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跟在凌音身边，方诚以为哪怕自己不是亲弟弟，怎么也是很好的朋友，竟然连一份礼物也得不到。

他不甘心，不服气，半真半假的表演成了真的扎心，眼中光芒都快消散。

“哎呀，”凌音叹气，“你才几岁呢，都老花眼了？”

“什么？谁老花眼，你才老花眼！”

“我给你的那么多盒子里，有一只写着好大一个‘方’字，你没看见吗？而且那只盒子很特别，你没注意吗？”

“哪有啊？”方诚不信邪，咖啡都不喝，出了店门直奔自己的车。

后车厢打开，众多的盒子袋子中，确实有一个很显眼，正面写着很大一个‘方’字，准确的说是用易撕贴粘上去的字。

凌音也跟到车后，说道：“就说你老花眼吧。”

“这是……”快三十岁的人，竟然因为一只纸盒热泪盈眶，差点哭出来。

“是啊，你的心头好，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的那个。”

盒子里装的是手办，小时候方诚很痴迷的某部动漫里的角色，不小心弄坏以后，再也没能找到第二个。

几天前，凌音和婶婶还有凌雅逛街的时候，在摩城地铁站电梯拐角的一间小店里看到的。

“呜，姐，你可真是我姐啊！”激动之余，方诚一把抱住凌音，直呼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

“哎哎哎，勒死我了，放手啊。”

咖啡店的店员以为顾客跑单，追出门来，看到两人只是去车上取东西，默默在一旁等待。

回店里，方诚抱着盒子爱不释手，嘴上说凌音是最好的姐，但这一刻，远没有手办重要。

“得，我这个不如手办的人也该走了，你送我到家门口吧，东西太多，我也不好拿。”临别前，凌音特意叮嘱方诚，让阿姨不要再操心她的事，她过得很好，没有烦恼，也别再问十三年前的事，她全都忘了。

时间还早，妈妈正在家里午睡，根本不知道凌音回去。

带给妈妈的特产放在桌上，凌音又带着给外公的那部分出了门。

外公家大门紧闭，原本三个不出门的人，竟然都不在家。给表弟秦康旭打电话才知道，他和外公出去吃东西。

凌音把东西放在自建车库旁边的水池里，顺着后方老旧的墙壁爬上墙头坐着。

外公家住的是四十多年前建造的筒子楼，是那个年代陵州少有得楼房住宅，管理不严，家家户户都在楼前的围墙下建铁皮车库。

小时候，爸爸没空管她的时候，都是外公外婆照顾她，尤其是寒暑假，她经常来筒子楼，和秦康旭一起，到处闯祸。

现在爬的墙头也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爬的，还记得有次秦康旭脚滑，爬了一半摔下去，蹭破了皮，腿脚还有点肿。

凌音以为回去一定会挨骂，刚说是爬墙摔的，秦康旭就挨了外公一脑兜。

她震惊之余，听到外公说：“你怎么那么皮呢？玩什么不好，居然带你姐去爬墙！”

“我摔疼了……”秦康旭唯唯诺诺，满腹委屈。

“摔疼了不是活该吗？下次还爬不爬了？”

“不爬了不爬了……”

其实是凌音提议爬墙玩，想起那时候委屈的秦康旭，坐在墙头上，她不经意笑出了声。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秦康旭拿了零花钱和她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回去的时候，秦康旭嘴里吃着，手里拿着，她却两手空空，结果自然是秦康旭又挨顿骂，被指责不照顾姐姐。

之后是外公再给零花钱，让秦康旭领她去再买零食。

实际情况是，她在小卖部玩抽奖，花光了零花钱，才没能买零食。

后来秦康旭多了一个照顾姐姐的习惯，好吃好玩的都先给姐姐。

那时候小孩子之间流行吃K记的儿童套餐，秦康旭每去一次，都会买两份，一份给凌音。

无论背锅多少次，秦康旭从未有过怨言，一如既往地和凌音分享好东西，一起吃喝一起打游戏，一起在外面闯祸。

墙头似乎有特殊的魔力，一坐上去，童年有趣的回忆“蹭蹭”往外冒，哪怕对现在的表弟颇有微词，凌音也没办法多计较。

“姐，姐，你在上面干什么呢？”秦康旭的声音响起，旁边的外公精神却不怎么好。

“嗯？”凌音从回忆中抽离，“噢，我出差回来，买了点东西送过来，在水池里。”

凌音小心爬下墙头，没来得及拿出放在水池里的东西，被外公拦下。

“你去，把东西都拿上楼。”外公使唤秦康旭，一如既往地不希望凌音受累。

趁着秦康旭拿东西上楼的时机，外公凑到凌音耳边，极小声地说道：“小音啊，你说说你弟吧。”

