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冷了。
吹在赵彤的脸上，像咬住了虫子的雏鸟，咕噜一下，顺着脖颈，转眼间就覆盖全身，赵彤本来穿了件开衫卫衣，入秋，天时不时变脸，早上还是大太阳，下午便是乌云密布，乌云接了太阳的班，太阳就下班了。
来之前，刮了点小风，远在县医院的张小芳，打来了电话，嘱咐赵彤，添件衣服，又说，早秋和早春是感冒的高发期，不能小视，也不能不当做一回事，得病了，难受不只是自己。
赵彤虽然觉得妈这是大惊小怪，但嘴角上扬的弧度透露出她的心情。
出门之前，她还是在衣柜里东摸西摸，扒出件去年买的开衫卫衣，套上。
如今，开衫被她披在李文静身上，赵彤自己则是单穿着短袖靠在担架旁，旁边是陷入昏迷的李文静，她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李文静的胳膊，很凉，李文静全身发凉，她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苍白的不像活人。
幸好鼻孔时不时出气，而旁边还有位护士，在时不时检测心跳，李文静的心跳变慢了，她鼻血倒是不流了，可心跳慢的可怕，赵彤总害怕李文静一觉不醒。
她被护士吩咐要每隔一会儿叫一下李文静，她照做，但她不敢向护士打听李文静的状况，她害怕自己不能接受。
赵彤顿了一下，趴到李文静的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李文静嗯哼了一声，赵彤松口气。
幸好救护车来的很及时，她抱着李文静刚出教学楼没一会儿，便滴着喇叭过来了，车子一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就过来了。
她因为送来的人，被要求一同前往，她也没多想，抬腿就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她总共就坐了两回，还特别有缘分都是高一。
一次她躺，一次她陪。
赵彤扣着指甲，眼不眨的盯着李文静，她不禁纳闷自己今年是否与医院过不去了。
嗒嗒——
救护车开的很快，一路畅通无阻，没一会儿便到了市中心第三人民医院。
车门一开，司机放下梯子，一直忙碌的几位医生和护士刷地推着病床便往医院里跑。
赵彤慢了一步，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飞跳下去，一路奔跑。
医生跑的很快，一转眼，便将赵彤甩的没影。
赵彤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心脏处又开始隐隐约约作痛。
渐渐的，视线开始模糊，像蒙了一层白沙，四周的声音也突然听不见了，双腿如灌满铅一样沉重。
哈——哈——
赵彤拼命的追赶，用嘴大口的呼吸，忽地，眼前一白。
当场倒了下去，整个人身体往后一仰，四周的环境骤然颠倒，人形渐渐重影。
耳朵里响起刺耳的鸣叫，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砰——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一声巨响，引得众人顿时手忙脚乱——赵彤晕了过去，最后一刻的清醒之际，她看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朝她跑来，嘴里好像还喊着什么，可惜脑袋嗡嗡叫个不停，听不到那人说什么，想要伸出手，可力气浑然使不上一点，渐渐她只能看着眼前慢慢的暗下来，最终，一无所知。
滴答滴答——
又是一道熟悉的令人生厌的声音。
赵彤从昏迷中醒来，一点一点睁开眼睛，一瓶滴液措不及防的闯进她的视线里。
滴液？
她的吗？
赵彤小心的扭了一下脖子。
哎——哎哎哎！
一道着急的喊声喝止了她的动作。
“你别动！给我老实躺着，正打着滴液呢，你一动，又该回血了。”
什么？
赵彤迷茫的看过去。
一位穿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生拿着一根针管走过来。
她的脸上有着浓浓的不耐烦。
“你不知道给你扎针有多难，好不容易扎上的，你一动又给我毁了！”
“真是。”
女生不耐烦的拿起赵彤旁边的滴管，调了一下，见滴液流转正常，随后抬起赵彤的胳膊。
赵彤懵逼的看着女生撸开她的短袖口，随即拿起桌上的酒精棉签擦了擦肩膀，接着呲了一下针头，就往她肩膀上扎去。
赵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惊恐的瞪大了眼。
该死！疼死她！
“害怕什么啊！又不疼！”
女生瞥了一眼赵彤，见她满脸惊恐，嗤了一声，没好气道:
“谁让你血管细的要命。”
啊？
赵彤闻言呆呆的啊了一声。
女生打完针，抽回针头，又重新拿了根棉签止血:“给，握着它。”
