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未在邑城多待，第三天辞别了汤弘新等人后，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临走前壬湮还去看了方拜生，他的状态依然很差，却仍未说出背后之人是谁。
壬湮猜他那么想长生，那么怕死，不是不想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人”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入了魔，入了“长生”的魔。
其他一切，包括精心设计追求的殷莳安，都不在他的六念内。
殷莳安虽不是公主，但作为永昼城城主的女儿，却是大靖王朝真正的公主。
于万千宠爱中长大，自小出众，追求者也是甚多。
当年却独独对一个新入城的青年温声细语，体贴入微。
奉昌七年，她满心欢喜地嫁于方拜生，将自己的余生托付给那个青年，却不成想嫁于的却是她此生的噩梦。
“你不和殷莳安一起回永昼城吗？”临走时她曾问汤弘新，该说这时候是他陪在殷莳安身边，赢得她芳心的好时机。
“不了，她需要的话，我会出现在她身边的。”
“但是现在，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他想留在邑城，有属于自己的天地，为了殷莳安而来，为了自己留下。
壬湮想，他会是一位好城主的。
几人行至与永昼城还有一城距离时，后方跟随的异士传来消息，方拜生死了。
在壬湮等人出发后不久，护送殷莳安以及押送方拜生的车队也出发了，只是半路上却出了意外，随行的秋莹被阻隔一直不能侍奉在殷莳安身边，不成想她却寻机杀了方拜生。
“秋莹人呢？”杀人总得有动机，秋莹本人与方拜生并没有多大的仇恨，若说为了殷莳安更没必要，方拜生已然没有伤害殷莳安的能力，现在搭上自己只为让他早死一会儿确实没有必要。
“听说，杀人后她疯疯癫癫的，一直说什么‘神女临世’之类的胡语。”
疯了？看来背后之人绝不是普通凡世人装神弄鬼这么简单，如今对方目的不明，就目前来看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两方皆在暗处，只得静观。
回到永昼城戚家时，家中又只剩风二婶和戚黎。
时值仲春，天气回暖，戚家的生意逐渐忙碌起来，一向玩心重的戚黎居然安分地学起了经营镖局事务，回来两日居然都未曾见到他。
“公子怎的来烟湘院了？ ”
“听说兄长和阿烟妹妹回来了，本公子特此回来看望一下。”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人已至屋前，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阿烟妹妹，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一如既往轻浮的语调，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哥哥这是看够了外面那些野花野草，终于想起妹妹这朵娇花儿来了吗？”壬湮存了逗弄的心思，自然也知道最近他和霍家丫头走得更近了。
“说什么呢阿烟妹妹，什么野花野草，那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才隔数日，言语中已经开始维护。
看着自从坐下就心不在焉的戚黎，壬湮看不下去，“说吧，今天来究竟所谓何事？”
“啊，这，确实有件事情，最近霍掌柜拜托我一件事情。”
“霍掌柜？与霍宝妗有关？”
“是，霍宝妗舅家堂姊不日将成婚，霍叔又因生意缠身无法前往，宝妗自小与她交好，自然要去。”霍宝妗虽然自小失母，却并没有与母亲那边疏远，这等大事自然不能缺席。
“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这件事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是这样，我保护她的安危是没问题，但这一路毕竟男女不便。”壬湮懂了，想用她来避嫌。
“霍宝妗的舅家在哪儿？”
“天聚城。”
壬湮一听目的地瞬间精神了许多，但是该收的好处自然不能落下。
“这忙也不能白帮啊……”
“阿烟妹妹想要什么，尽管提来！”
“金银珠宝我也不缺，不如就先欠着吧！”毕竟自己现在没什么人手，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天聚城她是一定要去的，而且越快越好。
从殷莳安那儿得来的信息可以分析出，分处于东遗大□□角上的神坑、无极城、无主城、月落城和地处中间位置的天聚城是鲛人族少主的目的，他离开神坑下一步极有可能是去漠北境内的无极城，如今去追赶他的脚步已然不现实。
与其追于人后，不如直接在下一座城池等着他，所以她要尽快前往天聚城。
傍晚时分，戚呈才从外面姗姗而归，径直来了壬湮的小院儿，却迟迟未进。
“哥哥为何不进来，今日可是有事？”壬湮应了他继续叫着他“哥哥”，未觉称呼中带上了些许亲昵。
随后，推门声响起，“听说，你答应了戚黎去天聚城？”
他想消息倒是得来得快，壬湮并没有感到诧异，虽然戚黎晌午才来过，戚呈傍晚刚进家门就知道了此消息，看着跟在他旁边气喘吁吁的管家也不难猜测。
