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拿着小细棍往他背上抽打了一下,曹继盛肩头一缩,直往旁边躲,皱眉喊疼。
“你自己算算,你都当了多少次狗了。”疲惫地掐着腰,小细棍击打着桌角,发出嘭嘭的响声。
“再说话就滚后面站着去。”又气闷地嘀咕,“小小年纪竟然是个碎嘴子,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
眼看着快要放学,课件也讲不完整了,于是就着这个话题,老师让同学们挨个起来,谈谈梦想。
何煜捂着嘴闷声笑,等老师回到讲台,他才缓缓扭头,跟曹继盛的视线相撞。
两人无声笑着,曹继盛单手攀着曹壮,把他当支撑,腿伸长了去踹何煜。
脚踝忽地挨了一脚,一阵酸麻,曹继盛紧咬着牙关,险些叫出声。
曹西辞低声警告:“给我老实点。”
曹继盛喊冤:“我踢何煜,又没踢你。”
曹西辞:“你碍着我了,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后面站着。”
何煜嘚瑟地冲他吐舌头,做鬼脸。
曹继盛还没来得及反应,曹西辞先出手,一把盖住何煜的脸,把他的头转个方向,目视前方。
老师让靠最里面的那排同学先说,挨个往后,然后到第二排再从后往前说。
有的说想当科学家,有的说想当老师,有的想当大官,有的想开一家超市,每天吃零食……
到了曹继盛,他站起来笑嘻嘻说:“我的梦想是去舀大粪,灌溉农田。”
老师无奈道:“下一个。”
曹壮坦诚道:“不知道,干什么都行。”
曹倩倩:“警察,把坏人全部枪毙。”
何煜仔细想了想,他也不知道以后想干什么,但这种对未知的茫然并不令人感到恐慌,反倒充满期待。
可具体让他说梦想,他又说不上来,就顺着曹继盛,说:“我的梦想是去抬大粪,跟曹继盛一起灌溉农田,为祖国的农业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全班又一次哄笑。
老师的评价是,“你以后离曹继盛远点。”
曹继盛则因为好哥们的站队,开心地跟他击掌。
接着,轮到曹西辞。
他站起身,丝毫没有犹豫,掷地有声道:“我想当飞行员。”
这个梦想混在几十个梦想中并不特别,还没有抬大粪反响大,大家听听就过去了。
放学铃响起,学生们一窝蜂地往外跑,赶着回家看《迪迦奥特曼》,一天只有一集,过了时间不重播。
何煜也喜欢看,看完了《迪迦奥特曼》,还要看《西游记》,隔三差五再追个电视剧,看的刘燕都开始担心他的眼睛,经常叮嘱他别把眼睛看坏了。
曹西辞也喜欢看,但没有他们那么狂热,放学回到家,有时做做饭,有时会陪着弟弟玩。
看电视的热情被消磨了不少,而且遥控器经常被爸爸霸占,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会用一种批判的眼光来看待孩子们喜欢的东西。
‘看的什么呀’
‘这有什么好看的’
曹西辞无法去反驳,争论这些东西好看的点,被教育最多的话就是‘多看看书’。
于是乎他也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没有钱买课外书,就把之前背过的课文再背一遍,或者看看一二年级的书。
把自己当时初学这些知识时的心情回想一遍,经常能找到有趣的点,他甚至能联想到何煜吐槽过哪些课文难背,哪道题难做。
还意外地翻到过何煜在他书角写的丑字,‘曹西辞是一头只会放屁的猪’‘曹西辞今天长的很丑,明天只会gèng丑’。
想不起来的字就用拼音代替,曹西辞拿笔把gèng画了个圈,像老师改错别字那样,在旁边写了个‘更’。
刚进家门,弟弟就迎了上来,小腿跑的很快,哥哥哥哥地喊。
曹西辞笑着摸摸他的头,放下书包就进了厨房,跟杨琳梅一起做饭。
弟弟很黏曹西辞,拉着风箱,往灶膛里添柴火,弟弟都要趴在他背上。
杨琳梅切完菜,看了眼笑说:“小楼,进屋跟你爸看电视去。”
