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约莫几百米，耳边灌满风声和树叶摩擦出的沙沙声，戚呈和霍宝妗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二人骑马不知不觉已落于马车之后。

“啊啊啊，女侠饶命啊！”马车后不远一声惨叫传来，是戚黎的声音，不似在与霍宝妗打闹。

戚呈停了马车，二人向后方看去。

只见戚黎二人旁边竟多出了一对男女，二人背对他们，身着同款灰白色长袍，衣襟两侧对挂流苏长穗，衣袂随风飘动，竟略有仙人之姿。

此时女子正手持长剑指向戚黎，男子则立身于霍宝妗身侧，低声对女子说着什么。

待壬湮他们走到跟前，才逐渐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这位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们是朋友，方才不过是在闹着玩儿。”霍宝妗正急切地跟面前的女子解释到。

“姑娘莫怕，我今天遇到了你们，这事势必会帮你讨个公道。”说着女子转过了身，脸上没有表情，眉目间却渗出涔涔冷意，“负心男就该受到惩罚！”

这话直指戚黎，这是因刚刚的打闹错把戚黎误会作负了霍宝妗的负心人了。

“女侠，女侠，她说的是真的，我们刚刚真是在闹着玩。”说着戚黎已经注意到走近的两人，立马向两人递了求救的眼神。

“这位姑娘，刚刚确实是误会，他们俩人平时……”边解释着，壬湮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戚黎一眼，那边的戚黎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是很甜蜜，如胶似漆的。”这是她从话本子上看来的词儿，用来形容佳偶。

“不是，你瞎说什么呢！”戚黎没想到她是这么给他做解释的，没了“旧患”来了新祸。

“是的，是的，姐姐，我们平常很恩爱的。”这等机会霍宝妗自然赶紧抓住，还不忘像壬湮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解释到此，灰衣女子也没有对此再纠缠下去的意思了，正身收了剑。却在转身时意味不明地看向壬湮，片刻便被戚呈挡住了视线。

“实在对不住啊诸位，我这妹妹行事鲁莽了些，却也是一片侠义之心，望各位见谅，见谅！”先出言道歉的是和女子一道的另一个男子，声线清澈，却长了一张与声线并不相符的娃娃脸。

不似女子的兄长，倒像是弟弟。

“要你多嘴！”女子恼怒地吃喝玩乐一声，男子便悻悻然住了嘴。

“对不住。”简短的一声道歉，不难看出这陌生女子是个心气儿高的，但也并非娇纵蛮横之人。

“无妨，毕竟只是误会。看二位的装扮，莫不是修仙者？”戚呈适时接了话询问道。

“是，在下白叶嘉，这是家妹白叶宁，我二人确是玄修，此次是为下山历练。”怪不得刚刚远看竟有仙人之意。

“姓白？你们是万君山内门弟子？那你们与白妗什么关系？”壬湮对万君山最熟悉的自然只有几百年前玄修中天资惊人，一朝飞升成神的白妗。

“休要对老祖无礼！”一听到“白妗”二字，又是触到了白叶宁的哪一块逆鳞。

“阿宁！姑娘怎知？我们确实是万君山弟子，玉浈上神是万君山的师祖。”玉浈是白妗的封号。

是了，过去这几百年，白妗的后辈早不知换了几代，凡世也已经不再人人知晓白妗此人，就如同现在一脸茫然的戚黎和霍宝妗二人，原来岁月的洪流连白妗那样惊才艳世的人都会被冲刷掉。

“此等装扮真是几百年也未变美，素得要死，白妗也不给你们改改审美。”

“你……”白叶宁自来不善言谈，说不过壬湮，何况此女子看上去年纪尚轻，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与师祖之间的熟稔。

壬湮也自知刚刚说多了，只不过遇见与前世有关的事物不免放纵了一些。

“啊，敲我们只顾着聊，忘记介绍了。我叫霍宝妗，他们三人都是永昼城戚家人，戚呈、戚黎和戚明烟。”还是一旁的霍宝妗赶紧出言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气氛。

“原来是戚公子、戚姑娘和霍姑娘，看方向，你们是要去往天聚城吗？”相较于白叶宁，哥哥白叶嘉的脾气倒是温和许多。

“正是，难道咱们是同路吗？”

“好啊，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霍家行商人之道，善广交朋友，为生意铺路。

“在下也是这么认为，姑娘你是……”

说着二人已走出数十步远，丝毫不管身后氛围有些僵硬的四人。

再次踏上前往天聚城的路，已是晌午过后，距离入城本已不远。

天黑之前，几人终于入了城。

此时天色还泛着蓝，地面隐隐蒸腾着白日里的热气，随后几声虫鸣也渐渐隐了去。

街市上没有想象中天下第一大繁华城人生熙攘的样子，而是店门紧闭，有些关得晚的店家甚至草草收拾了赶紧将门掩上。

这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街市一下子静得可怕。

“为何是这般情景，难道是天聚城内夜晚有怪异之处？”白家兄妹也是疑惑得很，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天聚城。