“是，我需要那样东西，哥哥该不会要同我抢吧？”她的目的性太强，想要骗过经常陪伴身侧的戚呈确实难度很大，不如坦诚布公，利益不冲突的话说不定还会帮自己一把。
“好，什么时候出发？我好回去做准备。”言外之意，他要一同去，并且在征求她的同意。
“后日。”
“好。”戚呈的嘴角以可见的弧度上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后迅速收起。
“等等。”在他即将迈出门时，身后再次传来壬湮的声音。
一双纤手没有温度的手从身后绕过，仿佛不经意似的拂过他的手背，“砰”，不知是谁的心弦断裂的声音。双手却未作停留，继续往前，帮他拽正衣襟，原来只是帮他整理衣服。
“哥哥，不要忘记多带点夏衣。”
紧接着是一个略显慌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壬湮当然是故意的，故意去触碰一下那双让她感觉温暖的手，看看他的反应，也好让自己今晚可以安眠。
后日一早，几人便动身前往天聚城。
天聚城地处东遗大陆的中央位置，贯连南北，是商货经转的重要地区，所以天聚城内多商贾，为首的几大商贾甚至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不为过。
“宝妗，你对天聚城应该很熟悉吧？”离天聚城还有不足半日的路程，壬湮已经亲昵地唤起了霍宝妗的名字。
“那是自然。”霍宝妗是个活泼的性子，眼下马车里有壬湮陪自己说话，也未再去缠着戚黎。
“那你能跟我说说那儿是座怎样的城池吗？”
“嗯，天聚城呢，和永昼城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永昼城是我们大靖的都城，重官轻商，永昼城内虽然也有西市这样繁华的商业街市，但比起天聚城来说可谓是差得远呢！而天聚城的商铺内毫不夸张地说，你可以买到东遗大陆上能出售的所有商品。”
“哇，这么厉害啊！”适时的吹捧自然让霍宝妗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不止如此，天聚城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名声，还有一个原因。”看着霍宝妗露出自以为神秘的笑容，壬湮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点了。
“那就是天聚城是唯一一座没有宵禁的城池，夜晚的天聚城内热闹比白天更甚，在那里你可以买到一些白日里不会出售的商品。”说着她还冲壬湮使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壬湮自然清楚这些“白日里不会出售的商品”是些什么，或许这次天聚城之行还会有些意外收获。
“所以，天聚城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天上地下两重城，鬼堡夜街无人语。自然是，鬼都。”揭晓答案的却是马车外的戚黎，“霍宝宝，你不要把我们阿烟妹妹当傻子好吧，这些东西谁不知晓。”马车内的壬湮却默默在心中反驳：巧了，你的“阿烟妹妹”还真是不知晓这些。
“戚黎！不许再叫我霍宝宝！”
说着，霍宝妗已然追了出去，路过帘外驾马的戚呈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书院先生的严厉感。但心思并不缜密的她并未多想，一时间便与戚黎便闹做了一团。
“为何不问我？”是帘外的戚呈。
“问你什么？”壬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不明所以。
“天聚城，我比她更了解。”原来是指刚才她询问霍宝妗天聚城之事。
“我现在不想听了。”此话一出，车内的壬湮未看见戚呈脸上一闪而过的低落。
“倒不如，”说着银铃般的女声已从车内来到身旁，“给我讲讲现在的鬼域吧。”
“鬼域？”戚呈没想到她会将话题转到这上边来，不过已然将刚刚的失落情绪扫空。
“就说说这五百年的变化吧。”壬湮知道眼前的男子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魔修，他在凡世滞留如此长的时间而不被发现，并且能用人偶施展复活之术，这都需要深厚的修为做支撑。
“好。这五百年鬼域的变化很大，大战后凡世和神域对鬼域的戒备防守更严于之前，但照到永夜城的那束光却是收不回去的……”
通过戚呈的描述，壬湮才知道大战之后的鬼域居然不是她想象中的诸王混战，生灵涂炭。
赤癸帝不仅力挽狂统一了鬼域各部，而且还收拾了残局，使鬼域魔修过上了更加有秩序的生活。
这么看来，当初捡回的那孩子竟还是给鬼域捡回了个宝贝，他比自己更适合做君王。
壬湮释然一笑，不管怎么说，鬼域与自己其实已经没有瓜葛了。
帝位与权利不是她真心喜欢，牵挂的人事都早已成了尘埃，不若就留在凡世，等找到魇之左瞳便好好去逛遍东遗。
戚呈看着身边笑容灿烂的壬湮，也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以前很少见她这样开怀，周围的风都跟着暖上了几分。
迎着初夏的风，几人背向永昼城，一路南下。
只是踏上去往天聚城的壬湮等人却不知道，永昼城城主府内，回到家就病了一场的殷莳安醒了过来，却露出了不属于殷大小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