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阿奶关于她丈夫的那部分回忆想必足够美好，以至于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温柔的浅笑。
望川顾不上揣摩周家阿奶的心思，满脑子都是他那个神秘的委托人：“那……”
回忆终究只是回忆，周家阿奶很快又恢复到那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耐模样：“那什么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见好就收吧别蹬鼻子上脸。”
望川：“……”
周家阿奶站起身轻车熟路地赶着他们往门口走：“行了问完了就赶紧走，别碍着我做饭。”
望川左支右绌躲着周家阿奶的驱赶：“我没问完！”
“还没问完？”周家阿奶故作震惊：“怎么着，这是卡着时间打算蹭我老婆子的饭呐？”
望川忍不住吐槽：“连赶人的理由都不换一个，还说不是敷衍。”
周家阿奶蹙眉嫌弃道：“长得像大耗子就算了说话也像，吱儿哇乱叫的闹耳朵，抬腿！”
铁门再次毫不留情地关上，望川险些气歪了鼻子，扭头又不死心地跑了两户人家。
然而这两户的老人家跟周家阿奶说的大差不差，他们依然没能找到认识刘添娣和张赟的人，只能勉强确定他们的委托人至少在刘家村度过了她的童年时期。
刘瑞载着他们往家走，安慰道：“别着急，再等一天，等周一村委会有人了肯定能查着这个人。”
季遇起了个大早又奔波了一天，整个人都写着疲惫二字：“但愿吧。”
望川被打击得不轻，身心俱疲，两眼呆滞，面如土色，宛如被吸了阳气的白面书生，看着萎靡不振凄惨得很。
季遇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在良心的谴责下找补了一句：“别上火了，明天好好休息一天，这事儿急不来。”
望川蔫了吧唧的没有回话，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中午的糖三角占着季遇胃部的大半江山，晚饭季遇没吃几口便回了房，望川似乎也没什么胃口，早早吃完饭便洗漱睡下了。
季遇再次震惊于望川的秒睡，百无聊赖地强支着眼皮在旁边刷手机。
没过多久，敲门声轻响，刘瑞推门而入：
“你们明天……”
季遇连忙做了个收声的动作：“嘘——”
刘瑞看着炕上鼓起的小包，会意地降低了音量：“睡了？”
季遇点头：“嗯，你刚才要说什么？”
“哦，”刘瑞找回自己的话尾巴，接着说：“想问你们明天想去赶集不？明天早上有大集，我正好打算去买点东西。”
“大集？”季遇被勾起了兴趣：“有多大，都卖些什么？”
“有多大……”刘瑞被季遇的问题难住了，干脆卖了个关子：“很大，卖什么的都有，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5点多，季遇尝试叫醒望川失败，一个人跟着刘瑞坐着小三轮见到了人生中第一个集。
集市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琳琅满目的摊位沿路排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季遇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慨：“好多人啊……”
刘瑞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当地人，带着季遇七拐八拐穿过层层人群挤到摊前，熟练地挑拣着，季遇有样学样，渐渐如鱼得水自己逛开了。
临近中午，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在小三轮碰头，都是大包小包，满头大汗。
刘瑞买的大多是日用品和自家地里没有的农产品，体积大重量也不轻，一件件码起来挥汗如雨，码到季遇的东西时突然轻了许多他有些纳闷：“你买的啥啊，咋这么轻？”
“一些小玩意儿和衣服，”季遇扒开塑料袋露出里面的布料：“没想到集上还有卖羽绒服的，看着还不错就买了几件。”
“这天也没冷到要穿羽绒服的地步吧？”刘瑞暗自嘀咕，隐约看到一抹亮眼的粉色，神情有些复杂：“城里人的审美就是不一样，欣赏不来欣赏不来……”
季遇没听清，继续递着手里的东西：“还买了点儿吃的，车上放得下不？”
“差不多吧，摞起来你待会儿扶着点儿就行。”
于是季遇在满车厢的战利品里左拥右抱，被坑坑洼洼的路况颠得东倒西歪几乎掩埋在杂货中不见人影。
也许是回得迟了些，刘瑞的母亲早早便在门口等着了：“咋这么久才回来，等着做饭呢！哎？咋就你一个人啊？”
季遇听到声音挣扎着探出一个脑袋：“阿姨，这儿呢。”
