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遇想到了刚才在值班室门口听到问题和没能来得及听到的答案。

他自己没有解题思路，不知道那位声音好听的廖医生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呼吸可以用呼吸机，心脏无法跳动可以靠人工按压模拟，现代的医学设备可以维持病人的基本生命体征，总会让人产生虚妄的幻想——再坚持一下，也许奇迹就会发生了呢？

但是脑死亡是无法逆转的。

人的所有脏器都可以进行移植，只有脑不行。

季遇知道周时安做的是正确的选择，相信周时安自己也知道，但他们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人能。

房间内只余周时安略微沉重的喘气声，少顷，望川晃晃悠悠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口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个说法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

“。。。。”季遇难以置信地看向望川。

望川一脸严肃地撑开周时安的眼皮：“睁眼，我跟你说话呢。”

“。。。。”周时安的嘴角还挂着苦涩的弧度，眼睛被强行撑出了一个标准的圆，表情一时之间难以管理，稍微有点滑稽。

望川见周时安老老实实地睁开了眼睛，继续说道：“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能量守恒定律告诉我们能量的总量是不变的。这就说明一个人活着无法做到的事情死后大概率也是做不到的。”

“你的妹妹是女巫吗？”望川看着周时安，问。

周时安茫然地条件反射般摇摇头。

望川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她不是女巫，活着的时候不会诅咒人死了以后也没理由突然就有这能力了吧？这不科学啊。”

“。。。你确定这个话题还跟科学有关系吗。”季遇神情呆滞地喃喃。

“当然了，这事儿简单得很。”望川理直气壮地说：“这就跟打牌一样，大部分人都会抓到几张烂牌。就像你选的垃圾专业一样，周时安的烂牌就是他的心脏。”

“但是抓了烂牌也不一定就会输啊，”望川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瓜：“用点子智慧。”

莫名其妙挨了一箭，季遇抽了抽嘴角：“少看点电视剧吧你。”

周时安突然出声问道：“我手里一张3，对面4个2，这种情况下智慧还有用吗？”

望川想了一下，说：“那就没用了，这运气也太差了。”

季遇瞪了望川一眼，但望川没有接收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你现在还没到只剩一张3的地步，手里至少还有2张牌。而且斗地主有三个人，你还可以靠队友，你的队友听起来挺厉害的，万一有王炸呢？”

周时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望川炖的鸡汤不走寻常路，闻起来不像是什么能往嘴里放的东西，但偏偏周时安真的吃下去了。

季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真的因为过于正常而在这间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周时安需要休息，他们稍坐片刻便告辞了。

离开之前他们去和林岑晚打了个招呼，约定出院的时候来帮她收拾东西。

粉红色的小跑车从停车场缓缓驶出，还没开出去几步，就被四面八方交汇的车流堵在了医院出口。

医院又开始喧闹起来了。

门口保安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粉红小跑顺利驶出医院，转头又被堵在了高架口。

高架上的车密密麻麻地排成三条队伍，季遇忍不住叹气：“怎么周六还这么堵，这限号都限哪去了。”

望川头抵在窗户上，困得无精打采：“别走高架了，换条路吧。”

粉红小跑前后左右都被车子围得密不透风，想要掉头可能需要再长俩翅膀。

“换不了了，上高架之后第一个口再下吧。”季遇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认命了。

粉红小跑哼哧哼哧地挪了几百米，委委屈屈地到了变道区域。

江市并道采用交替通行的规则，简单来说就是如果2道变3道，那么3道过了一辆车后，要等2道也通过一辆车才能轮到3道继续过车。

粉红小跑在2道，需要并到3道下高架，季遇老老实实地打着转向灯排队，耐心等着前方车辆通过。

3道的尼桑接替季遇前面的黑色小轿车开了过去，季遇打了几圈方向盘准备变道。

尼桑后面的大众向前滑行了几米，季遇没有在意，缓缓将粉红小跑开进3道，然而堪堪只开进了小半个车身，大众突然猛踩油门擦着车头呼啸而过，将粉红小跑远远抛在身后。

“。。。。”季遇被大众的莽劲儿吓得心脏差点停了一秒，下意识狠踩一脚刹车。

咚的一声，望川的脑门儿被惯性晃得磕在车窗上，瞬间就红了一块。

他茫然地睁开眼摸了摸脑门儿：“怎么了？”

