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我一定不辱使命!”闻言,陶庄眼前一亮,重新抖擞精神。
在他的印象里,谢春花一直是以一个年长者的形象,明明很年轻,和姐姐一般大的年纪,却和赵大哥一样靠谱。都难得见她提出诉求,陶庄自然乐于满足,也算尽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
“梅子汤。”
“……”
陶庄沉默了。
倒不是说贵或是难得,只是现在都要到中秋了,怎么会忽然想喝酸梅汤呢?要知道这酸甜冰凉的口感,还是在夏日解暑管用,入了秋,只会浑身发寒的。
大抵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莫名其妙,谢春花话语一顿:“我就是随便提一嘴,要不还是马蹄糕吧,刚好这几天心里有点闷闷的,清甜口感最解腻。”
“嗯嗯。”陶庄神情认真,一五一十地把她方才说的都记下来,“还有呢?”
“没了。”
“那我们出发咯!”
陶庄兴冲冲地拉上赵策一起出门去了,谢春花在身后不放心地追了两步,大声喊道:“早点回来!”
“好——”
出了武馆,赵策瞥一眼身旁的陶庄,状若无意开口:“你和她说了什么?”
“嗯?”陶庄目不斜视,“就问了她想吃什么呀。”
“……”他才不信,这小子嘴巴就没把过关。
“对了。”
在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后,赵策忽然顿住脚步:“先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嗯?哪个?”
平日因为便利,无论生活还是武艺上陶庄时常前去请教,他突然提这么一嘴,陶庄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个。
没有回答他,赵策兀自说道:“没想明白,我得再好好想想。”
陶庄怔了一瞬追上去,“你还在纠结早上的那个问题啊?实在想知道答案的话,我就直接告诉你吧!”
早上?
……哦对,早上陶庄是考了他一个问题来着。
题目似乎是:一个人家里贫困,为何别人问起,却说自己一顿要吃十八样菜。
赵策猜了几种回答,都被一一否决,一觉醒来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眼看陶庄会错意,他便顺着对方的意思应下来:“嗯,你说吧。”
陶庄笑了,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其实他吃的是两道韭菜。”
赵策蹙起眉:“两道韭菜,然后呢?”
这和十八道菜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故作神秘地拉长了语调,“二韭一十八。”
赵策:“……?”
·
跟着郑钦进府的时候,陶蓉是被一条布蒙住了眼睛的,因此她至今都不清楚自己住在哪个僻静角落里。
侍女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原本还有徐翠云会跑过来讥讽她几句,现在听说她被关了禁闭面壁思过,自己在院子倒是被衬托得愈发安静了。
这里除了人,什么都不缺,可是陶蓉只是个农女出身,既不懂那些富贵人家里的玩具,也耍不来笔墨、识不得书籍。
她所倚靠的做豆腐的看家本领,在郑府就像个笑话。
陶蓉自信她家豆腐在江邑称第二,无人敢居第一,可到了这里,就成了下人们的粗活,即便不买陶家的豆腐,婆子采购来的食材品质也不会太差,府上的庖丁各个精益求精,用火佐料皆有讲究,做出来的口感,竟也不比她家的差。
“……”陶蓉双目涣散地伏在案上。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麻雀,无意落在了金丝雀的笼子里。
陶蓉总听别人喊郑钦三公子,可实际上自己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另外两位公子的行踪。至于老爷和老夫人,他们大抵心里也清楚她不过是三公子一时兴起的玩物,压根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她无法离开这里了。
即便是离开了郑府,可能会害陶庄身陷险境不说,她爹也不会欢迎她回去的。何况她一个又哑又不识字的人,和人交流都成问题,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呢?
陶蓉刚沉沉垂下眼,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动静。
“表姑娘,那边是三夫人的居所,三公子吩咐过,旁人无他示意不得靠近……”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过是想问候一下三表嫂,难道她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一面吗?”
陶蓉并不认识那位信步走来的姑娘,但她傲慢的语气却十分熟悉。她隐约记起来,是那时候宴席上的人,郑府的贵客。
“难道你认为,依依是表哥口中的旁人吗?”
周岁安故意重重哼了一声,话里带了责问之意。
“我路过江邑,早便听闻表嫂貌美之名,想见一面罢了,为何百般推脱?莫不是你存心刁难,挑拨离间!”
