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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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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主离世,坠影城满城带丧,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如常。

平静之下,不会有人注意到,荒域密林正进行一次与十多年前相似的大规模行军。

遥遥相对的锦都城之内,两位皇子殡天,皇朝为之举行国葬,葬礼之后,发兵荒域。

待到令旨传下,内境各城才恍然知道,皇朝集兵一百二十万,早欲踏平荒域。令旨本应几日前降下,因皇子之葬,殿下震怒而推延。

期间还发生过一次庭辩。

锦都城城主力劝,应立即发兵,告慰两位皇子在天之灵,头七之日便能攻入荒域。

这时庭上响起另一位臣子的声音,清冷干净,好似冰水冲过石子。他道:“皇子新亡,殿下有伤未育,仓促发兵,致国葬不顾,清城主如此急功近利,不知居心何在。”

这位模样标致的大臣以前在庭上从未见过,第一次发言声音好听,却把满堂文武大臣都冻了个激灵。

清城主脸色青白,还不待说话,那清冷的声音又道:“难道民间流言是真,说清城主是为图私仇……当年杀良冒功,放过了清明山庄余孽?”

话音一落,刚才还在激灵中的大臣们又倒吸一口凉气,清城主脸色更是难看,这可是他无人敢提的一道禁忌。当年清轩凭借剿除清明山庄的功劳登上锦都城城主之位,殿下颇为倚重,还给他掌兵之权。

那时,朝中也有不少人猜测清城主的功绩是否掺水,清明山庄余孽是否逃窜在外?

为证清白,清城主将最重要的敌首之一悬尸城外,还杀妻杀女放出清明山庄两代继承者病故的消息,可是天下毫无动静,“余孽”不露头,他坐稳武林盟主之位,终于堵上了悠悠众口。

皇朝能够入主内境,清城主的功劳不可小觑。他官途一路高升,且不是沐桑族人,自然有免不了排挤者,其中不少眼红的曾暗搓搓参过清城主,也曾背地里嚼舌根奚落过他的出身。不过他炙手可热,又得殿下信任,还没人敢当面这么驳斥清城主,还专挑心头的刺。

更何况还是在殿下面前,要是翻了车……

正待旁听的大臣们都为他捏一把汗的时候,这人又道:“荒域为殿下眼前之地,这地无腿不会跑,难道国丧这几天,风月山庄还能翻了天不成?当年是信息不通,如今已撕破脸皮,我皇朝一百二十万军队,难道还要搞偷袭?皇朝一百二十万军队,七天七夜,何以行军至荒域?”

他话锋一转,讥讽道:“还是说清城主旧疾复发,不献偷袭之策心中不好受?多年来,皇朝平定后方动乱,保证我皇朝安定才是根本,清城主却一直眼热偏远贫瘠的荒域,难道想当荒域之主?我看此战之后,锦都城主就不必了,封清城主为荒域之主吧。”

后方之乱是根本正好说在沐韶凌心坎上,他十年来多次出兵征伐却收效甚微,但他性情高傲,没人敢说他定乱之策有误,如今又逢这么一个所见略同的“知己”。

但对清城主来说,可谓损中至损,清城主的这个“城主”可是锦都城城主,膏腴之地。只有蚊虫蛇蚁的荒域与之相比,可相当于发配边疆了。

这人不知是何来头,一番话讲得,好似跟清城主有杀父之仇。

而清城主脸色可谓精彩,青一阵白一阵好似走马灯般变换,最后竟然硬生生忍了。

也是。有不少看热闹的暗笑,跟谁比忍性也不能跟清城主比,十几年尚且忍了,连自己的姓都能出卖,还怕这几句话不成。

而且这人再怎么此词锋锐利,殿下的态度才是关键。

这次庭论殿下并没有表态,但是从后来看,他是采纳了这位大臣的建议。

这应当也是殿下原本的意思。皇朝有一百二十万之众,只是不知清城主为何急于一时。

只有小部分亲近之臣知道,殿下给过清城主一次机会,他布局刺杀风月,殿下还调了一百二十名御用的护皇卫,待贼首伏法,踏平荒域七日可行。然而这个计划并未成功,殿下失去了突袭的兴趣,更兼后续匪首操作令他震怒。待皇弟下葬,伤好之后,他要御驾亲征,展旗动鼓踏平风月山庄,以魔女的血祭他两位皇弟。

他的君临天下少不得荒域这一角,但此次已经不仅是收服荒域,他更要出一口恶气。

一口妖女埋下的、淤积在心头,紧紧压迫他四肢百骸的恶气,自他手握重兵登上太子之位,再未出现过的愤怒与恶气。风月,这个十数年唯一一个激起他怒气的妖女……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荒域收复、皇弟之仇,都没有要她的命重要。他要将征服天下的重兵降临在她头上,给她一场摧心断魂的灭顶之灾。他要让她颤抖畏惧,屈服于他的尊威之下。

沐韶凌宽大的手掌收紧,握在扶手的龙首上,眼中嗜血的颜色浓重。

不久之后,皇朝兵临荒域,在冷光城外的一处峡谷展开大战,后称冷石溪之战。

这次战争,成为所有亲历者的噩梦。其中不乏多年征战的士兵,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识过,可冷石溪之战比任何一次都骇人惊心。哪怕是多年后也不愿回忆,哪怕提到相关名字,都令人生寒。

