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周声和孟瑶一起在食堂排队。
吃饭是学校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刻，虽然食堂里的选择不多，但每次吃饭时周声还是会花几秒钟的时间考虑一下该吃什么，不为别的，就是出于纯粹的快乐。
她们正在聊一件事，但周声忘了是件什么事，因为凌希忽然从不知道哪里跳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导致她一瞬间脑袋里只剩下恐慌了。
而罪魁祸首还满不在乎地对她笑。
周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孟瑶看了凌希一眼，见他笑得灿烂，又扭头看了看他们后面排的长队，对凌希说：“我们不会让你插队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去后面排吧。”
“我不是来插队的，”凌希往周声的方向偏了偏脑袋，“我是来找她的。”
“啊？”孟瑶迷茫地看着凌希，又扭头看看周声，低声对周声说：“你认识他吗？”
“算是吧，”周声认命地点点头，看向凌希，“昨天的事被发现了。”
这里人太多了，所以她说得比较隐晦，凌希也明白了，他点点头，说：“我知道，老班警告我了。”
“那你还……你快走吧，不然更说不清了。”
凌希没接她的话，也没走，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又笑了起来：“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俩一起吃饭的吗？”
孟瑶听了这话立刻抓住了周声的衣袖，周声顾不上回应，她虽说好奇班主任是怎么知道的，但担心现在和他说话又被班主任作为他们早恋的证据，她还没好奇到甘愿冒这么大风险的程度，就说：“我不想知道，你快走吧，算我求你了。”
凌希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耸耸肩转身走了，没走几步又像搞突袭一样忽然转身，正和同样转身看他走没走远的周声对上目光。
周声急忙转过身去，听见身后凌希带着笑意说：“你想。”
她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再见！”
这一套行云流水又神神秘秘的互动让孟瑶更迷惑了，她扬起眉毛，回头看了看走远的凌希，又看看身边的周声，问号像气球一样一个个膨胀起来，塞满了她的脑袋。
“你们俩，有情况啊。”
“没有，不是，你别瞎想，就是之前他捡到了我的电话卡，所以我昨天请他吃了顿饭。”严格来说她只是打算请凌希吃饭，但没能请客，不过本着越解释越乱的原则，周声把事实精简了一下，挑出重点告诉了孟瑶。
“昨天？！昨天晚上吗？在哪儿吃的？”孟瑶突然来了兴致，不过排在她们前面的学生买好饭走了，周声拽着孟瑶先买了饭，又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接着往下说。
“在食堂呗，我们又不能出校门口，学校里就这一个食堂。”
孟瑶瞪大了眼睛：“可是咱们学校不允许男女一起吃饭啊！”
“校规没这条。”周声为自己辩解。
孟瑶抬头想了想，说：“好像是没这条，可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啊。”
说起学校里不成文的规定，那可太多了，说一个早读都说不完，比如音乐课虽然在课表上有但实际上是没有的，每周一节的音乐课被分给了物化生，每三周轮流一次；比如体育课默认是上数学的，如果数学老师，也就是他们班主任有事没法来上课，就由课代表去问其他科的老师有没有时间来上课。
在这些不成文的规定中，“男女生不能一起吃饭”算是比较低调的一条，抱怨这一条的学生相对少一些。
周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本来以为不被发现就没事的，结果昨天晚上班主任就找我谈话——”
“哦！我知道了，昨天晚上她忽然叫你出去就是因为这事啊！”孟瑶恍然大悟，瞬间感觉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破案竟是如此痛快的感觉！
周声点了点头，无法与正沉浸在喜悦中的福尔摩瑶共情，她戳了戳餐盘里的西蓝花，又把筷子放下了。经刚才那么一吓，她已经没了吃饭的胃口。
“班主任以为我早恋了。”
“嚯！”孟瑶感叹了一声，最后的尾音是扬上去的，把这一个单字拖得挺长，长到周声觉得自己被误会这事不配获得这么大的反应，长到坐她们旁边的一个女生震惊地看了孟瑶一眼，兴许是以为她从饭里吃出了虫子，见她没事，就又速速低下头继续吃饭。
“然后呢？”
“没然后，让我自己处理，这事就算过去了，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她八成还以为给你留了面子吧，”孟瑶说，“咱班主任就这样，但凡她认准了一件事，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那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就之前发的作文素材，钱锺书说的，‘当愚人来找你商量事体，你别费精神——他早就定了主意的’。”
“是木心说的吧？”
“木心吗？”孟瑶皱了皱眉，“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重要，总之当时我一看到这句话，就想起咱们尊敬的班主任来了。”
“这话形容咱们班主任，不够恰当。”
