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吴邪把那孩子哄睡了，霍宇掏出素描本，翻开中间的某一页，说：“吴老板，我找到了一张插图，画的是破案故事。”

吴邪不信，接过本子一看，里面什么画也没有，只有四个写得很丑的大字：“你很闲嘛。”

霍宇倒着看，感觉这句话很像质问，于是在边上加了三个小字：“吴老板”。

吴邪看着霍宇，霍宇用眼神问他：你不是赶时间嘛？熬夜赶到这里，进来了，反而坐在地上讲起故事来了，不是要甩脱他们？

吴邪在那排字上面打了一个叉，让他拿走。

“破案故事？我没画过啊。”胡娟走了过来。

“是他眼瞎，指鹿为马。”吴邪躺了回去。

霍宇吓了一跳，赶紧把本子合上：“我看错了。”

胡娟看一眼本子，冲霍宇笑笑：“别紧张，人都会眼花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鬼。吴邪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在这里掺和什么？干你的活去。”

莽五不知何时站到了霍宇的身后，一下子抽过本子撕碎，砸在霍宇身上：“传你/妈/的悄悄话呢，给老子老实点！”

霍宇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梦。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摸到睡袋的布，浑身冰凉，周围有什么声音老是在耳边响，他翻了一个身。胡娟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地看着他，困惑于他的惊醒。

霍宇见她醒了，便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胡娟问。

霍宇无法形容，那声音像有人在管道里面呼吸，又像是兽类行走时尾巴在洞道的地上拖行的声音，上一秒近在耳边，仔细听又觉得很遥远。他问：“这么大的声音，你没听到？”

胡娟完全清醒了，她眯着听了听，说：“可能是……他在找进去的方法。”

他们两个撩开半遮的帐篷布，打起手电，一直照到尽头，这条洞道里，除了这一角和吴邪睡的角落，空无一人。照了有一分多钟，还是没看到有人走动，胡娟说：“他是不是丢下我们，自己往里走了。”

他们从睡袋钻出来，胡娟披上衣服：“我去找他。”

其他人还在睡，呼吸很轻。霍宇看看表，凌晨四点，他怀疑自己还在梦里，使劲揪了一下手背的皮，疼得倒抽凉气，抬头看到胡娟快被黑暗吞没的背影，抄起手电跟了上去，边走边回想自己的梦，今天晚上吴邪给他的感觉是整个人完全不着急，也没有安排王盟或者自己守夜，现在还睡得很熟。难道说已经到目的地了？但是他们明明还没有进去。

他一走神，胡娟都转过拐角了，没有停下来等自己，霍宇猜测，难道她也想偷偷跑掉？他突然不想跟着她了，他往回走，想去叫醒吴邪。

这时，他的余光注意到右侧墙壁的下方，和刚才走过去的时候有一点不同。他蹲下来，用手电照那个部分，那一小部分的墙壁是凹陷进去的，土层很松。他把手电倒过来拿，用手柄刨土，那些土一刨就塌，看得出原来是松散堆积在表面的，不出五分钟，他刨出了一个坑。

莽五在这段洞道摸索了很久，霍宇认为这个坑不是自己的意外发现，而是莽五早就挖开的一个洞，他应该是自己下到洞里去了。

霍宇背靠着墙放下手电，伸出右脚往洞里探去，他想爬进去看看情况再上来找人。他感觉。右脚踩在了一个硬物上，似乎是一个平面，他又放进左脚，这回他很确定，他踩在了一块石头上。他用力蹬石头，石头巍然不动，怎么也推不开，他只好从坑里爬出来。

莫非是他想错了？莽五往里面走了，这个洞只是先前别人发现打不开，然后用土埋回去的偶然？手电筒重新对准了坑，他探身进去，摸到了那块石头，很重，但能推动，证明不是天然存在的巨石嵌在了防风墙里；石面是褐色的，外面塌掉的土块是黄色，两种颜色没有交融或混杂。如果这个石头存在这里很久，上面又埋了土，表面应该沾有许多土粒，证明最近移动过来的——是有人把它堵上的，是莽五走不通这个洞，决定堵上吗？霍宇否定了这个猜想，莽五不是这样细致好心的人，他不会搞乱什么东西再给它好好关上，他一定是自己先进去，从里面用一块大石头，把这个洞堵上了。

他朝吴邪的睡袋走去，走到帐篷时，他见那睡袋动了一下，拉链缓缓拉开，小孩从里面坐起了身，看向他。

吴邪也坐起身，扶了一把小孩的腰，小孩从他身上下来。

吴邪的视线从小孩的米色薄毛衣转到霍宇的脸。

霍宇说：“莽五自己下去了。”

