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凌音的外婆因为家人的疏忽照顾，脑溢血去世，谁都没有责怪当事人，舅舅秦如春。

大家都以为事情过去了，但妈妈秦梅总是在家念叨，所以凌音不记得都不行。

外婆爱打麻将，不爱吃肉，每顿吃点米饭加点菜叶子就对付过去了。

听妈妈秦梅念叨过，她总是把肉压在饭下面，外婆又在牌桌上打得起劲，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了。自从结婚离家，再也没有人那样照顾外婆，外婆也日益消瘦。

那天，外婆胡了一把大的，激动之余，身体有些僵硬不能动，跟秦如春说了，但秦如春一点都不着急，只让外婆去床上躺着。

直到天黑外公回家，看见外婆口吐白沫，才急忙送医院，可惜回天乏术。

妈妈秦梅总念叨说：“明明告诉他半边身子不能动了，为什么不送医院。”

全家人似乎都很容易接受这个事实，谁也没有责怪秦如春，而秦梅也只是私下念叨而已。

有时候，凌音会觉得，这是硬凑在一起的家族，没感情，可家里还有对她好的人，她不愿意这么想。

“小音啊，你也说他了，他能改最好，不能改就算了，别逼他。”外公就是这种性格，强势不了。

筒子楼三层高，外公家在二楼，三楼的邻居偶尔会下来玩，是个六十多的大叔，嘴贱。

走到门口，看见外公有气无力，面色苍白的模样，张嘴就来：“哟，老爷子，精神不好了？我看你这样，最多活到九十岁。”

“把你的狗嘴闭上！”凌音当场翻脸，可不管是不是长辈。

“哎，凌音来了，怎么跟大叔说话呢？大叔好歹也是长辈。”皮笑肉不笑，说了刺激人的话，还好意思继续待着。

“你怎么跟你的长辈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出去，我们家可没请你进来！”

“啧，跟秦梅的脾气一模一样。”大叔还知道尴尬，摇着头离开。

那段往事，凌音听爸爸提起过，说妈妈秦梅没嫁人的时候，可是筒子楼一霸，有她在，谁也别想踩过界。

那时候，别人不想弄脏自家地方，就一窝蜂跑到秦家打牌打麻将，嗑瓜子花生，壳撒一地，回头都是秦梅收拾。

后来秦梅发火，当众掀了牌桌，赶走所有人。再有人想去秦家蹭地方打牌打麻将，都要先问秦梅的意见。

楼上下的人想省自家电费，以为秦家好说话，都凑到秦家看电视。秦梅下班回家，一声不吭，关了电视站旁边烧着怒火翻白眼。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去秦家蹭电视。

赶走楼上大叔，外公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不用问都知道，一定刚才的话让外公不舒服。

“外公，狗嘴里能冒出人话嘛，你不会当真的对吧？”凌音抱住外公的肩膀安抚道，“咱们呐，健康生活，健康饮食，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不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他说话很灵的……”老一辈人有时候会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事。

“别担心，他管畜生，那套对人可不灵的，咱不理他。”

好不容易安抚好外公，也到了黄昏的时间。

凌音不敢在外面逗留，怕家里的妈妈发火，只能出去买了些熟菜，叮嘱表弟秦康旭一定要让外公三餐定时吃，晚上好好睡觉，可以不管，但不能折腾人。

时间不早，妈妈做好了晚饭，等太久会暴躁，凌音交代几句，也不知道秦康旭听进去没有，匆忙回家。

回到家，时间刚刚好，热乎的菜出锅。

长这么大，凌音最想听到妈妈用亲昵的语气说一句话。

“你这小馋猫，闻着味就回来了，知道妈妈做好吃的了？快去洗洗手，准备开饭。”

她是那样的期待，哪怕只是意思差不多，语气没那么亲昵，怎么也会显得她们像母女俩，怎么也会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端菜盛饭，妈妈一句话都没有说，一起吃饭这件事就像是例行公事，也像是作秀，但没有观众。

每一口都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妈，我在摩城买了一些特产给你。”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送给邻居了。”

这动作也太快了，说是特产，其实大部分是营养品，都是妈妈以前常买的，怎么就不喜欢。

难怪上楼的时候，几个邻居出来说谢谢，看来是真送掉了。

“妈，我特意买给你的。”

“我没钱吗？用你买？反正都是没用的东西，送给邻居，还能提高我的口碑。”

