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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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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了山,这会儿山里冷了下来,加上一身的汗也消了,都不禁朝着火堆围了过来。只有书生,他仍靠在那颗树旁,冷眼旁观着众人。又或者冷眼旁观着自己?除了他,和埋在他心里的那缕幽魂,怕是也没人知晓了。

不多时,胖子拎着那只剥好的鹿,外加两张鹿皮和两颗收拾好的鹿头及鹿的部分内脏,他惦记着用这些个鹿杂煮个汤,那可是要鲜掉眉毛的。

众人见他回来起哄着:“大厨你可回来了,兄弟们想你这口儿也怪久了。”

胖子将手中的鹿递给秃子,示意他将这只也穿上铁钎子。边拍了拍手,道:“好饭不怕晚,瞧胖爷我给你们露一手。”

胖子说这话时,脸上的肉也跟着抖了三抖,可他那眼睛却直盯着秃子转悠。

县太爷家的公子今儿不知为何,话少得很,大长脸心下犯嘀咕,一时也猜不准这祖宗又在琢磨什么。县太爷家的公子则趁着众人笑闹的时候,悄悄退了出来,临着书生寻了一株枯树,矮下身坐在了树根上。

“在看月亮?”

县太爷家的公子看向书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如此问着。

书生缓缓抬起头,漫不经心的道:“嗯!”

县太爷家的公子听了这话,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地陈述道:“那就不是在看月亮了!”

书生转向对方,却见对方正抬头望着月亮。

“在看月亮?”

县太爷家的公子听了直想摇头。

“不,不是我在看月亮。”

“不是在看月亮?”

书生再次抬起头,嘟囔着:“不是在看月亮,那是月亮在看着你我?”

县太爷家的公子再次看向书生,语义不明、近乎嘲弄似地回道:“你像个诗人!”

书生摇摇头,在他射杀那只母鹿得时候,在他抬起枪扣动扳机得时候,或者说在他走出家门得那一刻,他就再也不可能是个诗人了,他已经与诗意背道而驰了。

“我这一生都将与这两个字无缘了。”

“为什么?”

县太爷家的公子是真得很想知道。

“如果我没有一颗诗意的心,没有一颗柔软的心,那再好的句子也不过是堆砌的过于华丽的辞藻而已,那不是什么诗,那是诗的坟墓。”

“那你说的那两样东西你曾经有过吗?”

书生看向天上的月亮,可那月亮却隐到了云层去了。

“一定有过的吧!”

“一定有过的?”

县太爷家的公子念叨着,不知道这人为何如此肯定。

“每个人一定都曾经有过的。”

“每个人?”

“我想是的。”

县太爷家的太子看着不远处堆着的猎物的尸体,喃喃道:“原来我也曾有过的啊!”

说这话时,这位祖宗不禁潸然泪下。可那眼泪还未沾染这片土地的尘埃,就被风吹干了。不得不说,这风真是干了件蠢事,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眼泪中的忧伤带给白衣少年的。

那白衣少年此刻又在何处做着什么呢?他啊,他正靠在深潭旁的石头上,看着那投映在深潭内的那轮满月。枪声早消了,可他的耳边喧闹更盛了。他将双足浸在深潭之中,让那冲上头顶的恨意缓和下来,不然他怕是要飞身下山,将那些个人一个个杀死在这山林中了。

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他想了想,啊,治标不治本,这一招用处不大。当然,这只是其一。他也怕,怕那些人的尸体烂在这片山林之中。可这又如何呢?倒也不如何,只是他嫌恶心,嫌这一众人玷污了这原本宁静的山林。他更不想一天到晚看到他们的鬼魂游荡在这片山林之中,吓坏了山上那些个可爱的孩子。至于他自己会不会因那些人临死前的哀嚎而彻夜难眠,那早已不是他会去想的事了。

白衣少年刚想收回双足,那远处的风便吵嚷着来到他跟前。只是这次,对方却带来了一首静悄悄的诗。白衣少年再次动摇了。他朝深潭中心处涉水而去,他静默良久,第一次离月亮如此地近。那月亮就在他眼前,他掬起潭水,将月亮高举过头顶,眼泪不自觉流下。这是一次违逆自然万物的朝圣,带着一腔孤勇。

“我错了吗?我是否错了?若万物有灵,敬请明示!”

白衣少年的眼泪落进深潭中,一滴热泪,与那冰冷的潭水不相交融。

“他们是否尚可救赎?而我,我是否已无可挽回?”

白衣少年缓缓收回手,抬头仰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那月离他那样远,那样远。

“而我又是否希冀着挽回呢?”