“哎呦，”刘瑞母亲吓了一跳急忙去搬季遇身上的东西：“买这么多东西，都压身上了。”
“没见过这大场面，看见什么都想买点，”季遇随口说着，把手里的一大袋子吃食递给刘瑞母亲：“我买了点烧饼小菜啥的，还有这牛肉羊肉，都是卤好的，待会儿咱一块给吃了。”
那袋牛羊肉少说有个六七斤，刘瑞母亲拿着有些烫手急忙又塞回去：“哪有让客人买东西的道理，你们自己留着吃啊。”
季遇乐了，再次推到刘瑞母亲手里：“这么多我们俩哪里吃得完。”
刘瑞母亲急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啊！你说你还买这么多，这得好几百块吧？现在集还没散，快点让刘瑞带你回去退了去。”
季遇跳下车帮着刘瑞卸货，没再接那袋卤肉：“卖家说了，吃不完就连着汤汁一块冻上，吃的时候再回锅热一下跟新鲜的一样，您留着慢慢吃呗。”
刘瑞母亲还想推辞，季遇拎着自己买的大包小包问：“阿姨，望川呢？”
刘瑞母亲被季遇打乱了思绪，下意识回答：“还在屋里呢……”
“哦，我去找他。”季遇健步如飞，趁着刘瑞母亲还没反应过来快速跑回了房间。
房间里望川还躺在炕上睡得不省人事，仿佛是要把昨天欠的都一次性补回来。
季遇对于这种好到离谱的睡眠质量怀有极大的嫉妒心理，但直接叫醒望川是一件危险系数比较高的事情，他决定用点成年人的智慧。
于是季遇打开手里的一个小袋子，用手在旁边努力扇着试图将气味赶到望川鼻子下面，但扇了许久似乎都没什么成效。
季遇举得手累，干脆直接将袋子放在望川胸口上，食物的香气毫无保留地钻进望川的鼻孔，不多久，一串晶莹剔透的口水飞流直下。
季遇：“……”
“这都不醒？”躺着的人丝毫没有睁眼的趋势，季遇抬手使劲儿在望川眼前挥动：“那我自己全吃了啊？”
似乎是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望川终于嘟囔着缓缓睁开眼睛：“什么东西，给我留点……饿……”
季遇：“……”
“没吃！”季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望川胸口的袋子拿起来：“快点起来刷牙，这些都是你的。”
片刻之后，洗漱完毕的望川抱着小袋子吃得一脸满足：“赶集怎么不叫我啊，你看你小气吧啦的就买俩。”
季遇收拾着其他战利品，闻言纳闷地看了一眼望川：“叫你？我也得有那本事才行，早上就推了你一下差点一脚踹我脸上。”
望川毫无羞愧，大言不惭地评价：“那是你身手不行，太菜。”
季遇懒得跟望川一般见识，好心提醒道：“吃两个垫一下肚子得了，快吃饭了，我还买了卤牛肉和卤羊肉。”
“卤牛肉！”望川的眼睛都在发光。
饭桌上，刘瑞母亲给季遇和望川前面单独放了一大盘卤肉，生怕他们不够吃，见到盘子里的肉少了就添，一刻都没停，最后把望川喂得肚皮圆滚滚弯不下腰，只能扶着门框揉肚子。
剩下的几斤肉在季遇的坚持下暂时冻了起来，目测还够刘瑞一家子再吃几顿。
吃饱喝足，稍作休息后季遇扔下撑得浑身上下只剩胃能蠕动的望川，拎着大包小包敲开刘瑞的房门：“有时间吗？陪我走一趟？”
刘瑞不知道季遇想干嘛，茫然地跟着季遇出了门。
十几分钟后，刘瑞载着季遇和那些大包小包停在一扇破旧的大门前。
刘瑞：“你这是给秀娟奶奶买东西了？”
季遇跳下车，拎起那几个袋子，没有否认：“给秀娟奶奶买了点不用多加工的吃食，其他都是买给大丫二丫的。”
进了门，秀娟奶奶似乎刚从午睡中醒来，还半躺在炕上。
二丫蹲在地上抠着泥巴，见到季遇又悄默声跑到季遇腿旁用小脏手扒拉着裤子上的布料。
季遇被抓得小腿又麻又痒，微微动了下腿，但还是强忍着任由二丫抓着。他看着房间里那个陌生的小姑娘，明白这大概就是那个上次没能看清模样的大丫——瘦弱、粗糙，十一二岁的年纪脸蛋儿已经被风吹出了红晕。不怕人，但也算不上热情，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季遇收回目光，以之前打扰她们过意不去为缘由，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但秀娟奶奶不肯收。
“一个村里的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问几句话的事犯不上，拿回去吧。”秀娟奶奶很坚持。
季遇也很坚持：“您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这就是我们一点心意。”
倔强的老太太有些生气：“几句话哪里值这么多东西，这不是寒碜我吗？！”
季遇还想再劝，刘瑞拉住他，小声说：“秀娟奶奶就是这个脾气，越劝越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好想去赶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