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怀疑……于是眼神闪烁。

瞧，他分明什么都不想听，却是固执的做出一副想听的样子。

瞧，他对他的信任分明岌岌可危，却要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

“我真怜悯你，附耳过来吧，我有话对你……”说完这些话，紫烟蓦然消散。

幽暗洞府，一个人却是睁开了眼睛。

“分身果然不好用……”他喃喃着说道。

他想着褚清河的样子，眼神闪过一抹憎恶；想起褚清河的神情，又隐隐觉得作呕。他居然有些焦躁了起来，所以他又神经质的从自己的脖子上牵出一条细绳，绳子的末端挂着的是一枚平安符。

紫袍看着这枚平安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但那笑容却莫名的带了些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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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卿看着这些集聚在他身边的人，将目光转向墨天衡，“你是来阻止我的啊。我只能说，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回头。你也在这里，见到了许多人的镜界，他们是这么大喜悦、欢欣，不用理会外界的尘嚣，这是一种幸福，你难道不认可这种幸福么。”

墨天衡：“……你高兴就好。”

后卿一怔，“……嗯？”

墨天衡：“我说，你高兴就好。”

这样的话语，很容易便会让人联系到嘲讽这一类的意味，但墨天衡并没有在嘲讽他。后卿微微一笑，转向慕容微与他旁侧的紫衣少女。

戚颜却是沉声，“……师妹。”

乐容从看见戚颜的那一刻开始，就显得有点不安，但也仅仅只是不安而已，“我嘛，我不过是到外边来玩一玩，干嘛叫我，世界这么大，这么有趣，还不兴让我四处玩玩。如果你是说师尊的事情，那就更不必说了，师尊修为如此不济，到现在已经是一个老头子，整日还絮絮叨叨的，我那样也是为了他好。”

戚颜：“……东西，在哪里？”

乐容：“东西，什么东西？”

她装起傻来，随即她甜甜的看向后卿，“师兄，我知道你一向正义，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鬼城之主呀，他可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拉入幻境呢，我只是害了师尊一个人，他却是要还害成千上万的人呢。”

戚颜：“……你废了师尊的双腿。”

乐容：“只是小小的毒而已。”

慕容微看了一眼争执不休的这一对师兄妹，目光在戚颜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的划过，他没有忘记义父给自己的任务。任务是杀死后卿，夺得青玉镜。

后卿感知到慕容微对自己的杀意，却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慕容微，他是江山烟雨楼的少主。

后卿：“既然你们都想杀我，那就来吧，不过，在此之前，你们或许还要再经历一次幻境，就让我看看，你们心中的最深的梦吧。是你曾经经历过的，是你最害怕的，还是你最期望的呢？”

四周荡漾起水波一样的纹路。他一挥袖，众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唯有墨天衡还站在原地，看着后卿。这是后卿放过了自己么，要知道，商辛瓷与诀别诗都不见了。

后卿：“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

墨天衡：“哦。”

“你真的不觉得，梦境里的世界，才是欣悦的么。更何况，第三次天裂即将开始，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里。”

“天裂。又是天裂。”这个名词，墨天衡已经听的太多，如果他没有记错，在自己所写的那本书里，天裂是作为天地的大劫而出场的，主角褚清河会平息它。至于怎么平息，如何平息……墨天衡发现，自己居然有一点想不起自己书中的内容，一切都像是罩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一点儿也不明晰。

这倒是其次。不知为何，听到天裂这个词语，他的心头居然生起来了一股难以抑制的郁气。郁气过后，墨天衡竟然有些失笑，常言有乐极生悲，不曾想还有郁极生笑。

“你笑了。”后卿说。

“是，我笑，或许只是笑你所谓的虚假幻境。我知道，虚与实，并不是不可以转换的，只要你相信那就是真实，就算沉沦虚假又有什么所谓……但我不可能这么做，也不会允许你所有的人都拉入幻境。不管你怎么想怎么说。如果你是要同我相杀，便不必再废话了……这么多年，其实，你和他们也不是很想活吧。是你放不下，还是你们放不下呢？亦或者，是你们的身份让你们放不下？你们不敢放下？”

后卿：“……何出此言。”

