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望川回答：“准确说，是个老太太。”
“真厉害，”季遇拿着那封信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她这手字写的是真的是没得说。你看这字，结构工整、笔画舒展、笔锋……”
望川从炕上爬起来，面无表情：“书法赏析节目？换台。”
季遇：“……”
“周家阿奶说的没错，真就是没文化……”季遇嘀嘀咕咕，接着之前看到的地方开始默读信的内容。
「……站在房顶上，从苹果树的枝桠缝隙中能看到一大片白茫茫的芝麻花。张赟家位于上游，河水从山涧淌下，有时还能从家门口的水渠里看到几条迷糊的小鱼。
这里依山傍水，虽消息闭塞发展落后却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山村。
如今经济发展，家家都装了电话，但我依然固执地选择用书信的形式传递这一句话，不知名的邮差先生，感谢你愿意满足我这个任性的愿望。
刘家村路途遥远，愿你此去不虚此行。」
这封信不管是从字迹还是从用字措辞都能看得出作者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只是……
季遇皱着眉喃喃：“这信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既然家家都有电话怎么也算不上是消息闭塞，更别提那些早就消失不见的土砖房、芝麻田和河水。委托人说的是刘家村又好像不是刘家村。
望川把信仔细叠好装回信封又放回包里，说：“李斌的身份证是江市的，所以我一开始没想到她也是刘家村的人，只当是她耍了我们写了一个假的刘家村。”
“她是刘家村的人？”季遇忍不住反驳：“可是这写的也确实不是真的刘家村啊。”
“是真的，”望川说：“只不过是她脑子里不同时间段混在一起之后的刘家村。”
“不同时间段，混在一起？”季遇脑门上挂了一排问号：“啥？”
“李斌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望川看着季遇：“你知道阿尔兹海默症吧？也叫老年痴呆，早期症状除了健忘以外，也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
“她来下委托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了，恐怕那个时候她的症状还没那么严重。”
季遇瞠目结舌：“……你们不是有审查流程吗，居然没发现她有阿尔兹海默症？”
“……”望川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权当没听见：“李斌今年已经91岁了，以前人口普查没那么全面，白左花了点功夫才查出来她还有过一个‘刘添娣’的曾用名，我这才确定她也是刘家村的人。”
“91岁，高寿啊。”季遇感慨。
望川不置可否，接着说：“只是现在还没法确定李斌是什么时候从刘家村离开的，所以我打算先从年纪最大的周家阿奶开始问起，希望能找到认识刘添娣的人。”
“哦……”季遇听懂了，但又没完全懂：“可是委托内容不是要找张赟吗？你就算找到认识刘添娣的人也没用啊。”
“你知道张赟是谁吗？”望川乖巧地笑着。
季遇摇头：“不知道。”
望川乖巧地点头附和：“巧了不是，我也不知道。”
季遇：“……”
望川垮着脸躺回炕上：“这里没人认识张赟，说明张赟要么是后来改了名要么就是刘添娣儿时认识的要比刘添娣更为年长的人。前者周一可以去找村委会，如果是后者就只能靠运气了，所以能打听一点儿是一点儿吧，万一呢。”
运气这两个字与季遇无缘，所以他没有发表看法。
下午二点多，估摸着午睡时间也该过去了，刘瑞带着季遇和望川又来到了周家阿奶门口。
周家阿奶坐在老地方，听见脚步声睁开眼，声调里都带着嫌弃：“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刘瑞一脸傻笑躲在望川后面，离周家阿奶远远的。季遇犹豫片刻，也遵从本能后退一步，把望川一个人撂在了迎击周家阿奶的前线上。
望川丝毫没有察觉，理直气壮地开口：“我上午还没问完，所以下午要接着问。”
周家阿奶不耐地啧了一声：“你去村口杂货铺买个喇叭就站在这儿喊‘刘添娣’能喊出小半个村的女人出来你信不？剩下还有小半个村的刘招娣刘盼娣，你拿这种名字来打听……”
望川不管不顾接着说：“可我要找的是今年91岁的刘添娣，这应该不多吧？”
“甭管几岁，不认识。”周家阿奶冷哼：“找人就去村委会，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望川：“……”
周家阿奶油盐不进，对话一时陷入僵局。
眼看望川被周家阿奶一个平A气得掉了大半血条，季遇拎着望川的衣领把他拽回来，自己走上前去。
“周家阿奶，我……”季遇刚开口就被怼了回来。
“不认识。”周家阿奶毫不留情。
季遇面不改色，继续说了下去：“……想请教一下，土砖房的屋顶能上人吗？”
周家阿奶想来是没预料到季遇会问这种问题，有些诧异地看了季遇一眼。
季遇抬头看着周家阿奶的屋顶，说：“一般瓦顶是用木头椽子和檩条搭起来的，虽说个把人的重量还是能担得起的，但瓦片滑且易碎，小孩子想爬上屋顶不太容易吧？”
周家阿奶顺着季遇的视线也抬头望去，沉默半晌，回答道：“瓦片下面有木板，只要拿下一排瓦片就算是小孩儿也能上去，容易得很。”
季遇受教了，点点头拍了个恰当的马屁：“设计的真好。”
