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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吃绝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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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曲眉丰颊、容光焕发的妇人在几个家仆的簇拥下翩翩而来。

精致的扮相与落魄的人群形成强烈对比,在惨淡狼藉的背景里,她淡然整洁的身姿好似若隐若现散着光。

“我可怜的勉哥儿哟,怎么就这样早的去了!”

妇人一拍大腿根,干巴巴嚎了一阵,除却嗓门大些,没听出几分情意,目光倒是始终逗留在谢春花身上。

谢春花被盯得一头雾水。

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仗势,更不曾见过这个人,莫不是勉郎的旧识?

可勉郎一个木讷猎户,怎么会有这样体面的相熟呢?

旁边有人认出来了,稀奇地低下头,与身边人咬耳朵:“咦?这不是赵家嫂子吗?”

“先前她家地里收粮缺人手,我还去干过一阵零工呢!”

这些话也落到谢春花耳朵里,思虑犹疑间,孙知梅已经转悲为喜,快步走近了。

未等人反应便亲昵地牵起她的手,俨然一副亲姐妹的做派,含笑问:“你就是春娘吧?”

谢春花抬起水汪汪的眼。

只见妇人方才面上的悲痛早已烟消云散,不见丝毫踪迹,倒是如花的笑靥实在灿烂,不像作假。

她心底抗拒这样无缘无故的亲密接触,正欲悄然抽手,却发现手被紧紧攥住,轻易挣不开,只好作罢,迟疑点点头,暗暗蹙起眉间。

孙知梅自然将她面上的疑虑看在眼底,不动声色道:“你没见过我,我家老爷是勉哥儿的从祖兄,这么算来,我原来该唤你一声弟妹呢!”

谢春花一怔,即刻明白过来,孙知梅是本家的人。

赵勉与本家已算不得亲,早年分了两亩地搬到崖脚村里,就与赵家没什么干系了,喊弟妹都算强攀关系的。

三个月前成婚的时候本家都没来人,现在赵勉出事了,人还没找着,他们消息倒是灵,不辞辛苦也要来一趟。

但提起亡夫赵勉,谢春花眼眶又有些不由自主地发酸,眨眨眼,落下泪来。

孙知梅轻拍她手背,安抚说:“弟妹莫怕,剩下的全交由我便好。”

颜阿嫂在旁边看着,心中一阵欣慰。

春娘比她岁数小几个年头,也算看着长大的,从小性子就倔,这才成婚多久就成了寡妇,她真怕春娘想不开。

这下好了,本家的人来了,平日里孙知梅帮衬着管族中的事,动作也算利索,处理完赵勉后事,想来也会把春娘接去照料吧。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赵家本家乃一方地主,有他们照看着,起码春娘后半辈子吃喝是不愁了。

她正由衷地感到开心,又听孙知梅平静开口。

“勉哥儿名下的地皮田亩,我会替赵家帮他妥善打理的,绝不会让外人抢了去,春娘你就放心吧!”

——什么意思?

颜阿嫂一时僵在原地,谢春花也错愕地望向她,只见她回过身一招手,身后几个穿着朴素的家仆早已等候多时,呼啦啦地相继往自己家中走去。

“嫂嫂这是做什么?”

谢春花急忙起身去拦,却打了个趔趄被轻松略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好转身大声质问孙知梅。

后者眼也没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家仆的背影,大声道:“替勉哥儿清点遗产。”

“山上的屋子塌了,山下还有一间,哪里的地不是地呀!何况早些时候他还分了本家的两亩田,现在自然要收回来,没有让它在外人手里逗留的道理。”

那两亩田只够养活一个人,谢春花一个人干不过来,都是把地租出去换钱粮。

孙知梅把“外人”一词咬得极重,话中所指不言而喻。

颜阿嫂神情慌张地左顾右盼,在场的人都是眉头紧皱的模样,想来也都听懂了。

这是来赶人吃绝户的呀!