墨天衡：“死而复生，本非常理。修真者死后应是魂飞魄散，而凡人的魂魄会流入黄泉，饮下孟婆汤，淌过忘川，再度轮回。说是轮回，前世与今生毕竟不同，死去的凡人也是真的死了。像鬼……怨念怨气集结成的东西，在执念消解后便会散去，而且，鬼是没有神智的，就算有神智，鬼也已经不是生前的人，满怀癫狂，怎能如阁下一样彬彬有礼神智清明。”

“非人非鬼，非仙非魔。你们……究竟是什么呢？”

“哈哈。说的好，你的观察当真敏锐。我们确实不是人，亦非鬼，只是留存在这世界上的，一缕执念罢了……”后卿掀开自己的袖子，苍白如玉的手腕上俨然是淡青色的树络一般的痕迹，看的不清晰恐怕会将其视作青筋，但这是一道道的裂痕。

“毕竟，是烧制的身体啊。”后卿说，“这些年，也尝试着换过不少身体，不管是纸人扎就，木头雕刻还是陶土烧制，但这些身体都撑不了太多的时日。你知道，鬼城为何关闭了百年么。那是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这冰冷的躯壳以及心口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居然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一片肌肤，肌肤透着真真正正的瓷白色。他屈起手指，敲了两下，只听得空心声响，然后他又从自己的脖颈上拽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展示给墨天衡。

墨天衡感觉后卿有些疯疯癫癫的。

“这里是我的骨灰。你瞧，百年已过，什么东西，什么金尊玉贵的人物，也只是化作这骨灰，装到瓶子里，是小小的一瓶。”他竟是拔下来瓷瓶的口，将那些骨灰尽数扬在空中。

“挫骨扬灰，似乎也没有什么。”

后卿看着这些灰□□末渐渐的消散，眼睛动了动。雍朝一向是讲究入土为安的，讲究厚葬，否则便付不了忘川的买路费，只能沉沦在忘川，顺着逝川到达黄泉。

黄泉，是不愿转世、不能转世的人的归宿。一些罪大恶极的人，将在这里消磨他们的恶业与灵魂，感受黄泉水的侵蚀，感受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虚无；

一些付不起路费的人，将被黄泉里的鬼手拉扯溺死，化作岸边曼珠沙华的祭品；

一些被人炼魂夺魄魂魄不全的人，将在这里遭受永世折磨，再将黄泉遭受的苦痛化为养料，以此孕育生生不息的力量，再将这力量传递到“现世”。

当然，以上的说法都源于人们的杜撰。并没有哪一个灵魂是入了那里又能重新复生的。

“……何必倾倒自己的骨灰。”墨天衡看着骨灰慢慢消散，却是明白了后卿的决意，看来，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宣告自己……确实不想活、不能活么。

“这样很干净不是么。把自己的骨灰倾倒在天地之间，便再也没有□□樊笼的羁绊。”后卿说。

“啊，话是这样说。但这其实与土葬水葬天葬也没有什么区别，人的躯体，总会腐朽衰亡，不出百年，也就被其他的动物或者菌类分解的干干净净了。烧成骨灰扬掉不过是让这进程快了一些。”

墨天衡认真思考了一番，给出这样的回答，“不过，既然都是骨灰了，扬掉有些可惜。与世界再无干系死的干干净净固然是好的，给别人留下一些乐趣却也不差。我就想过要把我的骨灰做成漏壶，用以计时。现在用来计时的是水更漏，换成骨灰更漏也不是不可以吧。”

墨天衡描述了一下沙漏的形状，又想到一个好玩的，“还可以从骨灰中提炼……做成宝石戒指，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抱歉，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墨天衡终于注意到后卿堪称长久的沉默，他的道歉只得到后卿一个飘忽的眼神，他或许也没想到墨天衡的心思居然能如此。

墨天衡感觉自己的形象可能在后卿那里进行了一个大逆转，“……其实，那是我家乡的人说的，他们总是对这种事情比较开明？”

也不是开明不开明的问题吧，把自己的骨灰送给自己的家人朋友难道不是一件很浪漫有爱的事情么。

还可以把自己的骨灰封在戒尺里传下去当传家宝。到时候要收拾哪个不成器的后人便可以说是老祖宗要打你你居然敢躲？感觉这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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