她故意扯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但确实把旁边的人吓到了,侍女嗫嚅一阵,同伴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别再忤逆贵客。她便低下头,不敢再阻拦:“表姑娘,这边请。”
她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中。周岁安挺直背板,昂首向院落中走去。
并非她夸大其词,她与郑三表哥的缘分其实不止于此。在幼时,周岁安就见过这位身世坎坷的表哥一面,彼时他身陷窘境,自己还曾施以援手。
至于后来他被送到哪里去,周岁安虽然不知道,但起码了解其中曲折。接风宴上,外祖母以为他们是第一次会面,想让二人多说些话,熟络熟络,其实与她而言却是重逢呢!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倍感屈辱,先前两方家长有意试探,三表哥不可能不明白其中意思,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三表哥选择了那个女人,而不是她!
她的步伐在门口定住,陶蓉怔愣地推开门,就望见一位樱唇琼鼻、肤若凝脂的少女,身上的香草珠配精致却淡雅,与外表衣着不同,她眼底流转着灵动的光。
本以为对方还会再多加推辞,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出来见到了,周岁安颇为诧异地挑挑眉,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依依见过三表嫂,此次回乡路过江邑,擅自登门拜访,多有唐突还请多多包涵。”
陶蓉动人的眉眼果真没让她失望,难怪三表哥力排众议也要把她接回郑府,这样的美人,即便是摆家里日日看着,也会赏心悦目。
周岁安思虑罢,心里不以为意,但表面上还是按规矩把面子做足了,她简单解释后,话锋一转:“听闻三表嫂身体抱恙,便携礼前来探望一番,表嫂不会怪我冒昧的吧?”
说罢,她身后一直垂首而立的贴身侍婢便恭敬走上前来,将怀中一个看起来颇为华贵的匣子递交于她手中。
“野参虽小,于疗养滋补确有奇效,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表嫂笑纳。”
陶蓉垂眸扫过一眼,不知该不该接过这份厚礼。若是接纳,郑钦问起,自己要想解释实在麻烦,可若是不接受,眼下又该怎么推拒呢?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周岁安微微蹙起眉头,正当她诧异于陶蓉竟然表面功夫做都不做,这样驳她脸面时,对方犹豫着举起手,指向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
“……”周岁安微愣,迟疑问道,“三表嫂……不利于言吗?”
她再次端详起陶蓉的面庞,就像是灵灵的一汪水,忧愁压不住眉宇间的明艳,不难想象若是她迎着光张扬地笑起来,该是如何的灿烂。
目光又落到她身后的书案上,凌乱摆放的宣纸里,墨痕无力歪斜,一看便知不是惯耍笔墨的字迹。
又哑又不识字,也只有这张伟大的脸,才能一举将表哥拿下了吧?
周岁安没有错过陶蓉面上转瞬即逝的难堪,她不自觉放轻了语气:“抱歉。”
陶蓉摇摇头,转身欲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但周岁安顺势跟在她身后,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依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有些好奇,嫂嫂既不识字,又无法言语,平日里是如何与他人交谈的呢?”
听说有一套官方的手语在失语者间通用流传,掌握此间学问者不必再费力用手描摹事物形状。
若是天生残缺,即便没有特地去学,自幼耳濡目染,也应该依赖于灵活手势的展现才对,可是看她方才解释时下意识要张嘴的生涩模样,似乎还很很不习惯,至少潜意识里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失语的事实……
莫不是作谎打发她?
周岁安说这些的时候,目光一直紧紧依附在她纤瘦的背上,直到陶蓉张了口,才打消她心中疑虑。
“啊、啊。”
陶蓉比划了许久,周岁安都没看懂她究竟想传达什么,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攀比而致的怒火已然消抿,怜惜她命运多舛,也有不甘于自己输她一筹。
周岁安挑眉:“表哥怎么不多安排几个侍从给你解闷?又或者请个先生教你识字?”
但这些都是郑钦唯恐避之不及的,在他心里,自然是陶蓉少和他人的为好,即便是安排人在她身边,也绝不会和她说起外头的事,叫她心生向往。
见她沮丧地垂下头,周岁安鬼使神差地问说。
“那我教你认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