赵彤不知所以的接过，老实的躺着一动不动。
女生将打完的针管扔进地上的垃圾桶，随即转身走到病床另一边，拿起滴液瓶看了看，发现打的差不多，又抓起隔壁空床位上的一瓶滴液，换了下来。
女生整完一切，呼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别动脑袋。”
赵彤缩了一下脖子点点头。
“我为啥不能动脑袋？”
想了想，赵彤还是问了出来。
女生看傻子般扭头瞅她:“你血管细的要命，找了三十多分钟都没找到插血处，只能往脑袋上扎了。”
赵彤闻言，脑袋猛然一疼，她下意识挤眼，缓了一秒，睁开，原来如此，她醒来就觉得左边脑袋重的很，原来是这一回事儿。
赵彤顿了顿，又问:
“那个，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子怎么样了？”
“谁？”女生往她脸上猛然一瞟。
赵彤下意识吞咽口吐沫，压低了声音:“跟我一起坐救护车的那个女生。”
“不知道。”
女生走到床头柜上，整理药水。
赵彤还是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我昏倒之前，她被医生推进来了，好多人都看到了，而且我听接我们的医生说，要马上送她急救室。”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急救室的，你问我也没用。”
女生随意道。
“啊？”
赵彤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哦，对了。”
女生收拾完医药品，端起盘子，正要转身离开。
“等会儿，宋医生会来查房，你把你的家庭信息告诉他。”
“你昏迷这么长时间，又挂了个专家号。”
“医院最多收留你一两个小时，等时间一到，你还要把费用结清，才能离开，既然你醒了，就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最好让他们来医院一趟。”
“……”
女生突然哑声。
赵彤不解:“怎么了？”
女生动了动身子，说:“你心脏有点问题，你知道吗？”
赵彤心猛然一震，下意识握紧了被角:
“我不知道。”
女生闻言一愣，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一眼看出她的顾虑，想了想，语气骤然缓和下来:
“不是什么大问题，等你家里人过来，宋医生就会跟他们说了，你别过于情绪波动，想开点。”
赵彤嗯了一声。
随后，女生端着盘子出去了，出去后并拉上了门。
整个病房顿时暗了几分。
这是间三人间普通病房。
房间是矩形，划分出五个区域，一开门，左手旁是三张长柜子，右手旁也是一张长矮桌，上面支着一台液晶电视。电视机对面便是三张竖着放的病床，赵彤躺在最中间，她两旁都是空床位，房间最里面小矩形区域一分为二，一半砌了两堵堵墙作为卫生间，一半为阳台，蓝色的窗帘开了一半，外面的夜色已然黑透，可对楼的灯光仍出其的亮。
病房静悄悄的，唯有赵彤沉重的气喘声。
赵彤一眼不眨的盯着天花板，病房的白炽灯比家里的白炽灯还要亮，有种非要亮瞎你的眼不可，赵彤盯了一会儿，眼睛便发了涩，酸痛的很，她眨巴几下眼睛，继续盯着，其实她也不想盯着，但护士告诉她，她脑袋不能动，动一下，脑袋上的针就会歪，回血了，打了一个半小时的滴液就白费了。
这让她只能保持这个难受要死的姿势，她床位在最中间，天花板的大灯就对着她，她不想看，闭上眼，更是难受。
索性，便破罐子破摔，她盯着白炽灯，看那飞蛾不要命的撞来撞去。
嗡嗡——哐哐——
赵彤看着这几只蛾子撞来撞去，蛾子撞歪了就重新扑棱翅膀继续不要命的撞，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飞蛾扑火的意志。
也第一次发出疑惑，为什么要叫蛾子叫扑愣蛾子，她想了想，自己给自己解答，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不对！
赵彤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医院会有蛾子？
不是说，医院是最注重卫生保洁的吗？
赵彤沉默了，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沉思了一会儿，她还是将此疑惑咽进肚里。
过了一会儿，赵彤无聊的发起呆。
她在想，班里现在怎么样了？她构想不到，她只知道她又错过学习了。
等等。
赵彤抿紧了嘴唇，眼神立刻一沉，她竟然把李文静给差点忘了。
李文静鼻血流的太超出常知了，她不由得祈祷李文静可千万别什么事。
赵彤闭上眼，心底暗暗祈祷。
此时，门把转动的声响惊动了她。
她刷地睁开眼，斜着眼睛瞟过去，费了好大劲，她只瞄到一双皮鞋朝她走来。
“病人情况怎么样？”
“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