可邻居谢谢的是我，看来邻居也很清楚，那些东西是我买给你的，看破不说破罢了。

凌音心里活动多，嘴却只顾着吃饭，她不想说多错多。

想和妈妈建立良好的关系，首先要清楚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能要从很多年前，妈妈和方诚的妈妈决裂开始查起，因为决裂后，也是妈妈态度大转变的开始。

晚饭结束，妈妈回房看电视后，凌音也躲进房间。不想妈妈听到动静，选择手动发消息给方诚。

凌音：【还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我妈和你妈绝交的事嘛？】

消息发出去十几分钟，才有回应。

方诚：【凌音呀，项链很漂亮，很合阿姨心意呢，阿姨好喜欢。】

一看就是阿姨按着方诚的头回的消息。

凌音：【喜欢就好。】

阿姨本人亲自出来回应，还像是岔开话题，凌音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下去。

聊天就此中断，快睡觉的时候，又收到方诚的消息。

方诚：【我妈好像不想说，但我以前听她提过，好像为了你的事吵架，我妈不同意那种做法，然后就闹翻了。】

凌音：【什么做法？你就不能多打听一点，这含含糊糊的，谁知道是在说什么。】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凌音抓着手机睡着，在消息提示音中惊醒。

方诚：【姐，上小学之前的那个暑假，我俩在你家小区的花园里玩，然后你掉进池塘。那件事，除了被救，你还有其他印象吗？】

那年凌音七岁，夏天很热，热到她记忆模糊。

多年来，无论她怎么回想，都只记得方诚去买冰棍，然后就到了医院。

凌音：【没有，回想过很多次，一片空白。】

方诚：【说起来，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些陈年往事呢？】

凌音：【我妈和我之间太陌生，我想跟她好好相处。】

许久等不到消息回过来，凌音困到再次睡着，睁眼时天已大亮，手机上是方诚清晨回的一条消息。

方诚：【关于你和你妈，我妈有个建议，那就是不要修补关系，不用好好相处。】

凌音：【？？？】

其实凌音想骂他在说什么鬼话，可考虑到是阿姨说的，只能回三个问号。

之后再也没收到方诚的任何消息。

工作日，凌音还要赶回公司工作，安排技工前往摩城开工。

回到公司，她先见了邵总，让邵总先看一个摩城当地的新闻。

“我不太懂。”邵总也是实在，不懂就是不懂。

“这间公司不眼熟？”凌音真是佩服这些人的记性，“两年前，隔壁城市客车集团招标会，被内定那间。”

“啊！是它！”邵总恍然大悟。

算算时间，隔壁城市的客车集团合同也快到期，正是撬客户的好时候。

刚好出了厉氏集团的事，让凌音有机会为公司找回一笔大业务。

“这种丑闻，如果隔壁的城市客车集团不想惹祸上身，应该会选择立刻终止合作，在合同到期之前，寻找其他合作商。是时候该你出场了。”

对付这种客户，邵总是老手，也是传承了前任老板的技能，连机关单位的业务都能拿下。

“事情的真相和新闻一致？爆出这种丑事难道不会影响厉氏的股价？”不是怀疑凌音，是事情太大，邵总不太敢相信。

“绝对一致，事实上，厉氏的股价自新闻爆出后，一路飙升，要说影响，确实是种影响。”

单独爆出公司高管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事，才会受到不良影响。在新闻之前，厉君彦果断处理掉有问题的高管，才让消息放出去，反而能拉拢人心。

“那就好，是时候去会会老朋友了。”邵总自信满满，身上又有了那股年轻气盛的感觉，勇于挑战自我信念，和前阵子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种时候，凌音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一时没忍住，问道：“邵总这几天心情不错？”

“还行，有些事处理好了，人也就精神了。”

凌音一头雾水走出邵总办公室，走出去好远，还回头望了一眼。

这么神清气爽的，是处理了朱七虹还是李丽园？方诚整天盯梢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她又往秘书的座位瞄了一眼，李丽园正在打文件，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既然看不出，那就要找证人。

她扭头跑去前台的地方，揪着前台的耳朵，用气说道：“最近李丽园还搭邵总的车来公司吗？”

前台也反过来揪着她的耳朵，有样学样地用气说道：“就这几天，李丽园都是自己来上班的，还特意买了一辆新电瓶车呢。”

结论该不会是邵总把李丽园甩了？如果邵总真能划清界限，不再乱来，那真是天下太平。

之后只要按住吴子益，不让他损害公司利益就万事大吉。

“喂，凌经理，你发什么呆呢，还笑得痴痴傻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