“不要紧，”吴邪拿过冲锋衣往孩子身上套，“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霍宇半是不信，半是听到他浑不在意之后的安心，“他挖了一个洞，从里面用石头堵上了。”

吴邪穿好了衣服，正要收起睡袋，听了他的后一句，脸色一变，走向王盟：“起来，三分钟之内把东西全部收好。”

王盟在睡梦中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随即清醒，跳出来收拾，他动作很大，覃燕几乎被撞醒的，见所有人都动作急切，自己也飞快穿戴好。

霍宇有点慌：“怎么了？”

“他不是抛下我们进去了，”吴邪说，“他是为了躲什么东西才进洞的，你去推开石头。”

霍宇引着王盟和覃燕跑到他发现坑的位置，洞不大，三个人挤在一起不好发力，王盟让覃燕退开，自己和霍宇踩上石头。

吴邪手放在刀鞘处站着，他听到越来越近的，一连串在沙地上拖行的声音，还有皮鞋走动的声音，洞里亮起了另一道手电，胡娟向他们冲来，语无伦次：“赶紧走！我背后有一根……有一棵树在追我！”

霍宇第一个看见她背后的东西，使劲蹬了一脚石头，蹿起来往回跑，王盟追在他后面，他们在吴邪旁边停顿了一下，一人拖了一包行李，又拔腿跑。

“没事！别乱。”吴邪喝住他俩，他看清了，黑暗里抽出一条接一条藤蔓，每条都仿如热带树种宽大的板状根，是很丑陋的褐色，布满裂纹，尖端呈爪形。有一条卷住了覃燕的右腿，她失了平衡，被倒吊起来，又摔到地上，一路拖行过了转角。

小闷油瓶抽过霍宇的刀，两手各划了一道，拍在离他最近的两个人衣服上，吴邪来不及阻止，丢给他一个罐子：“用这个，我去追她。”一根碗口粗的藤蔓缠上他的手臂，小闷油瓶打开罐子，抓住白色粉末往吴邪身上撒，藤条散开来，吴邪抓了一把拍在衣裤上，追着藤蔓的来路走了。

他给王盟和霍宇撒了粉末，这些东西不再攻击他们几个，去缠已经抓住的胡娟，胡娟整个人淹没在几根藤蔓里，王盟和霍宇想去拉，被小闷油瓶喝退，他往前助跑了几步，跳到藤蔓上开罐时，听到了她肋骨的响声，撒了一小片白色粉末，落在藤蔓上，粉末像灰落进了裂纹中，这几根藤蔓没有反应，依然裹着人移动。小闷油瓶伸进枝条缠绕的缝隙里，用手腕的血抹在胡娟的脸和双肩上，缝隙慢慢变大了，但藤蔓抽条似的晃动起来，像是想把他甩下去，他攀着藤开了盖，罐子里的东西全部倾倒在藤上，双腿嵌进颤动的藤蔓的间隙勾住不放，身体后仰到极致，再翻回来，刀因俯仰的惯性深深刺入染成灰白的藤蔓中，几根东西终于从地上弹了起来，混乱地拍着墙，和地，碰到粉末就猛地缩回，在缩途中又被刺了一记，其中一根藤条在空中伸展开，把他甩到天花板上，藤蔓纷纷退去了。

王盟跑来扶起小闷油瓶，检查胡娟的伤势，这时，一阵拖动的声音传来，他们绷紧神经警惕地看着洞穴深处。

“辛苦了。”莽五从洞里跳出来。

“是你引来的？”王盟问他。

“本来就在这里的东西，”莽五无所谓地挂上背包，“不算我引的。”

他跨过胡娟道：“下面我去过了，最里面进不去，要点人手，你们一起下来。”

“莽哥，”霍宇说，“覃燕被卷走了，吴邪去……”

“不要紧，”莽五走到小闷油瓶身边，捡起地上的罐子，“他会跟上来的。”

霍宇定定地看着他，王盟也看着他，莽五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一笑：“有啥大惊小怪的，他的人都在这了，他还能掉队不成，对不，两位？”

他们都不说话，主要是王盟没说话，霍宇觉得莽五不会关心其他几人是否说话，他正用脚把地上的粉末刮到一起，抓进罐子里。

“你要人手，”小闷油瓶看着他的动作，“就不能一个人用。”

王盟沉默片刻，收起被藤蔓拍散的东西，走到洞穴边上。

莽五低头看了看小孩，第一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似的，他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情况，刹地升起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是不是不需要吴邪领路，其实也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