周家阿奶看着瓦顶神情温和，就连皱纹都舒展开来：“以前总有调皮捣蛋的小皮猴上房揭瓦结果把腿给卡在木头缝里拔不出来，所以后来就都加了木板。”
“把腿卡在木头缝里？”这是怎么个卡法……
季遇想不出是怎么个摔法才能把腿卡在木头缝里。周家阿奶说的木头缝指的应该是檩条之间的那条间隙，檩条的间距跟瓦片尺寸有关，一般最大也就十公分左右。周家阿奶家的瓦片看着跟筒瓦差不多大，要比平常的瓦片更窄一些，没准只有五六公分的间隙，这个宽度想塞条腿进去可不太容易。
“啧，你没孩子吧？”周家阿奶用手圈出一个圆来：“七八岁的小孩都跟瘦猴似的，腿就这么粗。”
“哦……”季遇若有所思：“这么说七八岁小孩爬到屋顶上还挺常见的？”
“那当然，”周家阿奶轻笑：“七八岁讨狗嫌，村里的小皮猴爬山爬树爬屋顶，一刻也闲不下来。”
季遇装作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试探性问道：“那再大点儿的小孩儿呢？就不爬了吗？”
周家阿奶看着季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泡在糖罐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再大点儿就没有时间爬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你总该听过的。”
季遇当然听过，只是这会儿再次听到才发现哪里不对——如果李斌以前真的是在这里生活，那她印象里的刘家村未免过于美好了。除非……
季遇犹豫片刻，还是直接问了出来：“阿奶，以前有没有7、8岁左右离开村子去城里的小姑娘？你认识吗？名字叫……”
周家阿奶了然地抬眼，哼笑道：“刘添娣？”
季遇抿嘴，默认了周家阿奶的猜测。
“不认识。”周家阿奶语气平平。
望川忍不住带了些情绪：“你倒是换两个字啊！敷衍人也不是这么敷衍的！”
周家阿奶回了望川一对白眼，但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地说：“这次不是敷衍。”
“那会儿不比现在，想去城里谋营生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是拖家带口一块儿进城。”周家阿奶不发脾气的时候说话语气居然算得上温婉：“再说7、8岁的女娃带去城里能有什么用？平白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罢了。”
周家阿奶不像是在胡说八道搪塞他们，季遇暗忖莫非是自己想差了，李斌也许不是7、8岁就离开刘家村进城生活而是待到了更年长的时候？只是刘家村的人文环境算不得有多好，如今尚且是这般从前怕是更不遑多让，这里对于年幼的刘添娣来说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美好吗……
季遇对上周家阿奶那双混浊但依然有着微光的双眼，问：“周家阿奶，您是从小就在刘家村吗？您觉得刘家村……好吗？”
周家阿奶躺在躺椅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尝试在繁杂的回忆里翻寻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说不上好不好的，哪里都一样。”她看着远处的山脉，说：“我以前是周家村的，就在在山的北面，离这儿大概十几公里。那里不靠山不靠河，也没几块耕地，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村里人穷得活不下去了，纷纷往周围的村子里跑，我爹娘就带着我和大哥来了刘家村。”
“刘家村地多，可我们实在太穷了，没钱租地也没钱盖房子，没有进项还得养活两张只吃饭不干活的嘴，日子依然过得很难。”
“刘家村好吗？”周家阿奶喃喃自语，“好像也没多好。”
“只不过这里有过一个跟我在一块过了大半辈子的人。”
“似乎也就没那么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倒推，她们的童年其实是在一段相当动荡且艰难的时局里，大概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可美好的。
但是我能力有限写不太来，就当历史在那一小片空间里没灾没难地（除了亘古不变的穷）跳过了那一截吧。
Ps檩条长这样 |||||| ，瓦片就搁在上面
下面是一些矫情：
非常感谢给我点了收藏的小可爱，和给我评论的大可爱，还有给我灌营养液的暮影巨型可爱多（我算得上受宠若惊了讲真）
这是我的第一本书所以其实文笔很废也在摸索怎么样才能写得更好（有时候自己返回去看会发现很多问题），很感谢你们的包容和鼓励，这对单机小透明来讲确实非常重要
突然矫情的原因是写到现在马上就要往主线剧情上靠了，突然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很无聊感觉不知道在写什么的亚子（你看，虽然我一开始就打着练笔的打算开的文也依然会陷入莫名其妙的丧）
但是！作为一个跟季遇一样苦逼的建筑行业大冤种，这种垃圾工作都坚持下来了还有什么不行的！（深谙自我pua）
所以我会努力写完这本，然后也许会想想热门题材或者把安之若命接着写下去
白日梦还是要做的，万一申上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