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对于珠峰的了解一直停留在地理课本上，当年为了考试，要记忆它的海拔，地位，于是林瑜记得：

海拔8848米，世界第一高峰。

但除了考试之外，与她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而此刻，曾经遥不可及的珠峰竟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仿佛与她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伯走后，她拿出手机搜索，发现当年关于珠峰归属的划定并没有那么顺利。

虽然两国会谈最终作出了以南北坡为界的决定，但位于国内的北坡地形更加陡峭，攀登难度大，当时并没有人能从北坡征服珠峰。

国际上有了一些难听的声音。

“中国人自己的领土自己都登不上去吗？”

然后就有了老伯说的那三位英雄。

林瑜备受震撼，也许不是这三个人也会是另外的三个人或者五个人六个人，这是三个名字却又不只是三个名字。

她忽然来了灵感，像被打通任督二脉，她打开文档，长按删除键清空了前面的文字。

静下心来，重新开始构思。

这一写，就一直到了太阳下山，夕阳斜照，光线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林瑜盖上电脑上楼，路过楼梯口时，闻到一股酸酸的开胃的味道。

祁芳今天做了酸汤火锅，台面上摆满了涮菜，有荤有素，林瑜想想，来云岭村之后好久没吃过火锅了，口腔不自觉地就分泌唾液。

祁芳把碗筷摆好，回头看见林瑜，说：“你下来得正好，还想让阿风顺便叫你呢，那小子，也不知道在房间干什么。”

话落，楼道里传来男人清朗的声音，暗含着不满：“我现在多睡一会都成罪人。”

祁凡看见他哥，从椅子上滑下来，捧着手里的机器人给他展示自己的成果，那个机器人头上戴了一顶“假发”，用毛线做的，“假发”被编成两根麻花辫。

这搭配有点怪异，祁风果然皱了下眉，拿起机器人看了两眼：“这什么？”

“这是小鱼姐姐！”祁凡露出一副求夸赞的骄傲模样，“姐姐有长头发。”

另一边的林瑜有被雷到，抬眼看向祁风，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祁风指尖捏起其中一根辫子，他好像没见过林瑜扎麻花辫的样子，有些故意道：“小鱼姐姐没有扎辫子。”

林瑜听着语气不对，下一秒，祁凡就朝她转过身来，“小鱼姐姐，你能不能给我扎个辫子看看。”

昨天晚上骗她满房的账还没有跟祁风算，她讨厌他这副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下绝不可能让他得逞。

她从手腕上解下来一根皮筋，弯腰凑到祁凡耳边。

祁风看着那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然后祁凡就“咯咯咯”地笑着扑到他怀里，抓起那根皮筋，“哥哥，你还没有扎过辫子。”

祁风：“……”

抬眸，对面那人笑得幸灾乐祸，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小狐狸似的。

最后，在祁凡的软磨硬泡下，祁风在头顶扎了个冲天辫，祁芳把所有菜端上来，往祁风头上看了一眼，觉得这几个人也是够幼稚的。

酸汤火锅有专门的蘸水，不过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来调，祁芳给他们每人打了一份，林瑜正要伸手去拿，被祁风眼疾手快地拿走。

面前落下另一碟打好的蘸料。

“你吃这个。”

祁芳的目光往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才猛然想起：“啊对对对，这个没有花生。”

林瑜往祁风身上投去一眼，他已经转头去帮祁凡烫菜。她的心情有些微妙，但觉得没有必要解释。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直到祁芳提起一个事情，“村长今天来找我，说今年的摆手节还是由你来领舞。”

祁风明显不乐意了，当即撂了筷子，“这条村是没人了吗？你跟他说，我不干。”

祁芳好言相劝：“谁让你是村里杰出青年，反正一年就这一次，你想想村长帮我们家多少，听话。”

祁芳劝人的话术每年都一个样，也不知道来点新意，反正到最后，他还是躲不过。

祁芳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聊胜于无地安慰道：“前几年不是都做得挺好的，正好衣服也不用重新准备，拿回去年的就可以。”

林瑜饶有兴致地听着，觉得新奇，祁风还会跳舞？她抬眼，看着他头顶的冲天辫，脑补的是他穿拉丁舞服装的样子，画面不要太美。

她好奇问了一句，莫名地被祁风瞪了一眼，她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向祁芳。

祁芳给她解释了一下摆手节的习俗，大概就是秋季时大家围聚一团，跳舞庆祝丰收，林瑜听起来就觉得热闹，得知那时候她应该还没离开云岭村，便问能否参加。

祁芳自然欢迎，“不过到时候得穿我们当地的民族服饰，你还没有吧，我待会回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你的。”