“不要,爸爸看的电视我都不爱看。”弟弟摇头,仍旧搂着曹西辞不松手,“我跟哥哥玩。”
曹西辞不敢有大动作,以免他摔倒。
他乖的时候很乖,哭闹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不忙的时候吃饭早,洗碗的时候天还没黑透。
曹西辞擦了擦手上的水,进堂屋捏了捏放在地上的猕猴桃。
比起苹果梨子这些烂大街的水果,猕猴桃可不常吃,价格不算便宜,又是外地的水果,很新奇。
曹西辞很喜欢吃。
不过买的时候都是半生不熟,以免烂掉,得在家里放几天才能吃。
总共还剩三个,都已经能吃了,曹宣武正在看新闻,顺手拿了一个。
曹西辞剥了一个给弟弟,弟弟拿着开开心心地跑出去。
他这才开始剥最后一个,在剥的过程中,想到猕猴桃酸甜的味道,口水都溢出来了。
剥完后,他想去厨房拿刀,切一半给杨琳梅。
刚走到院子里,弟弟哭着跑进来,“小虎吃我的桃。”
曹西辞伸头朝外看了眼,小虎已经把地上的猕猴桃吃完了,正在张嘴咀嚼。
它不会从人手里夺食,应该是弟弟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杨琳梅给弟弟擦眼泪,安慰道:“没事,哥哥手里还有一个。”
曹西辞偏头,对上弟弟的泪眼,心口一软,但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刺了他一下。
然后,他抬眼,冲杨琳梅道:“就剩最后一个了,我……”
杨琳梅轻描淡写道:“下次赶集我再买。”说着拍了拍弟弟的肩头,“别哭了,去拿着吃吧。”
弟弟破涕为笑,跑过来拿,曹西辞低头看他,松开了手,只留下满手的猕猴桃汁水。
杨琳梅疲惫地叹息了声,边往堂屋走,边道:“你把炭换了,烧水洗澡吧。”
曹西辞去井边的盆里洗手,轻声应道:“好。”
黑夜降临,曹西辞坐在大门口沉思,对他来说,也许是反省。
为那一瞬间有点讨厌弟弟的念头反省,仅仅是因为一个吃的,事后想来,他觉得羞愧。
不应该具象地讨厌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但这种感觉让他厌烦。
静谧的环境促使人提高警觉性,对面的何煜刚走出来,他就发现了。
抬头去看,他面带笑容,双手背后,院内白炽灯的亮度不足以照出他所有的细节轮廓。
绕过菜园的那一段更是看不清,接着,他慢慢走来,逐渐清晰。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单刀直入,有些迫不及待。
曹西辞盯着他亮晶晶的双眼,并不期待地说:“什么?”
话落,何煜微微侧身,把裤口袋对着他,“自己掏。”双手仍然背在身后。
曹西辞依言照办,椭圆的东西,软软的。
他拿出来,是个猕猴桃。
正当他怔楞时,何煜又侧另一边口袋,“再掏。”
又掏出来一个猕猴桃。
何煜得意洋洋道:“熟了好几个,都吃不完,我给你带了两个呢,够意思吧。”
曹西辞张了张嘴。
“当当当当当----”何煜倏地把背到身后的双手拿出来,送到他眼前。
曹西辞定睛一看,是一个玩具,有些眼熟。
何煜拨动着小飞机的桨叶,笑着说:“这个送给你,未来的飞行员。”
曹西辞惊讶的表情毫不掩饰。
何煜还在摆弄着小飞机,喋喋不休地说自己以后要坐在哪个位置,你飞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别把我甩下去。
他越说越离谱,曹西辞由惊变喜,低头剥着猕猴桃,剥完塞他嘴里,再去剥另一个。
此刻,他被一个懵懂的人偏爱着,吃下一整个‘甜到齁’的水果。
并大方表示,“位置随便你挑。”
何煜:“那我趴在桨叶上吧,跟着转,一定很有趣。”
曹西辞抿嘴笑,点头,“只要别趴我头上,趴哪都行。”
凉风习习,欢笑与梦想同在。
随口说出的承诺,像儿时的玩笑话一样,被风卷走,不能当真。
经年过后,有的人牢记,有的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