此刻他也不晓得,只是那断断续续的眼泪彻底搅扰了深潭中心的月,那月频频皱眉,似无限惆怅。白衣少年闭上眼,扬起头,一阵尖锐的嘶吼声响彻山林。

书生听见一声鹤鸣,他不确定地朝县太爷家的公子看去,那人显然也听见了。

“这山里有鹤?”

县太爷家的公子蹙着眉,有些恍惚地道:“我也是头一次听见鹤鸣声。我在这林中也打过无数次猎了,从没见过鹤的影子。”

书生看着仍自顾自热闹的众人,不禁有些怀疑。

“或许是听错了吧!”

县太爷家的公子声音沉沉的自语:“或许这证明山林里还有我没见过的好东西。”

书生听了这话全身一震,反问道:“你要杀了它?”

县太爷家的公子起身朝放酒的那处走去,临走前只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县太爷家的公子这话刚落,书生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更凄厉的鹤鸣声。他先是望向县太爷家的公子,那人显然并未听见。书生循声望去,扣着膝盖的手不禁又紧上几分。书生望着天上的月亮,第一次有了想家的念头。

“月亮上的嫦娥是不是也在想家呢!”

书生喃喃自语,远处传来的烤肉味钻进他的身体,同那死去的灵魂结合,另他泛起一阵阵得恶心感,可他的肚子却有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操!”

这是书生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以前他从未说过。可也是在这一刻,他竟觉得只有这样一个字才足以表达他的无力与无奈。而他又是否会吃那块肉呢?

他吃了!在胖子将烤肉递到他眼前时,他顺从本心地将那块烤肉接了过来。显然,人类的主观意识上,首要任务便是另自己愉悦。而那些个道德感带给他的悲愁在那一刻不堪一击。只有满足了最初意识上的愉悦感,他才会有下面的思考,才能思考,他要不要将手中的烤肉吃下,以此彻底地践踏自己的道德感。

书生吃了,并且自暴自弃的又连吃了两块。他饱了!当他饱了的那一刻,他那被践踏的如同齑粉一般的道德感再次回笼,又反向践踏他的愉悦感,却不知这也不过是他再次主观意识上的自娱罢了!

是的,我们可以大声地喊出来,此刻的书生就是一个虚伪的人类罢了!虚伪至极!

书生吃了肉,填饱了肚子,他又再次看向月亮。此刻那月亮上不再住着一个思乡的嫦娥了,而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的嫦娥。他后悔了!

然而在此之后书生又要如何说服自己呢?他突然想到了月亮上的坑洼。他先是讨好了自己,之后又用自己的悔意逃避事实,最后又用科学拯救了自己。果然,科学并不值得信仰,它也不过是件趁手的工具。

当一切欢愉过去,山林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宁静。众人的鼾声不再是惊扰这片宁静的所在,而是这片宁静包裹着这份嘈杂。然而在此宁静的时刻,有人望着月亮,丁点儿睡意也没有。

书生想起年幼时,父亲曾不只一次带着它从那间观音庙前走过。那时他太小了,什么也不懂,看见上了年纪的老人对着庙里拜拜,也有样学样地跟着拜拜。他父亲自己是不拜的,却也不曾阻拦他。只同他说若是心中没有敬畏,那即便将膝盖跪烂也是无用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曾仰着头问过,而父亲只说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可那一天又是哪一天呢?是今天吗?就是今夜吗?当他再次扬起头,看向月亮,想同那圆月寻一个答案,这是他心中所念,可最后他也只能闭上双眼。他听见风声,听见鼾声,听见叶子悉悉索索的轻触声,听见那不远处的白鹿毛皮风干收缩的声音,听见那成堆的白鹿骨头,一个站不稳,咯楞咯楞碰在一起的声音,听见有人轻掀眼睑的声音,听见远在山下的情人的私语声,听见深林之中一只白鹤展开翅膀的声音,更听见那月亮上机器运转的声音。可这些都不及他那颗鼓噪的心来得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像有人在他心内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战鼓的声响从远处传至他的耳朵内,听着像要将他的心敲碎。

“母亲!”

他抬起手,够向那满月。此刻他想那里或许住着他的母亲,一个死了多年的人,一个他记事起就不曾变老的女人,一个被封存在男人记忆与相框中的女人。

“母亲!”

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让他觉得,若是那个女人还活着,他便不会出现在此处。他后悔了吗?是的,他后悔了。而这份后悔他却不能说出口。他只能念着那两个字,给自己找一份光明正大的理由。

可想想那个女人,若她的灵魂并未离去,而她本应享受死后的宁静,却因她的丈夫和儿子的牵念而忧虑重重。或许死后她再也不能安睡了,如此日日夜夜地担忧着。若真如此,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呢!人呐,何妨活着,又何妨死去呢!

