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时，火堆早已燃灭，第五浑身滚烫，眉头紧紧皱在一处，看似十分痛苦。
白皎皎轻叹，他受了那么多处伤，想来这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热吧。
荒山野岭，白皎皎不知附近的城镇有多远，又害怕迷路，不敢贸然的去找，仍只是在附近寻了些野果和干柴。
好在附近还有一处溪水，白皎皎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用短剑废了老劲，才砍下两根竹节，打了些水，又扯下一块衣襟透了凉水一并带回了洞中。
她轻轻捏着第五的下颌，将水灌了一些进去，又将透了水的一块衣襟敷在他的额头。
所剩的药膏不多，白皎皎只能紧着他腹部那道最严重的伤用，衣裙已经撕的不成样子，只能将拆下的旧布条循环利用，继续包扎。
她喃喃自语道：“你就将就着用吧，这儿就只有这个条件了。”
折腾了一番，白皎皎抱着膝盖开始吃果子，不经意间目光又被第五耳朵上的翡翠耳坠吸引，那是一对翡翠玉蝴蝶，成色极好，水绿水绿的，光照上去，映着的影子都是碧色的。
她是曾描写过第五有戴着一对耳坠，也只是一笔带过，毕竟只是个边缘角色，她没想到会是这么好看的耳坠。
这明显是女人的物件，可那天我看他的反应，不像是身边有过女人的，真奇怪，一个大男人戴着这么一对蝴蝶耳坠，这耳坠是什么来历呢……
漫长又无尽的等待，白皎皎几次想要拿了第五的钱袋下山去找镇子，又将这样的念头打消。
印象中昨夜骑了很久的马，光靠她两条腿走，估计走一天也走不回那个镇子，即便是找到镇子寻了郎中，她也未必能再找回这个山洞来。
傍晚时，林中的气温逐渐降了下来，白皎皎将火堆生起，两眼直直的望着跳跃的火苗发呆。
“水……热……”
听到第五的呢喃，白皎皎凑近了附耳细听，“你说什么？”
第五的双唇几乎没有动，无声的呢喃着，“水……”
白皎皎拿着竹节起身，又拿下他额头上的那块衣襟，“等着啊。”
跑到河边重新将衣襟透了凉水，又打了满满两竹节的水，白皎皎快步走回洞中。
她艰难的将第五扶起，将竹节递到他的唇边，“喏，快喝。”
第五似乎还处于朦胧的昏迷状态，并不能自主进食，白皎皎无奈，只能小心翼翼的将水往他嘴里送，喝一半洒一半，给她心疼坏了。
溪水离的不远也不近，但来来回回的跑还是有些累的。
“阿娘……阿娘……”
第五神色凝重，额角的汗珠不断的滑落，嘴里轻轻呢喃着，像是被梦魇着了。
白皎皎轻轻擦掉他额上的汗，尝试唤醒他，“喂，你醒醒……第五……”
“阿娘……”
白皎皎嗤的笑出声，“唉，我这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忽然，第五一把抓住了白皎皎的手腕，吓的白皎皎一个激灵。
“阿娘……别走……”
这个样子的第五，让白皎皎心中泛起一丝心疼，遂轻声道：“不走不走，我就在这呢。”
白皎皎不自觉地轻轻哼起了摇篮曲，柔柔的声音回荡在山洞中，如三月春水，四月暖风。
安抚了好一阵，第五才安静下来，白皎皎轻轻抽出手腕不住的叹息，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都过了半个月了……小月亮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他若是发现我走了……会是什么反应……会觉得如释重负，终于少了个累赘？还是……也会有些失落……
*
无边无际的黑暗，第五只觉得浑身又疼又热，仿若置身刀山火海。
就当他觉得不能喘息的之际，一股冰冰凉凉的触感包围了他，那是他痛苦之中，唯一能抓到一丝救赎。
虚无之中，有轻柔模糊的歌声传来，温柔又恬静，逐渐抚平了他全身的疼痛与炽热。
不知在黑暗中寻觅了多久，第五终于找到了一束光亮，他努力的靠近，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束光……
猛的睁开眼，第五深深的喘了口气，他神色有些懵然，但很快就理清了状况。
他艰难的想坐起身，全身却痛的厉害，酸软无力，只好无奈放弃。
头昏脑涨，他本能的身手抚上额头，却摸到了一块潮湿的衣襟。
“这是……”
第五握着那块已经不在冰凉的衣襟，眉头微微蹙起，偏过目光，是燃烧的火堆，和蜷成一团睡的昏沉的少女。
两根竹节中盛满了水，旁边还放了几颗果子，他手边是两块令牌和一些随身之物。
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包扎过。
第五回想起那夜的血战，杀光了所有人之后，他也是强弩之末，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是她跑回来唤醒了他，还给他吃了一颗千金难求的紫阳神丹……
第五神色复杂的凝望着白皎皎，轻不可闻的自嘲笑起，到头来，还是被她给救了……
缓了好一会，第五挣扎着支起了身子，靠在墙壁上，可这样的动作，却让腹部的伤口再次裂开，白色的布条瞬间被染透。
第五轻轻叹了口气，尽量不再乱动。
他摸了摸手边的长刀，脑海中依稀记得那晚白皎皎一边抱着他的刀，一边埋怨着这刀太沉。
第五握住刀柄将长刀抽了出来，出鞘声在这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不要！”
