肃然压抑的日子,他随手将碎瓷扫到脚底,好像不知道痛一样,从肉里将瓷片面无表情地拔出来:“我不会坐看蓬莱受辱,任由师尊交到我手中的基业被温峫毁掉。”

谢与乔被猝不及防掳到秋极崖,好在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还备着不少疗伤圣药,他拿出个小瓶子往辛昼血肉狰狞的手掌上倒,虽然不意外辛昼会这样说,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你想怎么做,你甚至都解不开这银链。”

这段时日以来,辛昼已经弄清了银链上的咒符是拿温峫心头血所刻,只是知道了又如何?根本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谢与乔接着唉声叹气:“蓬莱洲上下都是受你的牵连。我此前拿玉瑷偷偷和秦弥远通信了,他说现在外边的说法都是蓬莱养出了叛徒,差点就害了全仙门——都他娘放屁。”

说到这连谢与乔都有些义愤填膺:“凭你和温峫的境界,要真想弄死他们,这些人哪还有小命回去散播流言,将连坐之罪扣到整个蓬莱头上?”

辛昼低嗤了一声,没说话。

谢与乔继续愤愤不平:“掌教在的时候,他们对蓬莱洲谄媚奉承马首是瞻,可如今稍有变数就原形毕露,依我看他们才是那个事先和魔门串通好了的吧?监守自盗贼喊捉贼,我看温峫根本就是北旻仙府叫过去的!”

谢与乔越说越离谱,辛昼忍不住失笑,原本压在心头的阴翳被他这么一打岔居然莫名散开了一些。

辛昼收回涂好药粉的手,没忍住又犯了嘴欠的毛病,勾着唇损了两句:“谢与乔,虽然医者不自医,但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治治你的脑子。”

谢与乔:“......”看表情大概原本是想反唇相讥两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嘴角重新耷了下去。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辛子竹。”

“要想洗清你,洗清整个蓬莱的污名,唯一的办法就是手刃温峫头颅扔到世人面前,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辛昼勾起不过才半息的嘴角便又放了下去,淡淡道:“我知道。”

薄阳晒暖细雪,有半束莹莹雪光反射到他脸上,照得他如同一尊无波无澜的雪像。

谢与乔在这一刻里鬼使神差的聪明了一回,没有去问那些最重要的,摆在他们面前亟待解决也最难解决的问题,比如你灵力被缚,如何解开锁链;比如你内丹失半,如何是他对手,而是斟酌字句,瞄着辛昼脸□□言又止地问了句:“那你,愿意杀了他吗?”

壶里的茶冷了,辛昼原本想喝,但见状又将其放了下来,水瓷与琉璃小案相撞,碰出当啷脆响,辛昼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有一瞬间谢与乔觉得他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变得很漫长,连那些呼啸刮过的风雪都放缓了行踪。

辛昼冷白的指骨叩在桌面,半晌不以为然的一笑。

“这也要问,你不会真以为我和他有私情吧?”

·

大殿里仍旧很暖。

温峫好像是知道了他怕冷,所以孤澜宫整日整夜都烧着地龙,这其实是个很适宜的温度,前提是没有魔尊滚烫的身躯紧紧贴在身后。

辛昼夜间总是出汗,像淹没在热水里将要窒息的鱼,总要仰着修长素白的脖颈妄图换取一些喘息之机。修长有力的五指从背后拢过来,指腹按在脉搏跳动的侧颈处,温峫低沉的声音在浓墨般的夜中响起。

“你心跳得很快。”

辛昼从鼻腔里哼出两声气音,像是在笑,又像是觉得难耐,断断续续地回答:“这不正常吗?我又不是不举。”

温峫白日里并不常在秋极崖,他是魔门之主,其实也应当同辛昼一样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处理,但是温峫有个精明能干的副将,所以这些琐务向来烦不到他眼前,一度让辛昼酸的牙痒。

魔尊行踪由心,从不需同任何人报备,辛昼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都在做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温峫都在想些什么,但大抵都干不了什么好事。

而且辛昼也根本不在意了。

水花四溅,辛昼恍惚间被人从床榻抱到了温池,他攀着温峫光滑的脊背,听到温峫问他:“今日跟那个姓谢的傻子说了些什么?”

乌黑的长发散开在水中,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温峫的,辛昼一向十分诚实,眯起眼睛喟叹出声:“说怎么杀了你。”

水下动作陡然变重,辛昼被他猝不及防的发难顶撞得呼吸剧烈,水纹一圈一圈激烈四散,辛昼在这样令人喘不过气的攻势中眼角发红,桃花眼里迅速浮上一层水。温峫低头用鼻梁蹭他那颗小痣,上面动作温柔,下面却截然相反:“商量出对策了吗?”

辛昼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也根本没办法说话,只能用力抵住温峫的腰,看样子是很想骂两句,但每次话音还没出口就被撞碎了。

夜雪压枝,孤澜宫的动静终于渐渐小了下去,修道之人其实并不用睡觉,但辛昼太累了,还是觉得眼皮十分困倦,灵力滞涩的后果就是需要睡眠来维持一些必要的精力。

温峫平躺在他身旁,窗外漏光,让辛昼能看清黑夜中魔尊侧脸挺拔的轮廓,辛昼忽然想起蛮荒那座狭窄的竹屋,明明还不到一年,那样安闲宁静的生活就如同黄粱一梦,轻易碎成了抓不住的光片。

他想起白日里谢与乔问他的话。

愿意?这真是一个精妙又讽刺的词,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能由他想法而定。天赋异禀的剑道魁首,年轻有为的蓬莱仙君,难道还不能只做自己愿意的事么?随心所欲,自然就潇洒自在无比。

可随心所欲的下场却是雀入樊笼,他总要从这苦头里学会一些道理。

于是辛昼在沉黑中启唇,说:“你当初在蓬莱大殿,跟我说只有你能压制灵泉,只有你能让我倚仗。”

哪怕是在黑夜中,温峫的视线也依旧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温峫说:“你已经不是蓬莱掌教,还管那些烂摊子做什么?”

灵脉暴动引起的天灾地祸,影响不到北冥,而魔族自私冷漠,自然也没有拯救苍生的觉悟。

辛昼便不说话了,若是按他以往的脾性,总要再张口骂几句温峫泄愤,他这样一沉默,温峫反倒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身侧人的呼吸逐渐平稳,辛昼应当是已经睡着了。

温峫翻过身将他揽入怀中,也不管他还能不能听得到。

“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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