风月魔教的可怖形象刻入每一个上过前锋的人心里。活着的死了的。

他们不计伤亡,不在乎死亡,仿佛就是为死而上这次战场,砍下他们的手,还有腿,砍断他们的腿,还能以手掷剑,战到兵器寸寸断裂也敢肉躯迎冷兵寒刃,就算没有四肢,还有尖牙利齿……与其说悍匪,他们更像一群恶鬼。说是悍匪。被数百倍敌人包围,会痛会流血会死却不在乎这一切的恶鬼。

这次出征清轩并未参与,在那位大臣的建议下,皇朝前锋兵分五路,以冷光城一路为主力,直插荒域。这位大臣不负殿下信任,果然在冷石溪正面截住匪众。

风月山庄据称三万人,自冷光城而出,硬是在一处狭隘的山谷拖了皇朝十万前锋三日。使得从其他各路攻入的前锋部队不得不调转方向驰援。也为后方大军指明了方向。

皇朝大军兵临冷光城,在冷石溪石遭遇悍匪,其他各路突袭骑兵却几乎未遭遇任何抵抗,他们进入荒域不及往后,立马被调往冷溪石。待前后合围将风月山庄困在冷石溪峡谷内,他们已退无可退,化为一群红衣厉鬼。

他们先放火,密密麻麻的火箭,将冷石溪两岸山谷变成一片火海,正是暮春,高木旺盛,浓绿的树冠在烈火下焦枯,刺鼻而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

随后放强弩,密密麻麻的弩箭铺天盖地,火海中大乱的军队毫无还手之力,仓皇向后,冲乱队伍,导致更大规模的后撤。敌人的攻势太猛,前锋受挫,急忙传信要求增援,皇朝加紧调兵增援冷石溪。

烈火熊熊,强弩覆盖了两岸,进入者射成刷子,军队迂回不前,后方将军督战,后退者死,将士顶着箭雨冲锋,一日过去,竟未能突破一个。靠着烈火与弓弩,竟直直拖了两日一夜。

短暂胜利代表不了什么。

待到树木烧尽,强弩渐稀,数万军队浩浩荡荡开进冷石溪,他们又推落滚石,阻挡军队前进。山崖两侧落石如雨,但毕竟不如箭矢密集,在三天两夜后,双方终于交战。

挨过火海箭雨,人肉跟人肉比拼,以为终于能轻松一点,然而这场面对面的刀兵相见,给皇朝军队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炽烈火光过后迎来一场凄风冷雨。

红衣人自峡谷两边涌现出来,覆着鬼面的四主现身,为首是一个衣摆烈烈的红装女子,如暴雨中燃烧的烈火。

那道恐怖的影子,看一眼肝胆尽碎,怕是做噩梦不断。

四主身先士卒,红衣女子更快,那道影子不及细看已落入峡谷,袖中数道红绸翻飞,如拖着几匹烈红的闪电,但见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瞬移在山谷间,眨眼已将满谷的皇朝士兵笼在交错繁复的红绫里。风月扬天飞去,如一朵盛大而艳烈绽放的花,绫罗收紧,整个山谷响起细微的花朵绽放的声音,朵朵血花飞溅,尽是被天蚕丝切断的残肢碎肉。

进入山谷中上万皇朝士兵,好似被缠入蛛网,被顷刻粉碎,大面积的伤亡,使得后方兵力纷纷撤退,竟无一人敢上前。

站在尸山血海上的红衣厉鬼,广为流传的传说。风月一人拦敌的消息传到主帐里,沐韶凌震怒。他要亲往对战,随行将领见他雷霆之怒,唯有下跪,哪有一个胆敢言语?

还是伴君的大臣拦下,皇朝不得不加派督军者,催着一轮又一轮士兵向前,前线几轮血推过去,终于捱到银甲军上场,普通步兵撤下,山谷陷入混战,红衣与银亮铠甲军交锋。

暴雨的雨丝如刀剑,劈如石上、溪里溅起巨大如钟的水泡。

不用抬头风月也知道大雨如同瓢泼,将天地卷入墨沉沉的昏暗中,雨丝撩过她的袍角顺着裙摆掀起的弧度甩出,她已记不清杀了多少人。飞溅的血是红的,天上的雨是白的,砸在脚下的溪中变成红的。雨丝斜飞,她砍断山石的轰鸣惊天动地,而她在暴雨里,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都是轰鸣,只有一个字,杀!

