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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三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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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书生回去的很晚,美丽的夫人带来的鸡汤都进了他的肚子。原来母亲不是香水的味道,也不是洗衣液的味道,而是鸡汤的味道,暖融融的,熨帖着他的五脏六腑。

“有母亲真好啊!”

此刻他躺在破庙里不知道谁留下的一张旧床垫上,回味着那鸡汤的香味儿,忍不住地喃喃自语。

“对吧!”

书生翻了个身,看向一旁同样躺着的观音菩萨像。

“有母亲真好。如果我的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也会给我炖鸡汤的。虽然我知道她也许会和父亲一样热爱崇敬科学,可她一定会在某一天给我炖一锅鸡汤。我不哭不闹,自己端着碗拿着小勺子喝着鸡汤。我看着她和父亲一道在书房里因为某个研究内容而各抒己见。虽然声音大的可能会吵到邻里,可我知道他们谁也不会生对方的气,因为那是为了他们最热爱的科学,为了他们认为的真理。或许二人谁也无法说服谁,可每次都会有个节点,母亲便会收走我手中的碗。你看他二人自己倒是忘了喝,他们就是这样废寝忘食。母亲也会轻声细语地教我学习,她和左邻右舍的那些人的母亲不同,不会在我做不出题时动辄打骂,她一定会循循善诱地给我讲解。所以你看,如果她还活着,我有多大的可能朝着另一条路走下去啊!”

菩萨不会回答他,菩萨总是静默的。它只看着,看着这人世,静静地看着。你可以说它什么也不理会,也可以说它早将一切放在了心上。

“你想听吗?你是不是不想听?算了!”

书生念念叨叨地,说了“算了”俩字之后还真的就闭了嘴。可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了。

“哎!”

书生透过破败的屋顶看向天空,那天是澄澈的蓝,那偶尔路过的云是纯洁的白,原来在城里也能看见这样的天空这样的云。然而此刻看见如此景致的他,心里却远没有那份映在他瞳仁中的澄澈与纯洁,那是他不知何时早已失去的东西,或许从他八岁那年再鲜少抬头望向天空时他便已渐渐失去了吧!

“你眼中的天又是什么样子的?”

书生或许是太寂寞了,此刻他终于懂了陆远道为什么会开着摩托车撞在墙上了,或许就是因为寂寞吧!

书生转过头,盯着观音菩萨像良久,才认真地道:“我忘了你这样是看不到的。”

说着,书生利落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观音菩萨像翻了个身。此时此刻,他还并未觉得对方曾是令人敬畏的神像,而是近似于一个人,一个能回应他的人。那菩萨又想不想成为人呢,这谁说的上啊。或许也不对,这菩萨就在人心里,这么看人还是能说得上的,如此说这观音菩萨像此刻在书生心里他就是一个人呢。

书生用自己的外套轻柔地拂去观音菩萨石像的蛛网和灰尘,之后抖了抖外套,又躺回了床垫子上。

“这回是不是就看见了。你看,刚刚有鸟儿飞过去了。”

“你说它能飞过这整个城市,河这整个城市的人们吗?”

“或许它已经死了,就在刚刚,从我眼前飞过的下一瞬它就死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它一定飞不过人群。”

“它飞不过人群!”

书生自言自语着,恍恍惚惚间整个人又回到了那一日的山里。他看见那个白衣少年肩头染着血,一步步朝他走来。越走越近,近到他都能闻见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儿。他告诉自己睁开眼,睁开眼,快睁开眼,然而他却看到对方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终于在退无可退之时看见了白衣少年那双含着泪的哀泣的双眼。

“啊……”

书生被那双凄楚的眼睛惊醒,汗水濡湿了身上的衣裳,那带着盐分的水更渗进了身下的那张破床垫,让还活在其内的病菌得到滋养。书生低垂着头坐在那,手拄着膝盖,时不时大力地摩挲两下掌心的裤子。好半晌,他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那尊观音像。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没谁知晓此刻书生心里是如何想的,当他朝着那尊观音像怒吼的时候,他的眼泪也一股脑地涌出来,快的他连掩盖”罪行也来不及,何况此刻他也无需多做掩饰。

“求你,我求你告诉我,告诉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书生哭的越来越大声,震得梁上的蜘蛛在网上晃了晃,若不是带着“安全绳索”,怕是要跌到地上了。

“求你,求你告诉我。如果你也不能告诉我还有谁能告诉我,求你!”

书生突然起身,郑重地朝着那尊仰面躺着的观音菩萨像跪拜下去,就像那夜他朝着深潭中的白衣少年跪拜下去时一样的虔诚。

“此生我是否再也无法睡上一个安稳觉了对吗?此生我都将在悔恨中度过对吗?此生我都不敢再伸手触碰幸福对吗?对吗?对吗?对吗?啊?”