-

吃完晚饭，林瑜本想留下来帮忙收拾，被祁氏两姐弟撵走，上楼后，她继续细化剧本大纲。

对着电脑屏幕敲打了一会，手机响了，林瑜看向来电显示，挂了两次，第三次终是不胜其烦接了起来。

孟慧尖细的嗓门经过电波传输，音调更加激昂刺耳：“我给你发那么多条信息怎么都不回？！你现在是不认我这个妈了是吧？”

不回信息就是不认妈？这是什么逻辑？

林瑜好声好气：“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圈了。”

翻看聊天记录，孟慧前面发过来的，是她表妹刚生的儿子，林瑜和这个表妹不是很熟，知道她去年嫁了人，然后就怀孕了。

这就已经生了？

有些人的人生进度真是推得很快。

林瑜把蓝牙耳机摘下来，趴在床上按了免提，孟慧仍在对面念叨：“你看别人比你还小三岁，儿子都有了，你还不抓紧，赶紧让我抱上孙子。”

“你要是喜欢，把他认作干孙子也不是不可以。”林瑜悠悠道。

孟慧显然被她气到：“我当初就不应该供你读那么多书，还出国留学，我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你这么气我！”

每次孟慧说不过她，总会搬出后悔供她读书之类的话，林瑜感到无力，不再与她针锋相对，语气软了下来：“妈，是不是只有我结婚生子，你才会满意？”

“你这是什么话？！我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老了之后有人照顾，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听起来是没什么不对，“可是妈，我也有我的梦想要坚持，如果我现在就去结婚生子，所有精力都会被分散，更何况，你介绍的那些男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更不要谈感情。”

“你那破工作能值几个钱，我也没有不让你干，你干出什么成绩了吗？放着好好的捷径不走，怎么这一点你就这么死脑筋，没随着我半分。”

“那你觉得嫁给我爸幸福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只听见电流滋滋声，孟慧的声音弱了半分：“什么幸不幸福的，至少我有花不完的钱。”

嗯，还有不着家的老公和糟心的女儿。林瑜在心里替她答了。

她父亲林润国就是一个商人，商人做什么事都讲求利益，包括与孟慧的婚姻。

孟慧的出身不算好，家里五个兄弟姐妹，饭都吃不饱。她靠自己努力走出了农村，当上了教师，她是林润国的第二个妻子，林瑜猜测，他就是看中了孟慧好拿捏的性子，婚后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

印象中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争吵过几次，每一次都以孟慧的痛苦和林润国摔门收场。

后来不吵了，婚姻也名存实亡。

所以林瑜不懂，为什么待在火坑里的人还要把她往坑里拽，她当真是她的女儿吗？

不过这下她大概明白了，对于孟慧来说，至少待在火坑里，不会被冻死。

林瑜口干舌燥，她确信和孟慧是再也不可能达成共识了，她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这场争吵的余韵像落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荡开，漫到很远很远。

这晚上林瑜罕见地失眠了。

房间的灯连续开关几次，最后一次把手机拿起来，已经凌晨两点，心头的烦躁压不下去，林瑜索性爬起来，披上薄开衫到阳台吹风。

天上有星星几点，抱团取暖，反倒是衬得她有些凄凉了。

林瑜往祁风的房间看去，他那边似乎还亮着灯，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不过他的作息似乎一向很颠倒，也不怕内分泌失调。

独自坐了一会，隔壁响起一阵动静，抬眼望去，祁风拉开了阳台门，他手里拿着刚洗好的衣服，准备往衣杆上挂，黑暗里，感觉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林瑜从祁风身上同时看到了居家和风流两个词，他这次甚至连裤子都没穿，只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这是…男菩萨下凡普渡众生？

林瑜一眨不眨，忽然，菩萨说话了：“看够了没？”

林瑜掀起眼皮，虽然她的大脑被扰乱得睡不着，但眼神是带着倦意的，声音也有气无力：“哦。”

这人今晚是怎么了？像丢了魂似的。

祁风晾好衣服后便回到了房间去，找了一套衣服套上，坐在床边等了一会。起身再回到阳台，林瑜还在那出神。

“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她的声音懒懒的，表情空洞地看着天空。

睡不着就睡不着，关他什么事，然而，他的脚还定在原地。

晚上的风有些凉，林瑜打了个喷嚏，拢紧了身上的衣服。

良久，祁风听见自己犯贱的声音。

“要不要去看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