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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飞鸟与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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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为什么呢?

苦难不见尽头,高天上无人伸手,残翅飞鸟溺死在湍急大河里,最终了无声息。无人见飞鸟溺死,只是瞳孔冰冷,漠然置之。

飞鸟在哀哭。

川上临咬着下唇,不肯去看诸伏景光。他宁可像个懦夫一样转身就逃,也不想就这么撞进友人温热的怀抱,他不敢。

“快进来吧,我什么都不会讲的,那只是不小心而造成的普通伤口,对吗?”

川上临漠然不应,诸伏景光就耐心的等。医务室拥有明亮的灯光,这些干净的光线似乎吓倒了黑暗,也吓倒了那些总是期期哀哀缠绕着猫眼男人的血线。川上临把手伸出去,任由诸伏景光拉着他坐下,他阖着眼皮,把湿润的水珠锁在里面。

友人的手掀开了袖口,解下那段染血的绷带,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空气仿佛凝住了一样。

川上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任由刺激的药水一拥而上。

诸伏景光在这凝结的空气里处理三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纤细手臂下滑,毫不留恋的离开飞鸟,飞鸟仅给予淡漠的一撇。

他不在意,于是玫瑰枯死在无人问津的花瓶里。

高楼倒塌后无人接听的电话,摩天轮在最高点爆炸,天台上洞穿心脏的子弹和染着血液的婚戒。

川上临晃了一下神,似乎有听到那首诸伏景光教给他的曲子。拨弄着吉他弦的手指干净温暖,一字一句都教给他唱。他颤着手指,轻飘飘的声音融进茫茫夜色。

“■……■■……■■…………”

他从喉咙里溢出点几乎不成腔调的歌谣,像尖锤猛然钉进脑海,搅的他神经发痛,不得安息。

川上临住了嘴,那些眼泪珠成串的往下砸,缀在地板上,溅起一点微不足道的碎片。这看上去有点像飞鸟的翅膀,被狠狠摔碎在落了灰的木质地板上,又洇成一个个的小圆点,消失不见。

诸伏景光有千万句话要问他,他想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痛苦和悲哀从何而来?他想知道,被苦苦哀求着别死的飞鸟是谁?他想知道,那些从高楼一跃而下的勇气和鲜血淋漓的伤口,他想知道,那些眼泪和父母哼唱哄他入眠的曲子,他想知道川上临。

这想法如同一叶破土的种子,疯狂汲取养肥阳光,骤然间就长成参天大树。

诸伏景光试着推了推,发现这巨树悍然耸立,怡然不动且根生极深。于是这个猫眼男人叹了口气,他手上动作不停,将那些伤口细致而温和的卷埋进干净柔软的纱布里。丝毫不提那些失态的眼泪和歌声。

“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记得伤口别碰着水了,不然可能会发炎的。”

停了好久,在川上临道完谢推门欲走的时候,诸伏景光突然笑着开口,他问道∶

“我能叫你临嘛?川上同学”

川上临近乎错愕的回头看他,脸上一直挂着的冷淡与漠然被击破的粉碎。在灯光穿梭间,迷离与幻想织就的石碑轰然粉碎。惊雷降下,劈开难言的沟壑污渍,在双眼对视的那一刻,天翻地覆。这个站立在他面前的人似乎从未忘记过去发生的一切,贯穿了无数个周目的死亡就此重现。

“我能叫你临吗?”

在渐渐远去的背景里,诸伏景光整个人都笼在明亮的灯光下,他脸上满是川上临看不明白的难过。

“再见,临。”

你在难过什么呢?你有什么可难过的?谁让你难过,你又在为了谁难过?川上临一路上跌跌撞撞,这黑暗没给他看东西带来什么困扰。尽管夜色昏昏,却也半点都遮不住这个年轻人面上的哀愁。他踉跄着回到宿舍,痛苦的剧烈喘息着,难言的欢欣悄悄冒出头来,顺杆上爬。

川上临混在痛苦与欢欣中,这混沌的重合令他几乎窒息。一边深陷在死亡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另一边又渴望溺死在友人的双眼里。这矛盾似要将他割裂开来,活生生分成两半。让淋漓鲜血去填满内心的巨大空洞。

[“胆小鬼阿临,别哭了,没有人会怪你的,这一切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啊。”]

[“别害怕阿临,你睁开眼睛去看,你看,大家不是都还好好的活着吗?”]

