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大概是给丁永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看着望川那张冷得掉渣的脸丁永彬吞了口口水，妥协了：
“也没什么情况……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禹城经营不善资金链都断了，那可不就完蛋了吗。”
望川面无表情地戳出他话中的漏洞：“禹城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就算资金链断了也还可以融资，就算没有资本肯合作也还可以向银行借贷，那不叫完蛋。”
“……”丁永彬也没想到望川这么不好忽悠，眼睁睁看着门口冷冷清清只剩下那个项目负责人抱着脑袋在原地发呆，咬咬牙威胁道：“你们要非得跟我在这儿耗那咱们就耗，万一真被关在这儿咱们还能做个伴儿，谁也别嫌弃谁。”
丁永彬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说出内情，望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甚满意地翻了个白眼：“那我还是挺嫌弃你的，你走吧。”
转折来得太过突然，丁永彬愣了一瞬，磕磕巴巴地确认：“那我，走了？”
望川捏捏季遇薅着衣领的胳膊，示意他松手，敷衍地摆摆手：“走。”
丁永彬稀里糊涂地往门口走了两步，看看门口的负责人又回头看看还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季遇二人，犹犹豫豫、几番挣扎又返了回来：“你们不走吗？”
季遇和望川异口同声：“你先走。”
“……”丁永彬忽觉有诈，转了转他那小眼睛谄笑：“别介，要不你们先？”
望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拉着季遇就往外走。
整个工地空荡荡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丁永彬一个人站在原地打了个寒颤，抱紧胸前的相机小步追上前：“要不还是一起走吧，一起一起。”
天鹅湖的项目负责人听到脚步声放下抱着头的双手，看到望川往前迎了几步：“望先生。”
望川点点头：“冯先生。”
这位冯先生看了看被望川攥着手腕的季遇，又看看落后几步的丁永彬，迟疑地问：“这几位是……？”
“他是跟我一起的，”望川显摆似的抓着季遇的手腕晃了几下，随后又瞥了一眼丁永彬，干脆地说道：“后面那个胖子不认识，让他出去。”
丁永彬：“……”
工地大门缓缓关上，一旁的移动板房布满了灰尘，最终他们还是选择站在房间门口对话。
冯先生疲惫地开口：“这次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通知我，工地上的那几个愣头青差点就跟业主打起来了。”
“没什么，”望川看着已经明显很久没有用过的房间，问：“工人们呢？”
“我让他们今天先回去了，也是奇怪，工地上每天都有人在的，不知道那些业主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禹城集团的烂尾楼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了，现在买了期房的业主都是草木皆兵不会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更别提天鹅湖确实已经在烂尾边缘徘徊。
“不是单独这一个地块的问题，”望川将从丁永彬那儿得到的消息简单转述给冯先生，总结道：“消息瞒不住了，日后找来工地的业主只会越来越多。”
冯先生抱着脑袋看了一眼远处的塔吊，几乎有些崩溃：“真的就这么完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这么好的一个项目啊，怎么就被禹城给毁了……”
望川情绪毫无波澜，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平静地提醒道：“工地上常驻的人撤了吧，不要跟业主有什么接触，避着点儿。”
冯先生抹了一把脸，有些疲惫：“可是现场的这些设备怎么办，总要有人看着的，还有工人们的工资……”
季遇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虽然不忍但还是直说了：“冯工，你们已经停工二个多月了，除了塔吊以外其他租用的设备应该都已经退掉了吧？材料估计也剩不了多少，找间仓库放着就是了。现在工地上已经没什么能偷的东西了，工人们不肯走主要还是为了工资吧？”
“冯工”两个字一出，冯先生就知道季遇是个业内人，被说穿了想法也只能苦笑：“一年的血汗钱啊，换谁也没法这么轻易地拍拍屁股走人呐……”
望川看着冯先生，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汪淮青那面我会继续跟进的，你放心，梁越答应的事情我会替他完成。”
“工人这边你多看着点，安抚为主吧，别让他们闹事，也别让他们去找汪淮青。”
冯先生别无他法只能点点头，只是到了还是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嫂子她……还好吗？”