“怎么了？”看外公精神不佳，头上的白发似乎也多了不少，凌音有些担心。

“总不让我正常吃饭，早饭午饭不让吃，下午出去吃个面什么的就当一顿，多吃两口就嫌我吃得多，晚饭也不给吃，非逼着我吃宵夜，夜里还总拉着我聊天，你说说，这日子还怎么过。”

外公也是个老实人，被逼急了才能说狠话，平时属于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那种，尤其是面对秦康旭的时候。

凌音扶外公上楼，没管秦康旭，先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拿给外公看，告诉他怎么吃，有什么好处。

安顿好外公，才去房间抓秦康旭对质。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秦康旭倚在床头玩手机游戏。

“这个时间，你带外公去哪里？九月的天气，中午也是很热的。”已得知真相，但凌音想听听秦康旭的想法。

“吃饭啊，我爸都不做饭，不出去吃，怎么办？”这回答还真是有理有据。

“第一，你闲着也是闲着，给外公做顿饭吃怎么了？”辩论的事，凌音从来没输过，“第二，都几点了，才出去吃饭，你不怕外公饿着吗？”

“那有什么办法，我下午才睡醒，当然下午带他去吃饭了。”

？？？

这一瞬间，凌音想起朋友说过的话。

【永远不要和智障争论，他们会把你拉低到他们的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谈话还要继续吗？凌音预感会听到更奇葩的话。

“外公自己能做饭，你想睡觉就安稳点睡，让他自己做饭吃呗，年纪大了，不能饿着。”

照顾老人的事情上，秦康旭似乎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打完一局游戏，放下手机，正襟危坐，要和凌音好好说道一番的模样。

“姐，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也要说清楚，你外公我爷爷年纪大了，我怎么能让他继续做饭呢，我带他出去吃就行了。还有，我让他少吃几口是为他好，老年人容易消化不良。”

果然，连三岁孩童都不如的言论，已经不是令人发笑的程度，而是令人想揍他一顿。

凌音强按着想要挥出去的拳头，好声好气劝导道：“吃多吃少都有可能消化不良，他不舒服就去医院，你又不是医院，不能这样随意做主，至少要让他三餐定时，能填饱肚子。”

刚才还很认真的秦康旭一秒没了兴趣，注意力又回到手机游戏上，一边玩一边回应。

“去医院多浪费钱，在家多注意点就行了，反正我心疼他，不让他做饭。”

要不是看在你痴痴呆呆的份上，我简直怀疑你是二姨附体，快九十岁的人，三餐不定时，整天饿肚子，夜里还不能好好睡觉，这还能好好活着吗？

右拳按捺不住，跃跃欲出，凌音的左手奋力按住右手，在心底告诉自己别冲动。

但这样的表弟，她真得很想揍一顿，揍到他长出脑子为止。

外公收拾桌子，拿着一包开了封的糖果到房间门口，问秦康旭还吃不吃。

肚子饿手抖，袋子没拿稳，糖果撒了一地。

注意力一贯在手机游戏上的秦康旭像是宝贝摔坏了似得，像根弹簧蹦了起来，瞅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糖，告状似得转向凌音。

“姐，你看爷爷，这么多糖全浪费了！这糖可贵了，花好多钱买的！”

忍了太久，凌音大脑有些缺氧，人都是晕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猛推秦康旭一把，吼道：“贵不贵跟你有关系吗？你花钱买的吗？外公自己的钱买糖，整包扔了都轮不到你废话！”

或许是吼声太大，声音震得房间都跟着颤抖几下，秦康旭更是傻愣愣跌坐在床上，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你待这好好反省反省！”

散落在地上的糖果都有独立密封包装，凌音捡起来放进水盆里洗洗，用纸巾擦干，又放回袋子里。

她让外公不要搭理秦康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自己做就自己做，不想做就给她打电话，她帮忙点外卖，或者跑腿送餐上门都可以。

“这样行不行啊？”外公也就是在于非洋缠着凌音要钱的时候，忍无可忍凶了两次，平时都不会大声说话，都是任人欺负。

“行，怎么不行，别理他，受不了就把他赶出去。”

“不行不行，怎么能赶出去呢，你是不知道，前面第三栋有户人家，把孩子赶出去以后，才两个月，人没了。”嘴上骂着王八蛋，糟了这么多罪，心里还是舍不得孙子。

“唉，外公你呀……”凌音不想随意指责老人家，但外公的记性真是不太好，恐怕不记得外婆是怎么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