[“快从噩梦中醒来吧,有人伸手拉住你了呀,快醒过来呀阿临”]

[“别怕,阿临,你睁眼去看,你伸手啊”]

如同回应般,川上临轻轻阖上了眼,声音在茫茫夜色里难以分辨。

[“什么嘛,根本听不清临宝到底说了什么”]

[“我也……”]

[“实不相瞒,其实我也……”]

[“那啥,我也……”]

川上临没有再开口,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失而复得的喜悦冲的他头昏脑胀,几乎将他淹没在欢欣里。

没了那些恼人的痛苦与噩梦,似乎整个人都轻飘了起来。

“临,给你这个。”

是满面笑意的降谷零。他递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川上临一只鲜嫩的向日葵,朗声笑起来∶

“姑且就交给临了,麻烦临帮我好好照顾咯!”

川上临想起来这件事,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手指,植物根茎的触感温润而有力。他把这珠花插进花瓶里,修剪根茎,兑进花枝用的营养液。他做了太多太多,只是企图让这株花活得更久一点。

然而,该枯萎的还是枯萎,这株花终于在第四天决绝的枯败了。嫩黄的花叶干枯衰败,一片片离开花盘,只留下枯黄的叶子与茎。

于是川上临只好把它收起,想去楼下花店再买一株,试图蒙混过关。他一片片捡起那些干枯的嫩黄花瓣,无助几乎将他冲翻在地,他有心想让自己随着花一起死去得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梦,死去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

人是逃不掉自己的命运的。

[“小临又梦见以前的事了……”]

[“零真的很想让阿临能像向日葵一样抬起头来生活,没记错的话,这束花是在零潜入组织之前送给阿临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害,什么都别说了,我现在就提起我的40米砍刀和作者拼命”]

[“临崽快从梦里醒来吧,过去已成过去啊!”]

川上临睁着眼,目光里空落落,找不到任何哪怕一个定点。他的精神在一片深不见底的蓝海里起起伏伏,任由巨浪推他入顶端,也任由巨浪将他摔进海底。无数死去的幻觉,在此刻统统活了过来,一个接一个来侵扰他不安的梦境。

冲天而起的巨大火光毫不留情的烧毁白鸟栖息的樱树,在柏油马路上蔓延的血迹沾染白鸟的羽毛。天台上的冰冷子弹洞穿了最后的希望和白鸟心脏。

白鸟哀鸣着死去,他浑身染血,无家可归,扑棱着欲折的翅无力死去。他挣扎着,他哀鸣着,他被迫去目睹着,一场又一场无情的死亡。飞鸟最终横尸荒野,无人为他收敛。那白骨在荒山野冢中渐渐被淹没身影。无人为他收敛,他葬在天地之间的荒芜里,听着遍野哀哭,自己与自己为伴,无人为他收敛。那些漂亮的白色羽毛最终不知去往何处,消散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飞鸟怎样想,无人在意。

川上临被闹钟吵醒,天色已近乎大亮。他抬眼去看窗外,让刺眼的日光晃得不住流泪。这个做了一宿噩梦的男人神色冷淡,除却眼下乌青,几乎与常人无异。

他慢悠悠的起床洗漱,似乎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来到集合方队时,鬼冢班除却他已全员到齐,浓眉大眼的严厉教官敛着眉容许了他的错误,只用眼神警告他下次不许再犯。川上临慢慢踱步到队伍末端,试图躲避那些好奇中掺杂着的几道恼人视线。

来这么晚,就是为了不站他们身边,时不时有窃窃私语传来,他目不斜视,全然如同耳聋目盲之人,装瞎做哑装听不到。

“降谷和松田,你们两个,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鬼冢教官笑得非常核善,身后如有恶鬼在侧,令见者几欲退避三舍。但是,还偏生就有那个不怕死的勇士开口了。

“你想知道吗?”

这个向来恶名远扬的教官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挂起了可怖的狞笑,仿若可治小儿夜啼。

“是吗?愿闻其详。”

这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只是川上临依旧神色寡淡,不给热闹的那边分去半缕目光,似乎丝毫不感兴趣。

“那么,鬼冢班全体都有,跑步走!”

他不听,都知道班长又扯了什么理由。鬼冢班浩浩荡荡地上了操场,川上临落在后面,一夏的噩梦让他此刻昏昏欲睡,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溢出眼尾的泪珠被他随手抹去。

“临,看你这样,你昨晚没睡好吗?”

川上临猛地回头,被狠狠惊了一跳。诸伏景光双眼含笑望着他,只是眉间依旧裹着淡淡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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