少女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叫。
第五猛的回眸，不知是不是这利刃声惊到了睡梦中的少女。
白皎皎紧闭着眼，神色慌乱，“小月亮……不要……不要……啊！”
少女惊叫一声，猛的坐起身张开了眼，满眼的惊恐与慌张，短暂的愣神，她眼中忽然溢满了晶莹泪水，哽咽的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望着魔怔一般的白皎皎，第五蹙眉道：“喂！”
“啊！”
少女显然被这一声吓得不轻，瞬间从悲伤中惊醒，满脸泪痕的望向第五。
急促的喘息一阵，她恢复了理智，抹了一把眼泪大骂道：“你有病啊！你醒了也不说一声！就在这吓唬人！”
第五一怔，“我，我没想吓唬你。”
白皎皎重重的呼了口气，凑近到第五身边，“你好些了吗？算你命大，没白白浪费我一颗药！还发热吗？”
白皎皎一边嘀咕着，一边伸手摸了摸第五的额头，还是有些滚烫，“这儿也没药，多喝点水将就一下吧。”
第五愣愣的接过递上前的竹节，喝了两口，别过脸有些局促道：“不是叫你滚了，你怎么会跑回来。”
白皎皎道：“我不回来你这会尸体都凉了！躺在山里被野狗吃呢！”
第五哼笑一声道：“你不怕死了？”
白皎皎捡起个果子吃了起来，“你不是已经恐吓住那个十六了，他不敢杀我，怎么你们飞花楼还起内讧啊？”
第五眸光瞬间晦暗，“不该知道的别问。”
白皎皎不屑的‘切’了一声。
第五低声道：“不识好歹，我是为你好。”
白皎皎道：“我谢谢你啊，现在我们俩可扯平了，我踹了你一脚，你也踹了我一脚，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你可不许再找我麻烦了。”
第五轻哼了一声。
白皎皎这才看到，他腹部包扎的白色布条已经被血染透，“喂！你身上哪里有伤不知道吗？能不能别乱动啊，怎么又出血了，我的衣服已经快撕烂了，没得地方能撕给你包扎了！”
说话间，白皎皎已经动手解开了缠绕在他伤口处的布条，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她忽然想到方才的噩梦，身子一僵，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察觉到少女的异样，第五不自然的关心道：“发什么愣呢。”
白皎皎抿唇擦拭掉血迹，将药粉均匀的洒下，“你这伤……是不是很痛……”
第五仿若是听了个笑话，“废话，砍你一刀试试。”
白皎皎眸光闪烁，顿时又浮现水色，她垂着眼帘在身上摸索了好一阵，又扯下衬裙的一块衣襟，将伤口勉强扎了起来。
第五瞟了一眼白皎皎一脸低落的神色，想到方才她听见刀刃出鞘声时的梦魇，揶揄道：“怎么，你该不会是砍了幽月那小子一刀吧。”
白皎皎呼吸一滞，瞳孔骤然缩紧，“我……我不是故意的……”
第五愣住，他原是见她心神不宁，想调侃一句，却不想竟会被他说中，脱口道：“怎，怎么可能……”
惊疑了一瞬，第五瞬间明白，定是幽月对她毫无防备，否则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被丝毫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伤到。
白皎皎有些失魂道：“我……我不想的……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我想喊他躲开……可发不出声音……”
第五蹙眉，“是蛊术？”
白皎皎微微摇了摇头，“是迷梦蝶……”
气氛顿时低沉了下来，第五试探问道：“所以……他就撇下你了？”
白皎皎低声道：“不是，是我自己离开的……像我这样的人，待在他身边，是个累赘。”
第五冷哼一声，“废物才会觉得自己的女人是累赘。”
白皎皎苦涩道：“可你不也说了，把我这种碍手碍脚的人待在身边，是他嫌命长了。”
第五哑然，“我……”
白皎皎吐露了一直憋在心中的事，很快整理好情绪，语气故作轻松道：“我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只是他的一个……伙伴？朋友？好兄弟？”
第五满眼鄙夷，“找个女人当兄弟？”
白皎皎白了他一眼，“随你怎么说，这么有精神，我看你是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
第五道：“怎么？想跑？”
白皎皎道：“干嘛，难不成跟着你啊，我还想多活两年。”
第五道：“你还要给我洗衣服！”
白皎皎一脸不可置信道：“我救了你的命喂！”
第五侧过脸道：“一码归一码！你身无分文，能去哪？”
白皎皎狡黠一笑，“谁说我身无分文，喏，你的钱袋我就先笑纳了，就当是我这几天照顾你的工钱了。”
第五看着白皎皎丢着他的钱袋，怒道：“你趁火打劫！”
白皎皎收好钱袋，喃喃道：“哪的话，我很良心的，收了你这么多钱，自然会把你照顾好，等你伤好的差不多能行动自如了，我再走。”
第五道：“你能走去哪？”
白皎皎道：“江湖这么大，哪不能去？”
第五嘲讽道：“哼，被卖去窑子里？”
“你！”
白皎皎瞪了第五一眼，索性不再理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懒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