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遇伸出一根手指头把望川的脸掰回去：“圣父只会给人添堵不会背人，自己走。”

望川翻了个白眼，光明正大地对着大丫编排季遇：“啧，瞧这记仇的劲儿，心眼小的呦，怕不是只有芝麻那么大。”

季遇：“……”

望川越说越不着调，季遇抬手给了望川后脑勺一巴掌，选择用武力强行镇压。

“哎呀。”望川挨了一下收了声，但依然挣扎着回头冲季遇做了个负隅顽抗的鬼脸，差点把身体扭成一根麻花。

“……”季遇看着大丫在一边偷笑，感觉今天算是把成年人的脸面丢了个精光，于是几乎是半拎半推地把这根不老实的“麻花”运到了目的地。

这个地方确实有些不好找，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他们村委会怎么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小房子，外观看着普普通通也不像是个正经的办公地点。

院子门户大开，大丫带着他们直接走进去：“张老师！”

“哎！”

女性清脆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听着似乎很年轻。

“大丫你来啦，”脚步声响起，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探出来一个脑袋：“你们是……？”

季遇往前一步，熟练地挂上社交专用笑容：“你好，这里是村委会吗？我们是江市来的，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女孩看着他们反应了一会儿，说：“那你们院里坐会儿，我去拿笔记本出来。”走进去两步又回过身来：“大丫，你来。”

望川累得够呛，整个人在椅子上摊成了一张饼；季遇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没看出这房子有什么特殊的名堂也在椅子上坐下了。

没过多久，女孩端着笔记本出来了，大丫手上拿着些糕点矿泉水跟在后面。

季遇替望川接过矿泉水，把糕点推回大丫手里，女孩见状扬起笑脸示意大丫坐下慢慢吃。

这姑娘年纪不大，但行事干净利落，直接开门见山：“我叫张梅梅，是村委会的后备干部，听大丫说你们是刘瑞的朋友？你们要找谁？”

季遇向张梅梅介绍了自己和望川，将委托人情况和委托内容大致讲了一下。

张梅梅打开笔记本，很快便给出了答案：“这附近4个村里现用名和曾用名都没有叫张赟的，至于刘添娣……不，至于李斌……”她看着有些为难：“我这里只有近20年的人口普查资料，再久远一点的就要回镇上查了，她是什么时候去江市的？”

这就涉及到他们的盲区了，季遇叹了口气：“不清楚，现在只知道她应该至少是7，8岁之后才离开的刘家村。”

“7、8岁……”张梅梅咂舌：“那会儿有没有人口普查记录都不一定呢，估计只能找族谱了。”

“有族谱也不一定能找到她。”望川终于缓过劲儿来：“她是个女娃，族谱上不一定会有她的名字。”

张梅梅愣了：“还有这说法？”

望川摊手：“不知道，我猜的。”说完才发现不对劲，狐疑地看着张梅梅：“你不是刘家村的人？”

张梅梅摇头：“不是啊，我家是张家村的，就是周一到周五在刘家村驻村。”

“哦，”与委托人无关的事情望川兴致缺缺，随口回了一句：“那你来这上班还挺不容易的。”

“害，别提了。”张梅梅毕竟刚工作没多久，忍不住大吐苦水：“我们驻村都是随机分的，我也不知道能给我分这破……”她不经意间瞥到了在一旁小口吃着糕点的大丫，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就还行吧。”

季遇有点没听懂：“你们村委会不是只管刘家村一个村啊？”

“当然不是了。”张梅梅把笔记本的屏幕调转方向冲着他们，露出屏幕上的地图：“刘家村太小了，所以它和旁边的陈家村、张家村还有一个崖村都是归我们管的。”

“张家村……”望川喃喃自语，然后问道：“这边几个村子之间的联姻是不是挺常见的？”

张梅梅可能对村里的这些事也不是太清楚，想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有是有但是不一定常见……吧？你看刘家村里的外姓也没几家，大部份也都是姓刘的。”

“……”张梅梅这话说了，又好像是没说，望川看出来在她这儿估计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干脆直切正题：“族谱是在村里还是在村委会？我想看一下张家村和刘家村的族谱。”

张梅梅这次回答得十分迅速：“族谱都在村里老人手上，但是前几年村委会要了一版复印版的，你们要是找以前的人可以直接去村委会，我帮你们跟镇上打个招呼就行。”

