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蓟：“……”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要少想，要少悟。其实，现在的你，是迷茫的吧。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所以你感到痛苦。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究竟如何。所以，干脆不要再想了吧。这样，就不会痛苦了。还有，你不是想寻死吗。人嘛，总是会死，如果你不修仙，或许也就六七十年的光景，这不是弹指一现么。再说了，你如果活着，随时都可以死，何必急于一时呢。”

尹蓟：“……你安慰人的方法，果然别具一格 ，但，好像还很有效果。只是，这样的话，你的处境果然很危险。”

“为什么。”

“那个人说，如果你真的是审判者，说不定会三言两语就动摇我的想法。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他说他还有一个别名叫赤地失调。”

墨天衡：……什么鬼啊。

他们又聊了一些话。

聊完以后，尹蓟就走了，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墨天衡在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只觉得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不管怎么样，他劝尹蓟的话语确实是出自真心。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尹蓟。但愿她能选择自己真正想选择的，无论是生是死。

一个人要寻死，你要不要劝她……活下来。

活下来就真的是好的吗，如果活着已经是一种煎熬，为什么要徒增痛苦。但，死去就真的可以摆脱一切了吗，别人是思虑良久还是冲动使然，是迫不得已还是如愿以偿？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呢。这样没有答案的问题，注定只是耗费心力。

*

琼花会正在筹备。尹蓟的事情就像是滴入湖水的一滴墨汁，乍时浓艳，不消半刻就无影无踪。墨天衡给了她一些钱财，也给了她几道自主护身的符篆，想必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尹蓟没有推拒，只是默不作声的收下这些。

墨天衡倒是询问过那个魔族要她支付怎样的代价。

尹蓟沉默一会儿，道：“其实，他也并不是要我去死。他说，他希望我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乐趣。比尹家自相残杀更盛大的乐趣。所以，他并不会亲手杀我。”

“你听上去，很了解他。”

“永远不要小瞧我察言观色的本事啊，一直以来，我可都是凭借这个存活的。那落迦，真是个好名字不是吗，我很喜欢他的名字，也很喜欢他。”

尹蓟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点温柔，这个时候，她完全不像是一个孱弱的凡人少女，也绝不像是那落迦的信徒，当然，她也从来没有成为那落迦的信徒。她谈论那落迦的语气这么熟稔，熟稔的就好像他们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他不会杀了我。”

现在想想，初次见到他，应该是在那副图中，那副图描绘的是一个少女在漫天的火舌中被吞噬的场景，那灼灼燃烧着的宛若红莲的火，有着遮天蔽日的生命力，热烈的像是被血染红的枫。无数漆黑而干枯的鬼手从业火中生出，像是要拉扯她去往无间，少女的表情却静谧又安详。看到这幅画，似乎能引动人所有的情绪。她伸手抚摸这副画，像是抚摸珍惜的宝物。

然后就是她回到尹家……

在漫长的好似永无止境的时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愿意聆听她的声音。

“比起我，是你要小心。我觉得，引起他的注意，对你而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总之，你要小心。我知道，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场戏，没有怜悯、没有悲哀、也没有嘲笑，什么也没有，但我喜欢这种感觉。你一定觉得我有些疯了……”她止住她的话语。

墨天衡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所谓的三尊之一的魔族究竟是什么人？是一个什么都不喜欢，整天却在找乐子的人么。

尹家的死活，他不在乎；尹蓟的状况，他同样不在乎。他帮助尹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听起来，像是在试探人性的样子。墨天衡思索着那落迦的秉性，思索着审判者究竟是什么，思索着……他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听他的语气，他们应该是旧识，而且，关系大概率不怎么样。这样的人，插手尹家的家事，并且让尹蓟给自己带话，为什么隐隐透着一种阴谋的气息。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定然有很多阴谋。

墨天衡放下这些思索，重新探索起自己的储物戒。这是墨天衡的师尊留给他的，设下了重重禁制，墨天衡放开灵识，沉浸其中，目光越过许多珍珠玉器，转到层层的书架上。他已经进来过不少次，自然知道这些书架上放的都是什么书。这些书籍有的是纸张、有的是羊皮卷、有的是竹简，材质各有不同。修真界已经很少用这种形式保存书籍，他们大多都是使用玉简。但墨天衡喜欢亲自翻阅书籍的感觉。