“被加塞儿了。”季遇惊魂未定，“你没事儿吧？”

望川的脑门儿被他自己揉得更红了，嘀嘀咕咕的：“还行，我脑袋硬，没什么大事儿。”

大众后面的车素质在线，也有可能是被大众的流氓行径惊到了，停在原地没有动。

季遇不敢耽误太久，伴着急促的心跳声缓缓开下高架，结果在路边又看到了那辆活像赶着去投胎的大众。

“咦？”

望川还在揉着脑门儿，听见季遇的声音扭头问：“什么？”

大众见粉红小跑出现缓缓跟上并排行驶着，季遇指了指窗外说：“刚才加塞儿的就这辆大众，不知道为什么还在这儿。”

望川不以为意：“可能是脑子有病吧。”

季遇不在乎大众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但他刚才真的被吓得不轻，生怕大众故技重施，干脆准备加速甩掉大众。

虽然市区限速60，但粉红小跑起步速度快，瞬间便把大众甩在了身后，然而还不等季遇松口气，片刻之后大众又追了上来并且冒着超速的风险开到了粉色小跑前面。

季遇无所谓谁在前面，只要别再来一次加塞儿他都接受态度良好，于是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跟在大众后面。

大众见粉色小跑没有超车的打算又使出了新花样——减速。

饶是季遇一直密切关注路况仍然差点直接怼上大众的车屁股，望川又被晃了一下脸色愈发不好看：“这车想干嘛？”

季遇也回答不出来，因为大众就这么保持着低速开了起来，逼得季遇不得不也慢悠悠地跟着。

“这司机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季遇皱着眉头脑补了一堆司机突发疾病不得不减速停车的案例，准备超车到前面看看。

然后奇怪的事儿来了——季遇想从左边超，大众就往左边开，季遇想从右边超，大众就往右边开，车速虽然慢，但总能精准地堵住季遇的超车路线。

大众是故意的。

季遇搞不明白大众搞这出是想干嘛，但他有点儿烦躁：“这也太烦人了。”

大众就像逗弄老鼠的猫，将粉红小跑耍得团团转。

就在季遇濒临爆发时，前方十字路口红灯，粉红小跑终于有机会变道与大众并排了。

大众副驾的车窗降下，露出驾驶位上身形宛如一个正方体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笑了下，操着油腻的嗓音说：“小姑娘驾龄不长吧？这么好的跑车浪费了啊。”

季遇第一次被叫小姑娘没什么经验，隔着车窗上的深色太阳膜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望川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叫你小姑娘？”

不等季遇回答，男人撩了下头发，又说：“你是去xx新城的不？咱顺路，哥陪你一段啊！”

这条路没有分岔路口，沿途几乎都是绿化，最近的一个小区就是他们居住的xx新城。

望川被这男人油腻的口吻恶心得不轻，止不住地倒吸凉气。

粉色小跑底盘低，从大众的视角基本只能看到小跑的深色太阳膜，八成是把季遇当成了喜欢粉色的小姑娘。

季遇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想降下车窗为自己的性别发声，恰好信号灯变绿，正方体男朝着粉红小跑抛了个媚眼：“放心，哥技、术、好得很，跟上啊！”

“。。。。”男人的咬字重音简直是现代的司马昭之心，季遇被气笑了：“这还真他妈是人生新体验。”

他不打算跟上大众，但也确实顺路，于是干脆停到路边示意后车先行。

望川突然解开安全带，说：“我来开。”

季遇诧异地看着他：“你会开车？”

望川急切地催促：“快点，他快开远了。”

眼看再不换望川就要直接扑上来抢方向盘了，季遇只好下车跟他交换了位置，坐在副驾不放心地念叨：“你是真的会开吧？有驾照吗？在有效期吧？不是驴我的吧？”

望川系好安全带，熟练地挂档起步，一脚油门蹿了出去：“你最好少说话，待会儿咬着舌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季遇刚说一个字，整个人被甩进了座椅里，他挣扎着直起身子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克制地咆哮：“限速60啊！！3分！6分了！！”

望川充耳不闻，左拐右拐，轻松超过几辆车后看到了那辆大众的车屁股。

粉色小跑在望川的手中发出悦耳的轰鸣声，逐渐逼近大众。

季遇看着越来越近的车屁股，惊恐地失声大喊：“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