她手中的剑叫天裂,是一把少有人能拿起的重剑,曾经是月王的剑。这把剑尘封多年,这把剑撼山动岳,这把剑是天地间最坚不可摧的颜色,划在银甲上如切割豆腐,这是一把王者的剑,握在手中甚至能听到它灵魂不屈与激鸣。

那些移动缓慢的银甲好似固定的靶子,在她的势不可挡的剑锋下,皇朝的进攻一波接一波败退,天裂剑比深渊寒冰还冷冽的银光铺天盖地,终成修罗场。

山谷中红与银的颜色不断变换,原本总是银先消失,可是银甲源源不断,红衣渐次减少,慢慢地,红衣的比例再也赶不上银甲了。

她看到身边的红衣人渐渐不剩,已经看不见冷石的颜色,脚下只有成堆的尸体,山谷里堆积着厚厚一层的碎块,被血染红,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大雨倾盆,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夜的厮杀不停,直到第二个黄昏,她感觉手中的剑越来越沉,被雨湿透的原本毫无重量的衣服变得沉重,随后是空气,沉得让她几乎窒息,地上已经不剩站着的红衣人了,一声响亮的号角炸在她耳际,她只来得及回头望一眼,向后斜着站立,被身后数把长枪支撑着的暗红身影,那个一直跟随在她身侧的锦衣人,半张肩膀只剩皮肉相连,宽大的衣袖垂落雨中,手中牢牢握着的长剑已僵硬,血红的水流沿着衣摆的弧度、沿着银色的剑尖淌下。

她抬首看见沐韶凌。

山谷中铁骑簇拥着黄金打造的车辇上高坐的帝皇。嘶哑的声音响彻山谷——

“沐韶凌!”

这一声好似长刀割破嗓子,如垂死野兽的哀鸣,不甘而凄厉。

可是谁都听得出这是最后的力气了,余音空荡荡的,如一阵风吹过空皮囊。

黄金车辇中的人听见这一道沉沉的惊雷,仪仗队进入并停在山谷,雨丝打在缀满珠翠的华盖上,其下,金丝绣成的褚黄锦袍,看不见打湿的颜色,衣袍尊贵干爽,高高在上。

漫天利刀般的雨帘里,风月只看见这道身影,她提起这具空囊全身的力量,如被疾风狠狠撕断绳线的风筝般扑向沐韶凌,只余一股狠劲。

沐韶凌眼睛不眨,冷眼看着雪白的寒锋刺破一串水珠直指向他。这时,车辇后转出一匹高马,马上一个道颀长挺直的身影,他转翻手中的长枪,打在女子持剑的肩上,水花自红衣向上飞溅,有沉沉的声音,车辇边看见的人都感觉一阵骨头的钝痛。

长枪又落在左肩,随后挽了一个很漂亮的枪花,向下打在左右膝弯,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伴随长枪落下,红衣的风月如一道飞鸿,从他眼前倾落,合着斜飞的雨丝。

冷雨中他没有表情,没有低头。她被风扯着的,丝丝缕缕打湿的长发从马背垂下的雪白袍角擦过,扑倒在掩没马蹄的乱草里。

细长的、带着雨滴的凄凄寒草划过她的脸,她躺在这丛绿色里,身下不知是谁的尸块。雨打得湿透的红衣被溪水侵染成更浓烈的颜色,覆在冷石凄草上。一头缭乱的乌发下,是瓷白毫无血色的小脸,眼睛轻轻合着,长睫一抹乌色,持剑的手垂了下去。四肢僵硬无力,沉沉地垂在地上。

最后的火苗也被扑灭。

这场大战没有第二个的可能,胜负毫无悬念。虽然战况现场惨烈,但等到消耗掉最初几轮冲击后,皇朝一百二十万军队是碾压式的胜利。很多士兵并没有来得及参战,虽然被前方战报吓退过,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皇朝必胜。而沐韶凌亲征,甚至都不需要亲临一线,他只用作为胜利者露面,而后看敌首倒在他脚下。

冷石溪之战,四天五夜,没有一个红衣人逃走。皇朝自荒域内外包抄而来,最终仍没有突破冷石溪,而是将风月山庄全歼灭在冷石溪内,一场惨烈而奇妙的胜利。

事后计算,三万叛匪,只剩不到三十个活口,不少是伤残,被紧急救治,塞入囚笼中带回。

这场战斗,杀人不算什么,俘虏敌人反而成了一件难事。

当然,最重要的成就是,活捉了风月山庄匪首,妖女风月。

天地不仁,有人阶下囚,有人御八荒。江山如画,总要有无数折腰来陪衬。而这就是一场最凄美而冷酷的战争。是凄如血,也是美如画。

靛青的乱草被雨丝冲刷得锋利油亮,配以血珠的点缀,青得仿若从其中穿过,能将白衣染成青色。被烈火与冷雨炼洗过的焦枯的树木,是能染黑衣裳的墨色,底下的冷雨被鲜血浇灌成天然的红溪。

银甲与红衣,如冰如雪的剑影寒锋,漫天飘飞的红绫……天地用凡尘最浓墨重彩的颜色,最红的朱砂,最黑的墨石,最冷的青色记录下这场冷风疾雨。

没有比它们更贴切的颜色了,天地记录下这道凌冽的身影,手中有寒冰一样的剑锋,银亮的天蚕丝,飞散的红绫碎片,银色雷电般的剑影仿若能听见泠泠的剑声,让人分不清画中人是天神还是修罗。

最后的画面,是半张脸陷在血水里,被暴雨冲刷得惨白,若是还有意识,就会在闭上眼的最后一瞬看见漫天冰冷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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