“哎呀，你们修仙之人能不能不要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鬼啊怪啊的，一看你们就没来过。”霍宝妗适时打断了白叶嘉的胡思乱想，“这天聚城内白天是繁华的商业之都，可到了晚上那可就是奇珍尽现的鬼都了，那些着急收拾铺面的商家都是在给鬼都夜市腾地方呢！”

“走吧，待去拜访了表姐，本小姐带你们好好逛逛这鬼都！”

抵达金府时已经入夜，在看见金府门楣上金玉镶刻的貔貅纹样，众人已然不觉惊讶，这一路走来比这气派的却也不少。

从府邸来看，金府在天聚城只能全是中等商户，但却也抵得上普通百姓家几辈子的收成。

霍宝妗的表姐是金家长女，名金洛意，自小便跟随金父学习经商之道，其下只有一妹，所以近几年金家的生意很多也都是金洛意在打理。

而金洛意的未婚夫婿是郑家独子，名叫郑归。

郑家是近几十年才搬入天聚城的新商户，比起在天聚城中已扎根数百年，并且威望在外的商贾之家来说，像金家和郑家这样根基尚浅的商户立足其实很难。即使这么多年有无数新商人想来分一杯天聚城的羹，可真正发展起来并留下来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这些信息都是在去往金家的路上，霍宝妗给大家介绍的，在她的盛情邀请下，白家兄妹也一到来了金家。

“洛意表姐，有没有想我呀！”经过门人通传，几人一路被引着来到了正厅，还未见到人，霍宝妗清脆带甜的声音就已经穿到了厅中人的耳朵中。

“慢着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宝妗妹妹还是这么莽撞。”声音先至，柔中带着干练。

近了才看见正厅一身着暗紫色比甲长衫的女子正起身相迎，身侧叮铛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头青丝束于身后，果然是经商女子干练的打扮。

“表姐，你还不知道我嘛！”霍宝妗已迫不及待挽了金洛意的胳膊，亲昵地撒起娇来。

“对了，表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是戚家兄妹，戚呈、戚黎、戚明烟；这两位是万君山弟子，白叶嘉、白叶宁。”末了，转向壬湮几人道，“这是我表姐，金洛意。”

“表姐，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要在这儿住几日，房间可还够？”

“房间自然有的是，还缺什么尽管顺便是。是宝妗的朋友，那便就是我的朋友。”

“金小姐，那这几日就叨扰了。”戚黎出言谢过。

随后几人安顿下，用了膳，等霍宝妗匆匆与金洛意说了几句话后，又折返回来，准备带几人去街市上逛一逛。

“你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金小姐不同你一起去吗？”壬湮随口问道。

“表姐近来身子不大好，再说临近婚期，她这几日可有得忙呢！”霍宝妗如是说，她也很想和表姐多待一会儿，毕竟出嫁后想要经常见确实不方便，何况她们还隔这数座城。

壬湮确实注意到方才见金洛意时，除了在看见霍宝妗时，她的兴致确实不高，可能真是累着了。

入夜良久，再入街市已经与刚才判若两个世界，沿街的商铺灯火通明，舞乐之声不绝于耳。

商铺前支起了各种摊子，带着面具的摊主叫卖着各样奇怪的商品，长着一张孩童脸的萝卜、泛着钻石光芒的动物内脏、大大小小泛着青丝的鱼眼……

即使是在魔物横行的鬼域，壬湮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作为商品光明正大地贩卖。

渐渐的壬湮已经落于几人身后，戚呈依然陪在她身侧，“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黄色的圆球也可以来一个。”看着这些新奇的东西，壬湮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收集癖好，想要通通买回去研究试用一番。

于是，不过出来两刻钟的时间，戚呈的储物袋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哎？听说方大小姐今晚又在翠微楼抛绣球招婿呢！”

“不是吧，这种时候了她还抛绣球，就算是看热闹谁还敢去啊！”

“谁说不是呢，这万一不小心接了绣球，就不单单是闹个笑话给大家供个乐子了，那可是丢命的事儿啊！”

嘈杂的议论声在身后响起，几名年轻男子最后还是压不住看热闹的心，商议着在外围观望一下 。

壬湮一个眼神看向戚呈，“哥哥？”

戚呈自然笑着应“好。”他已经凭借着身高优势看到了远处围了一圈人的翠微楼，以及在人群外不住踮脚的霍宝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