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
谢春花迷茫地看着他，对方却是神色明快，分不清刚刚从他嘴里蹦出来的究竟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还是货真价实的情报。
“嗯哼。”齐天禄向椅背后一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骗人。”
谢春花默默攥紧拳头。
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她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无论他们二人肩良好的攀谈氛围也好，数次结伴而行也好，为杨姑娘争来的珠串也好，这些不都是她亲眼所见，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判断呢？
……可是齐天禄好像也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吧。他是和赵策交往最密的朋友，或许，他真的知道什么？
“不信算了。”
齐天禄回答得十分有底气。
谢春花压下心头地疑惑轻轻问道：“那你呢？你认为我的判断是一厢情愿，你又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不管怎么看都是她的猜想更实实际一点吧！
“喔，问到关键的点上来了。”
齐天禄不自觉绷直了身子，自信端坐，一字一字清晰念道：“那就是——”
“同为男人的直觉。”
谢春花：“……”
齐天禄：“……”
谢春花：“…………？”
她起身，整理妥裙摆。
“啊，你去哪？”
“唠了一上午，该回去了。”
“我开玩笑的，错了——”齐天禄起身想拦她，挡住了她唯一的出路，谢春花瞄一眼示意他让道，对方却像是被什么吸引走了注意，出神地眺望着外头。
“看什么呢？”谢春花嘟囔一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得一怔。
他们坐在酒楼高处，身侧是朱红的栏杆。街上正好能望见两道身影相伴往这边走来，一路攀谈不绝，手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是阿策和杨姑娘啊，真么巧。”齐天禄喃喃。
此刻楼下，杨柳青活泼地绕到赵策身前，张开手指，做出张牙舞爪地凶恶模样，虽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一定是很有趣的话，而后两个人都轻快地笑了。
看，她就说，自己所见怎么会是假的呢？两个人的互动无疑是斩钉截铁的宣告。
谢春花的视线落在赵策弯起的眉眼上，心中找到了近似安心的松懈。
阳光微闪。
忽然，赵策若有所觉地昂起头。
她来不及躲闪，豁然瞪大双眼，而后才匆忙避开。
“怎么了？”杨柳青注意到身旁人心不在焉，好奇出声。
“啊。”赵策低下头，搂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含糊回答，“应该是看错了。”
“……哦！我想起来了！”她可疑眯起眼，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兴奋拍手道。
“先前齐天禄提到的不就是这家酒楼吗？怎么啦，想到明天你就露怯啦？我可不会让你临阵脱逃的哦！”
嘈杂的人声将他们的话语淹没，酒楼之上的二人并没有听清他们的话语。
齐天禄被她的动作吸引，不假思索道：“被看见了？”
“嗯……大概。”谢春花神情略微有些尴尬，连带着动作都有些局促。她出门前只交代了不必再做她的晚饭，没详细说，如今却和齐天禄一起被当场撞见——
……不对啊。
赵策这几天和杨柳青出来碰面不也没和她说过，害她之前半夜担心跑出去找。未果，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呼呼大睡了。
那她为什么要心虚？！
谢春花越想越生气，赌气地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看！随便看！大大方方看！
反正和她都没关系。
“……？”纵使是善度人心的齐天禄，也不明白方才短短一瞬，眼前人内心如何百转千回，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隐隐还感受到了怒气。
他挂了假笑正想要试探，却听对方闷闷道：“看到了吧？”
“嗯嗯，看到了看到了。”这时候顺着她的意思总不会出错。
谢春花轻轻叹口气：“所以啊，你还是放弃吧。”
“……”
齐天禄没说话谢春花又问：“你知道这几日他总是很晚才归家吧？”
“啊？嗯，知道啊。”
“像这样撞见他们，也不是头一回了。”话点到为止。
谢春花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的举止简直就像小孩子怄气，不讲道理。没有了愤怒，身子好像被凭空抽走了力气，变成了一团棉絮。
她起身作别。
“我走了。”
独留下齐天禄在桌上懵然，反应了一会儿。
“……我知道啊？然后呢？”
·
时间还早，饭也没动几口，肚子已经饿了。
可是出门前明明都和赵策说了今天不需要备自己的晚饭了，现在就回去，不是很难解释吗！
夕阳夹着鲜艳的流云在天际熠熠生辉，归鸟丢下几声倦怠的啼鸣。
“啊，我和你说啊，昨晚先生肯定没睡好——”
“真的真的！”