怎么可能好的了，望川没有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今天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冯先生才是工人们的代理人吧，”直到走出工地大门，再也看不到冯先生的身影了，季遇才说：“可他看上去还挺关心汪淮青的。”
“所以呢？”望川头也不回，漠然回答：“已经选择了讨薪就别再想着做好人，除了能逼疯他自己以外没人会领他的情。”
季遇回头看了一眼铁门上挂着的横幅，只能叹息——
冯先生想要回工人们的血汗钱没有错，汪淮青想从禹城手里要回自己的钱用来还债也没有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没错，他们却都没法心安理得地去做个好人。
望川走到副驾旁，却没有打开车门，季遇不解地降下车窗，问：“怎么了，上车啊？”
不远的拐角处隐约中露出一小部份黑色的车头，望川走到驾驶席：“我来开。”
“……哦。”
季遇不知道望川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配合地坐到了副驾驶。望川一路顺着导航开回市区，只是没有继续往小区的方向开而是换了个方向，停在了一个居民区的花园旁边。
季遇看着陌生的街景茫然地问：“这是哪？”
“瓮。”望川指着后视镜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大剌剌暴露在他们视野里的黑色大众：“鳖在那儿。”
季遇：“……”
丁永彬似乎始终没想起来他们的初次见面，还以为自己藏得很隐蔽，殊不知他开着那辆大众几乎约等于裸奔。
望川和季遇下了车，一前一后包抄了丁永彬，大众的车轮歪歪扭扭地转来转去还想挣扎，望川敲敲车窗：“谈谈？”
大众的引擎声似乎都停了一秒，车窗渐渐降下，露出丁永彬那张挂着谄媚笑容的脸：“谈，当然要谈，求之不得呢！”
咖啡厅总是很适合谈话。
望川喝了一口咖啡苦得打了个寒噤，干脆先发制人：“说吧，禹城集团现在什么情况了。”
丁永彬殷勤地递上一包白砂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你也给我说说青越现在是什么情况呗？”
青越是梁越公司的名字，丁永彬大概是看到望川跟冯先生熟稔，打起了交换情报的主意。
只是季遇没懂：“你在追禹城集团烂尾楼的新闻，青越这种小公司应该无关紧要吧？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丁永彬谈起自己的老本行突然又支棱起来了：“要写禹城集团，就不能只写禹城集团，你得从房地产上下游产业链的断裂写到相关小微企业的相继崩盘然后再接着写期房业主的无家可归和负债累累，这样读者才能有代入感，他们才能看得懂啊。”
“……”还怪专业的，季遇受教了，干巴巴地客气了一句：“原来是这样，你说得挺有道理。”
“那可不咋滴，”丁永彬骄傲地用鼻孔对着季遇，话多得停不下来：“不是我吹，我从业将近三十年，从我手里出去的新闻稿件那水平都是杠杠的，就说我以前……”
望川根本没听丁永彬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开口：“青越快停工了。”
丁永彬瞬间收声，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们资金链也出问题了吧？”
望川杵着下巴顾左右而言他：“禹城申请破产了吗？”
“……”丁永彬没想到望川一上来就问这么犀利的问题，但为了青越的消息还是咬咬牙回答了：“没有。”
资金链断了但还没有申请破产，那么要么就是欠得还少没到破产那步，要么就是……
望川心里有数了，没多想便接着说：“青越的资金链是出问题了。禹城欠了多少钱？”
丁永彬不满地敲了敲桌子：“你自己听听你这两个问题是一个等级的吗？！”
“不是吗？”望川无辜地歪着脑袋，人畜无害地反问：“我也不懂，那你换个问题？”
丁永彬有样学样：“青越欠了多少钱？”
“你先回答，”望川掰着手指头算着个数：“我告诉了你2个消息，你还欠我一个。”
“……”丁永彬没想到望川这么斤斤计较气红了脸，偏偏这无赖似乎在新闻行业里又守规矩得很，喘了半天粗气之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了：“这个是我好不容易打听来的还没多少人知道，据说消息还要几天才能曝出来你发誓绝对不外传！”
望川一秒钟都没犹豫：“我发誓。”
“……”望川发誓的速度快得就像根本没过脑子，扑面而来的敷衍糊了丁永彬一脸。
他气了个半死，但纠结了好半天之后还是鬼鬼祟祟地开了口：“1.9万亿。”
季遇的瞳孔都在地震，艰难地发出了颤颤巍巍的声音：“多少？”
“一、点、九，”丁永彬一字一顿，发音标准：“万！亿！”
要问万亿后面有几个零季遇都得数好一会儿，这个数字实在是大到超乎他的想象，他已经完全没有概念了。
“禹城是不是疯了……他怎么能欠到这么多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要么说现实比小说更魔幻呢
你猜咋的，现实里的那家“禹城”欠得比这还多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