“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没有找我商量，问我是不是早恋，她是直接通知我，告诉我我早恋了。”
孟瑶笑了：“有一种早恋叫班主任觉得你早恋。”
周声耸耸肩，拿起筷子吃饭，刚扒拉了两口米饭，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孟瑶，发现对方笑眼弯弯地看着自己，她动作一滞，闷声问了句：“怎么了？”
孟瑶看着她笑，笑得她起鸡皮疙瘩。
“嘿嘿，所以……你俩是真有情况吗？”
“当然不是了，”周声低头继续扒拉米饭，“快吃饭吧，要上课了。”
“就算不是，你也让我八卦一下呗，不然生活可太无聊了。”孟瑶咬着筷子一脸沮丧，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还真是，再过十五分钟就要打预备铃了。
两个人低头干饭，不再说话，早恋的话题就像刚才排队买饭时她们聊起的话题一样，蜻蜓点水一般，湖面上起了几圈淡淡的涟漪后，就重归平静了。
之后的几天里，周声和凌希没再说过话。他们两个人的班级不在同一楼层，平时在教学楼里遇见的几率本来就小，周声只在食堂里看见过几次凌希的身影。
凌希总是一个人吃饭，看起来有点孤单，周声猜想他是因为在学校的人缘不好，所以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吃饭。这样想着，她就不免在吃饭的时候，多看了凌希几眼。
有一次，凌希就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样，在她看着他的时候忽然回了头，与周声视线相撞，周声立刻移走了目光，低头假装专心吃饭，那天她直到走出食堂都没敢再看向凌希所在的方向，也正是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周声才意识到自己对凌希似乎有点太关注了。
她惊讶于自己的迟钝，紧接着就下定决心，下次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眼神不要四处乱飘。
后来她去食堂，就刻意低头走路，刻意选距离凌希的位置很远的座位坐，但即使她全程都不往凌希的方向看上一眼，她却能通过感觉辨别出凌希的方位，就像脑袋里装了个指针，每次都能精确无误地指向凌希。
不过她终究是忍住了，吃饭的时候就心烦意乱地吃饭，一次都没看凌希。
现在连最幸福的吃饭时间都因为凌希的存在而让她心绪不宁，学习压力又大，重重重压之下，周声不免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周三这天下午，刚刚结束一节化学课，周声叹了口气，开始为下节的数学课做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昨天数学课刚小测完，今天上课八成是要讲试卷的。试卷今天上午就由课代表从办公室拿来发了，她考得还行，至少没在太简单的题目上犯错误，应该不会燃起班主任的怒火。
她把试卷找出来后就趴在桌上闭了眼睛，太困了，正所谓春困秋乏，现在正值十月中旬，天气特别好，下午三点钟的教室里，几乎所有学生都像晒太阳的猫一样困倦，只想好好睡一觉。
眼睛刚闭上没两分钟，就听见有人用响亮的声音说：“下节数学课改上体育！”
这话一出，欢呼声四起，周声抬起头，因为刚才趴在桌上，胳膊压着眼睛，现在她有些看不清东西，但听觉没受影响，就听见大概是课代表说班主任今天下午有事，没法来上课，所以和体育老师换了课。
“还好隔壁班下节课是物理，不然老班就要和咱物理老师换课了。”
大家闹哄哄地往外走，虽说只是换课，数学课一节都不会少，但对于已经有段时间没上体育课的他们来说，今朝有酒就今朝醉，以后的糟心事先不去想它。
周声的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下楼的时候看不清楼梯，只能扶着楼梯扶手一级一级慢慢往下走。
孟瑶也不着急，和她肩并肩地下楼，一路上感叹班主任大发慈悲，忽然又感叹今天真是个好天。
她们两个走得慢，本来在她们后面下楼的同学也都超过了她们，周声和孟瑶两个人很快就被落在了最后。
出了教学楼往操场走，孟瑶开心得蹦蹦跳跳，跳几步就原地转个圈，这样走速度自然慢，等她们两个到操场的时候，其他同学已经松松垮垮地站好队等体育老师了。
“哎，还有个班和我们一起上课！”孟瑶说着伸手指向操场的另一边，周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班距离较远，除了能看出他们是人并且穿着校服以外，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两个班一起上课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他们今天的体育课是和物理课调换了，那边的班级估计是正常上体育课，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班，不过他们没来这边一起站队，大概两个班不是同一个体育老师。
这些推测在周声脑袋里快速转了一圈就走了，都不足为奇，她拉起孟瑶的胳膊匆匆跑去站队。
可刚跑了没两步，她忽然停了。
孟瑶本来被她拽着跑，她一停，孟瑶也被迫停了，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周声摇摇头：“没事。”说是没事，但她再迈步的时候，步伐却沉重了很多。
因为就在刚才，她脑袋里的“指凌针”忽然开始疯狂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