偏偏赵家在当地也算地主大族,没有一人敢出言阻挠。

说到底也没什么好阻挠的,吃绝户又不是赵家开创的先例,那田本来就是分给赵勉的,现在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先前隔壁村也有个寡妇被吃绝户不肯交出地契,被本家逼着摆宴开席,硬生生把家里吃得精光。

只是赵勉人才刚没,本家就赶着过来抢地,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

当年谢春花的娘就是被婆家吃绝户,带着她一路漂泊才在这里落稳脚跟,她怎么想不到话里的意思?

悲愤郁结心中,堵在喉咙口半天没蹦出一个字,眼瞧着那些人高马大的家仆把锅碗瓢盆都给搬出来了,乒乒乓乓清脆地响。

她气得发抖,两眼昏花,嗓音染上哭腔。

“嫂嫂这话什么意思?春娘虽然才嫁过来三个月,却是赵勉明媒正娶的妻子,这辈子认定就是他的人了!眼下勉郎才去,嫂嫂却把我比作外人,急着要分走我家的钱财,即便不念情义,也需顾得赵家的颜面啊!嫂嫂这样逼人,是要置春娘于死地,就不怕勉郎头七回来见着,泉下难安?”

孙知梅斜了一眼,冷声哼道:“一口一个‘我家’,那我问你,你可有为勉郎诞下一儿半女?”

“……”

谢春花一时哑口怔愣在原地。

要说一年半载她肚子没动静就算了,可他们成婚不过三个月,赵勉又是个猎户,只月初月半下山一趟夫妻两才能见一面,这怎么能怪她呢?

家仆忙里忙外搬了几趟了,孙知梅在指挥把搜刮来的东西搬运上车的间隙乘胜追击。

“既然没有留下赵家的骨肉,自然不算赵家人。别说打理地皮田产是个精细活,光是我们愿意出钱让你再嫁,勉哥儿心底都会感激我们的。”

说着,解下缠腰间的搭包儿递过去:“这里边有五两银钱,你且拿去。我们不是世家大族,用不着贞节牌坊,要嫁要守由你的便,这五两银子,只当我这个做嫂嫂的一点心意,你拿去安身,省着点总是够花的。”

一点心意?

不说现今物价飞涨,一亩田都能卖到二十多两银子,她清楚地记得阿娘为了养活她,白天到溪边给人浣衣,夜里借月光给人缝补衣裳,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三四十就熬坏了眼,走山路被树枝绊倒摔下坡,她也不至于托人说亲嫁进薄情寡义的赵家呀!

她一个妇人,没有什么本领,即便能做女工有些进项,也是补贴家用入不敷出的,这样下去顶多混个几年,迟早坐吃山空!

孙知梅看她没动作,只死死盯着搭包儿,又掂了掂手里的分量,提醒她赶紧接过。

“赵家家大业大,竟然容不下一个妇人。”

许久没吭声的谢春花慢悠悠抬起眼,直视孙知梅:“还是因为嫂嫂看上了勉郎家业,不惜把春娘往绝路上赶,也要把那两亩田私吞?”

分明是那样瘦小骨感的女人,眼神却好似燃着的炬火,鲜艳而灼目。

铿锵有力的话语随着唇瓣张合逐字往外蹦。

赵家家事旁人不敢掺和,只在旁边围了个圈儿。此刻纷纷看向孙知梅。

而孙知梅被她一语中的的发言惊得背上寒毛倒竖,急急忙忙扫了周遭一眼,大声呵斥:“我好心好意来帮忙,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这是赵家的产业,我自然是替赵家收回去的!何来私吞的说法?”

谢春花冷眼看着。

赵氏族下少说百来户,哪里差这两亩田,哪里怕多一个吃闲饭的?她这样大费周章地闹,恐怕是自己看上了才对。

本来也只是一个猜测,但见孙知梅这样心虚,想来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私吞又能如何呢?

谢春花伸手规矩地接过搭包儿,孙知梅一怔,不想她为何又愿意了。

许是硬茬服了软,又或许是想清楚了钱多不压身。

她定了定神,还没换上妥帖的笑容,就见眼前这个比她矮了半天的瘦弱女子忽然面上发狠,眉间拧成川字,本就乌黑的眼瞳瞪得浑圆。

来不及等她反应,干瘦的手已经抡着搭包儿在空中迅速划过半道的弧线,冲她脑袋猛地就是一砸。

砰——

一声闷响。

紧接着被剪成一角一角的碎银噼里啪啦滚落在地上。

“啊——!”