他这番话并非是对着那尊观音菩萨像说的,而是对着他自己。声嘶力竭地发泄完,头顶在观音菩萨像身上,缓缓地整个上半身也靠了过去。

“我在开枪的那一刻就看见了,看见了它的眼睛,它在求我放过它,它在求我。”

“它在求我!”

这后一句听着不大真切,倒像是个回音儿,又或是谁跟着书生一道念了句。可若这么说又会是谁呢?难不成真是那仰着脸躺在那的观音菩萨像吗!

书生想是累了倦了,就那么倚着观音菩萨像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次他又做了个梦,只是这梦也奇怪,没有具体的内容,梦里他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在进入梦境这一事实。他就像绕着一个圆在奔跑,每一处都是终点,每一处也都是起始。直到一个炸雷响起,将他彻底从梦中惊醒。

书生茫然擦了擦半边脸上的水珠,一时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他抬起头,看向那破败的屋顶。

“是真的下雨了!”

“你说那雷会劈死我吗?”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脑子里想着自己被一个雷劈的漆黑焦糊的模样,或许只有牙齿还是白的,连他那身骨头可能都会变黑,然后他就死在这尊观音菩萨像旁,得它永生永世的慈悲善念来超脱他。想到此,他笑的更开怀了。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对吧!”

书生用袖子擦了擦观音菩萨像上的雨水,不然他要以为这尊菩萨像也在哭呢!也?还有谁在哭?不是在下雨吗?对,是在下雨,天正在下雨。

书生起身,使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那尊观音菩萨像立了起来。当然,以他的一己之力自是难以将它扶上供桌的。可已经足够了,至少它不再如先前一样灰头土脸地趴在那了。对吧!可谁会在意这个答案呢?菩萨不在意,书生此刻也没力气在意,此刻他只凭着心中意气行事,其他全然顾不得细思量。

雨停了,可天还未黑透。书生不知晓此刻是几时了,他一直倚靠在檐下的柱子旁,看着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下个不停,却又在下一秒像是得了谁的密令,一瞬就停了。除了屋檐尚且滴着水珠,整个天都清明了,半滴雨也不见。

“怎么就停了?”

书生朝外探过身子,确认这场雨是真的停了。先前震耳的雷鸣也像是故意要吓他一吓,这会儿连个尾巴也抓不住,安静的像是得了肉骨头的狗。书生只觉周遭静的可怕,尤其那檐上的水滴在积了水的地上,吧嗒吧嗒的,倒是更寂寞了。

书生探着头,看向那地面上的水洼漾着一圈圈涟漪,蛊惑着他再近些再近些。他微微眯着眼,想着将自己一头浸到这碧蓝的大海里,让那咸涩的海水阻塞他的七窍,让他此刻还带有热度的身躯溺毙在那冰冷而又湛蓝的海里。想到此,或说想到湛蓝二字,书生立刻清醒过来。湛蓝二字就像那颗炸雷,将他飘远的理智拉回笼。不为别的,他只觉湛蓝二字是美的,是浪漫的,而一身鲜血的他如果真要溺毙在湛蓝的海水里,那水便污秽了。他要死也不该是如此浪漫的死去。

浪漫?他突然想起自己要为陆远道写一首新生的诗。他虽然应下了,可却半句也写不出来。

“你是那远来的云,散了又聚,去了又回吗?”

书生想象这天上自由的白云,闭着双眼说道。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不是诗。可什么又是诗呢?

“我真的连诗也失去了吗?”

当书生听见自己念出这句话时不禁怔住了。

“我曾拥有过吗?我又何曾拥有过呢!”

他看向天际,时间走得比他的心跳快,此时家家户户早点亮了灯,庙前的那条街也是明晃晃地亮着,他看不见月亮,自然也看不见星星。或许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光明,他看向远处时只能看见黑暗。在一片暗黑之色的保护下,他才肯把自己的心高高举起,举过头顶,放置在那黑暗中,也只有这时他才要对自己承认他对于诗的执着。写诗从来不是陆远道加诸于他而他又无奈接受的事。

“原来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啊!”

书生看腻了眼前的景致,闭上眼倚靠在带着凉意的柱子上再次昏沉着睡了过去。在睡意抓住他最后一缕魂灵时他短促地想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他会不会在睡梦中就那样死了。只是这念头一起他便自行否定了,这样有福气的死法不适合他这个手上染血的刽子手。而第二件事便是他想起这院中并无任何景致,他自己又为什么会有看腻了这样的想法呢,何况他也并未仔细看向这院中的事物啊,他又是腻烦了什么呢?虽然这些说起来拉拉杂杂的一堆,可在那一刻不过是一念起一念灭,转瞬间的事儿,快得上天的火箭也追不上。

等书生醒来时月以中天,那月光清清冷冷地落在他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凉意。可他逆着月光望向那月亮时却是满眼的柔情。无论何时,无论他是否是手染血腥的罪人,无论那月光是否被掩盖,那月亮同太阳一样仍会落在他的身上,还有那风,一样的吹拂在他的身上,他也该回以温柔才对。

“幸好!”

幸好他还未被完全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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