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即便曹西辞说了没事的，但何煜心里还是揪着。

换位思考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做的是不对。

当时想快点把活干完，急着回家，听见杨和平的话，就没考虑那么多。

这种行为在曹继盛看来，即使没有上升到背叛那么严重，但也是明显的不重视。

试想一下，你刚跟一个人打过架，你的好朋友就帮了人家，无论帮的是什么，简单与否，但这种行为就足够令人心梗。

只有在意才会生气，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虽然曹继盛平时大大咧咧，一副没心眼的样子，但他对待感情是认真的，他跟曹倩倩一样护犊子。

何煜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上，他在想，如果曹继盛被人欺负，他能不能做到二话不说，先上去把人打一顿。

而不是上去先问怎么了？像旁观者一样去劝架。

然后，他脑子里首先浮现的答案就是：先打。

可接受的教育和此时的想法是对立的，在学校学知识，老师教对错，辨黑白，但貌似还有中间的模糊地带。

这是没人提及的。

没人教友情怎么维系，只是告诉你有朋友这个词，抄写十几遍，再去造句。

就像从来没有人教你一个家庭的情感是怎么维系的，只告诉你家庭的组成人员有哪些。

好似只要把这些人员凑齐了，你就会有一个像书本插图上那么幸福的家。

一个有温度的人拿着一根笔在没有温度的试卷上，写下答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种机械化的模式导致人们只会把视角放在答案上，从而忽视执笔的人。

所谓的透过答案看本质，学习好等于人好，学习差等于人差。

可在何煜看来，曹继盛虽然回回考试都垫底，但他人很好。

这个很好也许是相对而言的，在老师眼里他是一个顽劣的差生，在爸妈眼里他是一个调皮的儿子，在同学眼里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曹继盛很重要。

维系感情和纠结对错，孰轻孰重？

他把这个简单的突发事件延伸的很长远，甚至在思考以后发现这种事情，自己该怎么做。

肯定不想失去曹继盛这个朋友，但又陷入在对错之中。

胡思乱想随着年龄的增加愈演愈烈，他已经无法洒脱地去处理感情。

几年前，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跟曹继盛打架，再偷偷维系自己跟曹西辞的友谊。

但感情是可以随着时间加深的，曹西辞，曹继盛，曹倩倩，曹壮。

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在思想还未固化的年纪，他想去寻找可以令人赞同的答案。

曹西辞显然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弟弟被人打了，你会怎么做？”

曹西辞说：“打回去。”

何煜又问：“如果是你弟弟先惹事，然后才被人打的呢？”

曹西辞：“先打回去，然后再弄清事情，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

何煜思考片刻，还是卡在了帮理还是帮亲这一关。

其实在他看来，曹继盛因为一个外号就跟人打架，有点点小题大做，他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像那些在背地里说曹继盛小心眼的人，更无法感同身受。

思及此，犹如当头棒喝，何煜心里猛地一惊。

他这么想，跟那些普通同学有什么区别呢？

接着，疑惑的阀门开了，灌进一缕清风，豁然开朗。

感情就是感情，没有道理可言的。

竖日一早。

曹继盛没有与他们同行，看来气得不轻。

曹西辞拽住他，想跟他好好谈谈，被甩开拒绝。

曹继盛只狠撂下一句，“你们玩吧，别烦我。”

他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快而煽动情绪，让他们孤立何煜。

这点让何煜心里很不是滋味。

错误在心里无限放大，导致何煜压根无法专心听课。

班主任叫了几遍，他才听见，有一种乍然醒来的迷糊感。

缓缓起身后，听见问的问题，他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连曹西辞递来的答案都无心去看。

班主任气得敲了几下讲台，“课都上一半了，你是一点没听。”

何煜搅着手指，羞愧地低下头。

严厉的班主任连批了他几句，又提及上次考试，因为何煜的粗心做错了一道成语填空题，痛失满分。

“老师，反复念叨就没意思了吧。”

猝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打断了班主任的话。

何煜寻声扭头，就见曹继盛正皱眉盯着班主任。

他说：“成绩差要被批评，成绩好还要被批评，真不知道这么样才算好。”

心情不佳，语气也不太好。

话毕，班主任怒目而视，当即把手里的粉笔头丢过来，精准地砸在曹继盛头上。

何煜心口一紧，忙把头转回去，“老师对不起，我不该不认真听课。”

可眼下矛盾已经转移，升级了。

班主任又揪着曹继盛稀烂的成绩，怒批了一番。

曹继盛木着脸，没说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权威受到了挑衅，班主任更气了，从讲台上走下来。

这时，曹西辞起身说：“老师，还是继续上课吧，今天的内容还没有讲完。”

接着，曹倩倩也站了起来，“老师，再揪着不放是耽误大家的时间。”

曹壮夹在中间左顾右看，也忙不迭站起来，没头没尾地回答了开始问何煜的那个问题。

他们都站着，曹继盛抿了抿嘴，也慢吞吞地站起来。

忽地，响起几声低笑，明晃晃地掺杂着嘲讽。

何煜偏头看了眼，抄起手边的书往杨和平脸上砸，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压根不受控制。

“何煜。”没想到他突然有这番动作，班主任当即怒斥。

杨和平当然不会傻到硬碰硬，而是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开口：“老师，我……”

“你再哔哔一句试试。”曹继盛瞪着他，语气凶狠。

“滚出去。”班主任板着脸，看了眼何煜，“你俩都给我滚出去，不想听课就出去站着。”

曹继盛头一扭，率先出去。

何煜低着头，紧随其后。

曹西辞去把地上的书捡回来，翻了杨和平一眼。

班主任把门关上，嘭的一声，力道很大。

“我们继续上课。”

门外，曹继盛背靠着墙，歪头看向荒芜的操场。

何煜迈着小碎步，挪到他身侧。

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忍不住，先说话，“你不用为了我顶撞老师的。”

“你想多了。”曹继盛试图用一种冷漠的嗓音跟他交谈，视线没挪，不看他，“我只是见不得好学生挨批。”

何煜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笑了笑，说：“昨天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

停顿了几秒后，曹继盛不接话，自顾自道：“你上次考了九十六分，我要是能考这个分数，我爸能高兴地放鞭炮。”

“我比之前进步了十几分，我爸都夸我了，他说我下次要是能考及格，就奖励我五十块钱。”

说完，他别扭地挠了挠头，“我是就事论事，你别多想，我，我还没原谅你呢。”

何煜欺身轻撞了他一下，“我刚才都帮你打杨和平了。”

曹继盛哼了声，“你是帮你自己，又不是帮我。”

“我的错。”何煜再接再厉，“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曹继盛固执道：“不原谅。”

他的嗓音似乎透出点笑意，泄露了心思，又及时收住，维持自己的傲娇。

何煜又撞了他一下，紧接着又连撞好几下，讨好，“盛哥，盛哥----”

也没别的词，就盛哥盛哥地叫。

曹继盛就是不看他，像是憋不住笑，含糊地说：“烦。”

又撞了几下，曹继盛才正眼看他。

何煜发现他眼眶有些泛红，像是经历过几次思想撞击，最终得出一个跟他一样的结论。

他认真地说：“你下次再这样，我把你头打烂。”

表面上没心没肺的人，感情比谁都真挚。

何煜站在窗边，伸手拍了拍曹西辞的肩头，小声说：“把我桌上的水杯递过来，我盛哥渴了，要喝水。”

曹西辞无端皱起了眉，递了自己的水杯。

这世上有人大方，也有人小气。

因为一个称呼而感到不快的人不在少数。

曹西辞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