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结束，学院陆续放假。建院考得晚放得更晚，甚至好多专业连成绩都出来了，他们还在考试。

喻黎特地来找林竟思，光明正大地炫耀自己放假，被人以哀怨的视线回视。

父母不停地催促回家，她也不能久待，于是抽空跟林竟思告别，率先离开学校。

临走时，林竟思将她送到校门口，喻家司机开了辆低调的林肯来接她，在路边等待多时。

喻黎扬起手：“走啦。”

林竟思也浅笑道别，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路口，他才收回视线。

衣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声，取出来一看，是他哥林冠清发来的连串消息。

-放假了吗？

-我来接你？

-你哪个学校来着？

-在B市还是C市？

-考没考完啊？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对面犹豫片刻，又嗖嗖地全部撤回，最后只矜持地发来一句。

-什么时候回家？

林竟思把他哥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拆穿，只是嘴角往上翘了翘，故作冷淡地回复。

-我自己回来，不用接。

林冠清果然没再发来消息。

林竟思买了去H市的车票，等到学校的事情处理完毕，成功坐上回家的高铁。

仔细算算，他已经几年没回过那个家。

林冠清常年飞全球，在家的时间才是少数，何况林竟思在A大上学，索性直接在A市常住。

他又回到H市的家里，那是他父母以前留下的。一百多平米的面积，能供一家四口很好地生活。

哪怕现在的林冠清已经身价倍增，如果让他做选择，他还是宁愿待在这个熟悉的房子里。

林竟思掏出钥匙开门，刚插.进去，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来，露出林冠清那张惊讶的脸。

他哥如今仅三十出头，便已跻身H市富豪名列。相貌跟弟弟有五分相似，不过明显更加成熟，气质也较为温和。

许久未见的两兄弟猝不及防对视，都有些愣住。还是林冠清先反应过来，连忙后退，手忙脚乱地给人寻找拖鞋。

他哪怕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都能随意搅动H市风云。此刻却心甘情愿地弯下身去，替林竟思递鞋。

“哥。”林竟思看着他，“你对我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林冠清背脊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直起腰背，佯装无意道：“还没吃饭吧？哥去给你做。”

“还是我来吧。”林竟思阻止了他，熟练地走进厨房洗手，再系上围裙。

原因无他，林冠清随了妈妈，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饭，要是放任他进入厨房，不烧起来都算好的。

林冠清看着他在冰箱和料理台之间来回走动，顿了顿，终于从厨房退出去。

他甚至有些尴尬地孤身坐在沙发上，电视没有打开，手机消息也不曾查看。只有炒菜的背景音热烈，让林冠清陡然感受到自己还存在的实感。

林竟思的动作很快，三菜一汤端上桌，他也讨好地上前帮忙，两人均拿了两双筷子两个碗，分别摆在餐桌的两边。

两个空碗，是留给父母的。

客厅中央，摆放着林父林母的黑白相框。室内的灯光是暖橘色，可不爱说话的兄弟俩凑在一起，气氛就莫名结冰。

林冠清对他有很多话想说，临到头来，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什么都说不出。

那张常年被称赞能言善辩的嘴，此时像是被贴上胶带，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挣脱。

林竟思突然说：“哥，明天跟我一起去扫墓吧。”

林冠清赫然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震惊。看着弟弟淡定从容的表情，手指用力，几乎把竹筷捏断。

林父林母是在林竟思高三时期出的意外。

那时候林冠清在外打拼，常年不着家，父母担忧，就自驾出省前去看望。

原以为会是阖家欢乐的场面，不料途中出了车祸，私家车翻进河中。等救援队前来营救时，夫妻俩已经没了呼吸。

那时候林冠清才刚刚闯出一番事业，家里就陡生变故。弟弟还在学校备战高考，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不得不把一切都扛在肩膀。

为了让林竟思安心高考，林冠清几乎没有犹豫，就把父母的离世隐瞒下来，独自安排葬礼。

他发布讣告，一个人招待宾客，按照程序将父母的遗体火化，安置在H市的墓地。

等林竟思得知情况，已经是他高考完毕。

就好像大梦初醒，他完全不接受自己离家几个月，就彻底失去双亲，甚至自己还因为考试错过了他们的葬礼。

林竟思红着眼眶跟林冠清对峙，质问对方：“你凭什么这么做，难道只有你是他们的儿子吗？你甚至都不愿意让我送他们最后一程。”

他当场摔碎了四人的合照，捧着自己与父母的单独合影，离开家里，几年都没有回来。

林冠清站在满是狼藉的房间内，长久沉默无语。他好半天才悠悠转醒，不甚熟练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至此，林竟思删掉了他的微信，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一切音讯，都是靠着下属时不时地传送。

但如果现在问起，林冠清恐怕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哪怕是他们已经离世的父母，应该都不会希望林竟思耽误高考。

他曾经偷偷给林竟思的账上打钱，隔天就被一五一十地退回，卡号也随即注销。

林竟思几乎是铁了心，不想再认他这个哥哥。

这样想着，碗里被放进一块糖醋排骨，他抬起眸子，林竟思正将公筷放回原位。

林冠清简直受宠容惊，万分谨慎地夹起那块排骨，放进嘴里，像是在品尝什么奢侈食品。

见林竟思表现得很淡定，林冠清也逐渐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是来自弟弟的主动破冰，让他们僵持了几乎两年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他忽然想到一个完美的切入点，引出话题：“你让我帮你调查的那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林冠清并不过多涉足林竟思的领域，尝试打钱，也只是想让弟弟生活得好点。

后来发现林竟思就算不用他救济，也能独自生活得有滋有味，才不得不减少单方面接触的频率。

也因此，他对林竟思的大学生活算不上了解。

林竟思简单解释了下，没有暴露喻黎的隐私。不过亲兄弟间心有灵犀，只需稍稍提点就互通心声。

既然那个方琳直到现在都还作恶，那么在成年之前，肯定犯过更多不可饶恕的罪过。

“好好对你女朋友。”林冠清感叹一声，“有空带回家看看。”

林竟思颔首。

饭后由林冠清洗碗，弟弟的谅解让他心情颇好，洗碗的间隙还得意地跳了个爵士舞。

谁知被来接水的林竟思撞了个正着。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场面十分尴尬。

最终，林竟思看懂大哥的眼色，率先转身离开厨房。

背过身的那一秒，他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

是了，他们早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