县太爷家的公子倒是入睡得快,可不多时他便惊醒了。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变成了那头被他射杀的白鹿,而射杀他的便是书生。县太爷家的公子惊醒后再难入睡了。他起身离开帐篷,一眼便望见仍倚在树下的书生。心下一阵瑟缩,百感交集,那可是梦中杀了他的人。

“还在看月亮?”

书生像是早知晓来人,听了这话倒也并不很惊讶。

“不是,在想一个人。”

“他住在月亮上?”

“她不住在月亮上,她住在心里。”

县太爷家的公子在书生对面坐下,听了这话,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住在心里?”

“不只住在心里,更住在伤疤上。”

书生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同眼前这人说这些话。更奇怪的是,他说这些话时并未有半分的犹豫。而眼前之人也奇怪,他又为什么要如此问呢?他细细看向眼前这人,只觉得对方像是被封印在相框中的一张照片。

“我心里没有住任何人,甚至没有一道所谓的伤疤!”

书生听了这话看向这人的眼神更深沉了,又想到先前的对话,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慌。他看看天上的月亮,又看看眼前的人,只觉得对方已经陷入一片宁静之中,那是活人所能希冀的死后宁静。

“没有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县太爷家的公子缓缓倒下,这样即便他不抬头,也能看见那轮满月。

“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此刻我死了,好像并不觉得害怕,而是遗憾。”

他说着,不自觉抽出腰间的□□,缓缓地打开了保险。

“遗憾吗!”

书生重复道,他想了想,若是自己就此埋骨山林,他又遗憾吗?好像心下并无波澜,或许这证明他并不会埋骨在此?只是他突然想回到年幼时,他想跪拜得更虔诚些。他并不求任何东西,也并不希冀所谓的神佛能真地应了他的所有,只是在仍能闻见鹿血腥气的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当年他随意地带着戏谑和懵懂曲下的膝盖。

“这月亮可真圆,星星也亮!”

“城里的星星在地上!”

县太爷家的公子缓缓闭上眼,像是在自语:“或许你就不该来,又或许我们都不该来!”

书生听了这话,深觉这人已经是个死人了。

“后悔了?”

书生听见有个人这样问道。这声音他熟悉,是他的声音,可他怎么会这样问?他又问的是谁呢?

“后悔吗?”

县太爷家的公子想了想,好像也并不是后悔。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设想自己若是能回到早些年,仍是会做出如今的选择。可此刻,似乎也唯有此刻,那种猎杀的快感短暂地被蒙上了一层阴霾,而他自己深陷其中,全无出路可寻。横冲直撞吗?不,他累了!

“或许只是累了!”

猎杀得多了,累了,最初的快感也就磨平了。

书生没有再回什么,这件事便以“累了”二字为落点,静悄悄地揭过了。良久,在二人均以为对方已然睡去时,书生缓缓扬起头,才又开了口。

“你看,月亮走丢了!”

县太爷家的公子突然笑了。那不是什么嘲弄的笑,而是发自真心的笑。就像小时候他得到第一把玩具枪和一串冰糖葫芦时一样的笑。可笑着笑着他却又想哭了。

“原来是走丢了啊!”

此刻他想,或许他们所有人不知在何时便已走丢了。

书生似是明白他话中的含义,轻轻颔首。

“嗯!”

“那他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书生摇摇头,嘴上却道:“嗯!”

县太爷家的公子看不见书生的动作,只听见他的回答,一时心里酸酸涩涩却又沉甸甸的。

“挺好的不是吗!”

“挺好的?”

县太爷家的公子没有听清这句话,反问道:“你说的是挺好的,还是挺好的?”

“它驾着筋斗云出来了!”

书生看着天上再次出现的月亮说道。

县太爷家的公子想这不是他先前说的话。那先前说的是什么呢?这次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说根本没有退路了吗?”

县太爷家的公子喃喃自语。这话他即希望对方听到,却又希望对方听不到。

那书生听到了吗?他自是听到了。可他也希望自己没听到,所以他便没有听到。

“天快亮了!”

书生想了半晌,只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天亮了?”

天快亮了,可他还不困!

“明天还要朝更深处去吗?”

书生问的很犹豫。或许是他早已知晓答案,又或许他希冀听到一个同他想象中不同的答案。

“嗯!”

“朝更深处?”

书生重复问着。他后悔了,他原不该问的。

“嗯!”

书生缓缓躺下,擦着地上的枯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是月亮告诉我的,不是吗!”

县太爷家的公子等了半晌,最后只能自言自语着说出想说的话。

“嗯!”

书生含混不清的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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