这些书籍大多都是剑道方面的书籍，也包含儒墨道法、山川游记，每一门都细细地分好了类，想必此间的主人也是个细心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一定是个勤奋之人，每一本书都作了详细的注解与自己的感悟。这就是墨天衡的师尊吗。他曾经旁敲侧击过别人，试图拼凑起墨天衡师尊的样子，但大多数人都给不出一个具体的回答，他们甚至不知道墨天衡师尊的名字，只说他的气质很冷，冷的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他们怀疑，他修的也许是无情道，而他本人，大概与白玉京有些关联。众所周知，只有白玉京才拥有这种法门。

白玉京，是陨落于五百年前的云中城，是当时的修真界第一宗门。如果，那个人真的与白玉京有关，也不怪昆仑道宗给出如此礼遇。

但是，墨天衡看着他手中的书，将其放回书架。为这些书写下批注的人，绝不是冷心冷情之人。

他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奇门禁术类的书籍——是的，此间的主人有专门的一个领域用来放这些禁书秘术——这不是很好吗，墨天衡就对禁术很感兴趣。

实话说，这种书真的很好看，感觉在看什么志异的话本。比如，这里就笼统的描绘了一番天地铸剑法，以魇为引、以元神为薪、以天地为炉……铸就了一柄魔剑。后面的一页被生生撕掉了，于是墨天衡无从得知这柄魔剑的姓名，但是，但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柄魔剑呢。

墨天衡心神一动，只感觉不群剑微微颤动了一番。墨天衡从储物戒中回神，将那枚镌刻七曜星图的黑曜石一般的戒指握在左手掌心，右指并指，欲搭不群剑，却见不群剑乍然出鞘，挥洒漫天剑光，剑光掠过墨天衡脸侧，划出一道微小血痕，微微刺痛。墨天衡运起灵力，正欲强行镇压，不群剑却又乍然安静，倏然间归鞘。墨天衡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上果然沾了一点血，不群剑如此突然，教人防不胜防，他也从未见过哪个人的剑会不顾主人的意愿自动出鞘且划伤主人。墨天衡倒是没有惊惧这样的情绪，但未免有些不解，为什么呢。是不群剑并不认可自己吗，还是出了别的事情。

墨天衡握住不群剑，剑的颤动于是慢慢停止。而墨天衡，竟从一柄剑的身上感受到磅礴的悲伤。也许，是剑的前主人有什么悲恸的往事？再不然，是剑的铸就者有什么难言的悲伤？否则，他怎么能从剑的身上品味到悲伤。

他抚摸着不群，百思不得其解。不群是一柄清圣之剑，毫无污秽的痕迹。剑有剑胆，琴有琴心，墨天衡一直以来从不群剑中感受到的都是温和、包容，而非暴虐，掠夺。这柄剑通身为晶莹剔透的红，却不是浓烈的火属性，反而有着水的感觉。

墨天衡刚这么想着，下一秒，房间就开始倾斜。不，不是房间在倾斜，准确来说，是所有的东西都被切断了。时间像是突然陷入停滞，墨天衡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花瓶顺着一个平滑的斜面被切割成两半，然后是屏风、挂画、桌椅，最后是整个房间。

墨天衡运起踏云步及时闪出门外，同时也没忘记带上不群剑，总之，他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屋子就此被切割成两半，然后，变成四裂飞散的碎片，像是搭建的模型突然崩毁一样的场面让墨天衡有些哑然，更让人哑然的却是在房屋间四处飞散的剑气，带着绷紧的琴弦才有的声音，将房屋切割为更小的碎块，而房屋的碎片在剑气的作用下竟是飘浮的。

墨天衡：“……不群。你，难道是恨我的吗。”

墨天衡感受到这纯粹是剑自身的力量，外泄的灵气中带着水一样的冰凉感觉，更兼有浅淡的牡丹花香。墨天衡闭眼，只觉十分郁闷。不群剑难道是心情不好？不然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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