不管是去张家村还是去镇上这一趟都跑定了，望川一想到不仅要走五十分钟回刘瑞家，还要再走到大巴站去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去镇上怨气浓重得几乎要显出黑影来。

“但是……”张梅梅掏出手机，欲言又止：“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就算你们能赶上1点半那班大巴坐到镇上都3点多了，从镇上去村委会还要三十多分钟，我们5点下班，这点时间也不够你们看完两个村的族谱啊……”

季遇没见过族谱长什么样，但既然称得上“族”那估计人数不会少。要从茫茫多的人名里找一个人，别说几个小时，就算一整天怕是也看不完，难不成要去镇里定个酒店天天跑村委会不成？人家村委会愿不愿意让他们天天去还得另说呢……

季遇试探性地问：“那要不……”

几乎同时，张梅梅迟疑地开口：“要不……”

季遇失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张梅梅疯狂推辞：“不不不，还是你先说吧。”

季遇没再客气，直接说：“要不你帮我们跟村委会多借几天时间？我们这几天就搬去镇上住，白天去村委会看族谱。”

“天天去村委会看族谱……”张梅梅喃喃：“张秃子的口水估计也能淹死我。”

望川总能抓住一些莫名其妙的重点：“什么秃子？”

“我领导，”张梅梅垮着脸，死气沉沉地吐槽：“中年油腻男，愚蠢头秃却自信，就连窗外面飞过一只鸟他都得点评两句发表一下看法。”

季遇：“……”

听起来张梅梅对她的领导怨念颇深。

望川毫不吝啬自己的评价：“那真是傻/叉一个。”

“是吧！”张梅梅得到了附和激动地喷着口水：“他还看人下菜碟，你说这种人……”

现场秒变职场吐槽大会，过了好一会儿张梅梅终于宣泄好情绪，恢复平静：“你说得对，就是一份工作而已，我才不怕他！”

望川坚定地冲着张梅梅点头，语带鼓励：“没错，去吧！”

张梅梅回以坚定的点头，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昂首挺胸地走出几步。

然后电话接通，张梅梅的身形逐渐佝偻。

季遇看着张梅梅熟练地对着空气点头哈腰，简直不忍直视：“你说你们刚才那一出又是图个什么……”

望川耸肩：“给她一点拨通电话的勇气，毕竟我很需要那两本族谱。”

季遇看看卑微的张梅梅，又看看坐姿慵懒毫无愧疚的望川，发出了内心深处真挚的感慨：“人渣啊。”

望川对于季遇的指责不以为意，看到张梅梅挂断电话积极地问道：“那傻/叉怎么说？”

“那傻/叉……”张梅梅打完电话整个人精疲力竭，“咳，张主任说下午有人要来刘家村一趟，会把族谱复印件带过来，但是只能借我们1天，明天晚上就得还回去。”

“送过来？”季遇有些意外：“族谱可以外借吗？”

张梅梅坐回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回答：“本来是不可以的，但我好歹也是个后备干部么，就想说试一下呗，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试一下对季遇他们来说确实没什么损失，但对张梅梅来说就不一定了。

季遇看着张梅梅似乎被那个张主任刁难得不轻的样子，有些愧疚：“我们……”

张梅梅抬头看了一眼季遇的表情，眨眨眼睛：“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想过要不要直接借过来的。”

“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李斌究竟想找谁，又是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你也想知道？为什么？”季遇没想到张梅梅是好奇心这么重的人。

“因为，”张梅梅笑了一下：“她很厉害啊。”

“我奶奶今年94岁了，听说年轻的时候不仅人长得好看书读得也好，只不过因为早早结了婚不停地生孩子照顾孩子照顾孩子的孩子，一辈子也没能出得去张家村。”

“别看我现在在村委会混了个一官半职的，我能出去上大学也只是运气好赶上了国/家的补/助政/策。”

“但是李斌不一样，她能从刘添娣变成李斌，能在那个年代走出刘家村去城里接受教育并且扎根江市，她是那个年代的她们没能来得及成为的另一种可能。”

“村里人都说那是个吃/人的年代，人人都过得艰难。但我总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如果真的是人人都过得艰难，为什么被吃的总是女人呢？”

“所以我想看看这样厉害的人究竟是怎么从刘家村走出去的，要找的又是怎样的人，才能让她如此牵挂、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族谱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给外人看（我们小门小户没有族谱）

但是我寻思着，毕竟跟户口本似的一般应该都放在祠堂或者哪儿的压箱底，不太会随便拿给别人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