“我也看见了！”
现在正是归家的时候，散学的三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从她身边跑过，连风都染上了轻快的气息。
唯独谢春花有点沮丧地走在街头。
刚才她反应过来自己心里的想法幼稚得很，瞬间尴尬得坐如针毡，随便扯几句就溜了。
早知道就不要走得那么快了，不吃白不吃……
不对，应该是。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不要和赵策交代晚饭的事情了。问起来就说忘记了提一嘴。之前害她担心那么久，也该换他置身处地地感受一下吧！
……不过也许他根本没发觉才是常态。
周婶说得对，他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木头，自己才不会被气到咧！
谢春花散漫地想着，双腿已经在包子铺前站立，阵阵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店家的动作很利索，三两下就找好了零钱。谢春花从里面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赵策吧？他怎么也掉头来这边了？
这么说来，她忽然记得了。这几日赵策都是先给武馆备好晚饭，自己却赶不回来，在外面匆忙解决的。
虽然现在杨柳青不在他身边，就算撞见也不会觉得尴尬，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顺着人流往后躲了躲。
——就这样吧，互相都别问就最好了。
一直逗留到过了饭点的时间，怀着莫名沉重的心情，谢春花回到武馆里，先给陶庄送去刚刚顺手买下的糕点。
“我刚用过晚饭，现在肚子还胀着呢。”
陶庄自搬过来起就格外的用功，他整个人消沉了很多，每天只留给自己一点点的休憩时间。
“你先收着吧，放着也不会坏，晚上肚子空了再吃也不迟。”
谢春花与他对视一眼，刚要退出去，陶庄先敏锐地发觉了异常：“姐姐不高兴吗？”
“不高兴……”似曾相识的问题。
可是她没理由不高兴的。谢春花怔怔道：“没有呀？”
“嗯？”
陶庄显然没有被她的回答说服，不过既然她不愿意说，那自己也不会多纠缠。
犹豫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赵大哥……回来时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有哦。”意外的是，陶庄很快地给出了确切的回答。
也是，他每天挑灯夜读到那么晚，又和人在一个屋檐下，总会说上几句的。
但不知为何，他的回答鼓动了谢春花心里的不爽。
——所以赵策和杨柳青见面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只独独瞒住了她？
为什么？嫌她多管闲事？……这么说好像也对。
谢春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如今疯长的探知欲已经超出了正常关心的范畴。
难道自己已经提前步入爱多管闲事的年纪了吗？以前她可是最讨厌这种人的啊！
“唉……”
她忧愁地叹口气，陶庄眨眨眼：“所以你是在为这件事而难受吗？”
“不是。”谢春花迅速回答。
她现在已经知道赵策是出门和杨柳青碰面去了，怎么会为此困扰呢？好像自己并不希望两个人好一样。
她略微斟酌后，给出一个自己认为也比较合理的答案：“只是他每日早出晚归，给你带来影响不说，我们……也会担心他。”
对此陶庄像小大人一样理解地点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还是算了。”
谢春花转念一想，“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样显得我很爱多管闲事一样。”
她不经意间岔开话题，随便问了几句学业上的事情，似乎还算顺利，欣慰之余脑袋里好像升起一片迷雾，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
感到些许不适，谢春花仓促地结束了两个人间的对话，也不知怎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咚”的一声响，天地上下一倒，而后记忆就断片了。
……
………好累。
“谢姐姐……”
世界好像沉寂了许久。
黑暗中有谁微微摇晃她的臂膀，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话，隐约还听见陶庄微弱的哭声。
谢春花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下意识想睁开眼回应，却在不经意间又睡去。
杂乱的声音持续了许久总算安静下来。令人舒心的清爽香气涌入鼻尖，她做了个梦。
“……怎么又生病了？”声音由小及大，逐渐明晰。
“就叫你昨天淋了雨赶紧去换衣服吧。真是的，不长记性。这下好了，又要麻烦人吴伯伯来给你看病！”
和怨声载道的话语不同，梦里她勉强撑开眼睛，对上的却是满含关切的视线。
女人尚且年轻面容有些许憔悴，也不知道在她床边守了多久。
“我好想你……”
谢春花握住她并不柔软的手，枕在脸边，温暖的触感拨动脆弱的心弦，眼泪在两眼发酸前已经冲动滚落下来。
“阿娘。”
被紧握住的手明显一僵，但并没有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