在身旁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中,孙知梅眼冒金星地捂着额角连连向后退却。

她昏昏涨涨地指着谢春花,尖声大喊:“你疯啦!你敢动手!?”

谢春花还想再甩,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从身后一拥而上的家仆们左右架住双臂,使劲拗了拗,发现挣不开,转朝孙知梅猛地吐了口唾沫,冷笑:“怎么不敢?打的就是你!”

方才的动作将一捋发丝剐蹭散下,谢春花还在冷笑,眼底无甚光亮,看起来就和个疯子似的。

孙知梅对上她锐利的眼,心底陡然发怵。

她本来就只想快些将谢春花打发了,把赵勉的田吞到自家男人名下,不愿再将事情闹大。本家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早就不亲了的关系。

但要把人逼疯了,那就算另一回事了,她孙知梅得扣上严苛狠毒的骂名。老夫人最爱面子,要是知道了多少要给外边一个交代,指不定要挨罚,最坏的,还得让她照料这个疯子!

她才不想平白多接个累赘!

思罢,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和自己心情:“嫌钱不够可以好好商量的嘛!非得动手做什么?你实在不想走,也就多一双碗筷的事,赵家养着你,怎么不行呢?”

三言两语便把谢春花动手的行为解释为贪婪不足。说着,仔细观察她眉间神色。

但谢春花面上神情淡淡:“你的钱拿着给你擦屎吧,我一分也不要。”

孙知梅是嫡系一脉的人,最多挨一阵教训,即便本家愿意接纳自己,以后也少不了看她脸色。

更别说孙知梅帮衬着老夫人管族中大小事,要想在衣食上让她难堪,简直轻而易举。

何必上赶着往火坑里跳?

孙知梅被直白的粗俗话呛得面上发红,觉着难堪,但谢春花伶牙俐齿的模样应该是没疯,又觉得松口气。思虑重重交叠,半晌没开口,就看她撇开家仆的手,踩着碎银铺的路咯吱咯吱响,兀自走掉了。

见她不再发疯,家仆也没拦。

颜阿嫂咬咬牙,追了上去。

“春妹儿!你到哪去!”

嘹亮的呼唤在身后响起,谢春花依旧慢吞吞地踩在泥泞路上,没回头也没回答。

“方才孙知梅说接你回去,你怎么不应?”

颜阿嫂灵活地蹿到她前面,横臂一拦,可看清了她的脸,又不由得一怔神。

谢春花头发已经全散乱了,发髻歪歪地垂在一边,白净的面上当是方才挣扎时被家仆指甲刮了一道痕,鲜红刺眼。

她嘴角不住向下抽动,却死死咬着唇才没哭出来。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抖了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就已经泣不成声。

赵家好大的本领,钱说拿就拿,人说赶就赶。

谢春花只生气,但对于默不作声的村民,她更心寒。

为什么呀?

她从小在村里长大,亲戚邻里帮忙干活,往来招呼从没落下过,借粮借布,她能帮则帮,过年过节,她都有好好操持。也许自己确实不懂这些规矩,但要是今天换了别人,她一定早就冲上去了。

可是孙知梅这样咄咄逼人,从小最亲近的邻里朋友,却没有一个为她发声。

为什么呀?

颜阿嫂心里有愧,不敢看她。

谢春花也知事不关己,明哲保身不是错。

只是如今前途渺茫,自己身不由己,只能怨天尤人来发泄心中的委屈,好像把对方抬到天理的地位,无力变成了理所应当,就能原谅自身弱小。

不争包子争口气。

眼下气是出了,可接下来又能怎么办呢?

“对不起……”

“春妹儿,阿嫂对不住你,你带上这个吧。”

谢春花的眼前已被泪水晕染,模糊一片,刚要道歉,手里忽然被塞进个冰冰凉凉的匣子。

她一愣:“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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