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晨，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火堆已经燃灭，只剩下一团焦黑。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凉意袭卷而来，白皎皎在睡梦中将身子蜷了蜷。
一旁的第五瞟了眼缩成一团、眉头紧皱的少女，神色极不耐烦的扯下了外衫丢了过去。
白皎皎被扰醒，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嘀咕道：“干嘛……”
第五别过脸，有些不自在道：“衣服，给你。”
白皎皎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衣服，顿时没了睡意，一股火气直冲颅顶。
她怒道：“你是不是人啊，有没有良心啊！都这样了还要让我给你洗衣服！”
第五顿时涨红了脸，“谁让你洗衣服了！我那是……我那是……给你盖着睡。”
白皎皎挑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有这么好心？”
第五哼道：“你要是病了，谁给我倒水换药？”
白皎皎伸出拇指和食指，拎起衣服的一角一脸嫌弃的丢了回去，“我才不要，你自己穿着吧，一股子血腥味儿，熏的我难受。”
第五气的发抖，怒目圆睁，咬牙道：“冻不死你！”
吵了两嘴，白皎皎算是醒了个彻底，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喃喃道：“怎么下雨了，还好昨天捡的干柴够多，不然今晚都不能生火了。”
望着雨帘，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白皎皎百无聊赖的坐在发呆。
“喂，这样干坐着也太无聊了，我们来玩游戏吧。”
第五蹙眉，“什么？”
白皎皎想了想，伸手比划道：“我教你玩个简单的，喏，这个叫做剪刀，这个呢是石头，这样呢，就是布了，石头赢剪刀，剪刀赢布，布赢石头，是不是很简单？”
第五一脸不屑道：“无聊。”
白皎皎道：“赢了的人可以问输了的人一个问题，无论什么问题都必须如实回答哦，准备好了，石头剪刀布！”
第五虽然嘴上说着无趣，可还是在白皎皎话音落的一瞬比了一个拳头。
白皎皎欣喜一笑，“你输了，对了你动作小点，别又把伤口扯裂了，没那么多药了。”
第五道：“就你话多。”
白皎皎沉吟片刻，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第五微怔，“你问这个干嘛？”
白皎皎理所当然道：“我赢了啊，想问什么都可以。”
第五若有若无的笑了笑，“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你不是知道我叫第五吗？”
白皎皎眨了眨眼，第五原本就只是个出场一章的配角，她没有为他取过名字，只有个飞花楼的排行，是第五。可如今他们之间有了交集，并且发生的全然都是她无法预料之事，她不禁有些好奇。
“可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少顷，第五沉声道：“庭昀。”
白皎皎喃喃的念着，捡了根木棍在地上一笔一画的写了起来，“是这两个字吗？”
第五瞥了一眼，嘲笑道：“你这写的什么字？你不识字？”
白皎皎拍了下脑袋，忘了他不认识现代汉字了……
她认真道：“这叫简体字，你又不懂了吧，这个字是白云的云。”
第五看了一眼那个‘云’字，哼笑一声，“不是。”
白皎皎秀眉轻拧，沉吟道：“不是？那是……是日光的那个昀吗？”
第五轻轻‘嗯’了一声。
白皎皎又将他的名字念了两遍，“庭昀，你的名字还蛮好听嘛！这么温雅的名字，跟你的人可真不配！”
第五鄙夷道：“你的名字倒是跟你挺配！”
白皎皎挑眉，继而笑道：“你怎知我的名字？哦！你记仇，调查我是不是？”
第五不屑道：“我有那功夫？幽月喊过，我又不是聋子。”
白皎皎一脸‘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配法？”
第五哼笑，“娇气的很。”
白皎皎蹙眉，“什么呀，我叫皎皎，月出皎兮的皎，不是娇气的娇，还说你不聋呢。”
第五道：“呵，那你和幽月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白皎皎一愣，眸光顿时暗淡。
她轻翕睫毛，目光落到了手指的月光石戒指上，神色落寞。
第五见状，清咳了一声，“继续，赢一把就不玩了？”
白皎皎‘切’了一声，“真不怕我把你的秘密全问出来？来，石头剪刀布！呵，你又输了！”
第五没好气道：“想问什么就问。”
白皎皎轻笑着，这个第五还真的是傻乎乎的，“嗯……你的耳坠，是哪来的？是哪个姑娘的定情之物？”
第五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起这个，淡淡道：“是我娘的。”
白皎皎不禁又细细看了会那对翡翠的玉蝴蝶，他梦魇中，也喊着‘阿娘’，多半也是身世凄苦，还是不要问这些了……
“你还要玩吗？庭——昀——”
白皎皎故意将尾音的拖着老长，一脸坏笑。
第五冷冷道：“随你。”
白皎皎道：“那这样，加一条规矩，不止可以问问问题，也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如何？”
第五道：“你让我去死，我也要去？”
白皎皎哼声道：“我要是让你去死，我还费老劲儿救你？”
第五神色瞬间一滞，想到了那晚她的呼唤，想到睡梦中的温柔歌谣。
他的语气下意识的温和了几分，“想玩就玩。”
白皎皎抬起手，“来！”
她还想着要问些什么好，这一局却是第五胜了。
第五语声有些低沉，“你今后要去哪？”
白皎皎一脸意外，不知他怎会问起这个，想了想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也没有想好……怎么？你可有推荐的好去处？”
第五眸光浓沉，凝望着白皎皎，这些时日相处，她虽然一路埋怨想离开，可从未说起过类似要去哪，要找谁之类的话语，即便与他待在这个山洞中，也丝毫不急不慌。
和他猜想的一样，她离开了九幽阁，别无去处……除了九幽阁中的人，她再无朋友亲信了吗……
“你若无处可去，可以跟我回飞花楼。”
白皎皎道：“干嘛，给你洗衣服啊！我才不去！”
第五刚欲张口说什么，白皎皎望着洞口道：“雨好像停了，我再去摘些果子打点水回来。”
白皎皎拿起竹节就快步离去，第五如今行动不便，站起身都困难，只能望着洞口，等待着她归来。
半道儿上，就又下起了雨，白皎皎淋了个半湿，她一手拿着一根竹节，指尖提着裙摆兜着一堆果子，小跑进洞。
“最讨厌下雨了，身上湿漉漉的难受。”
第五瞟了眼她半湿的衣裙，“娇气，生个火堆烤一会不就干了。”
白皎皎抖了抖裙摆，轻轻的叹了口气，“这白裙子都穿成黑的了。”
第五不屑道：“不就一条裙子，等伤好了下山，你想要多少裙子，我买给你。”
白皎皎闻言，眼底弥漫起苦涩，抿唇一笑，想到第一次小月亮带着她去衣庄买裙子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也是脏了衣裙，有些狼狈。
白皎皎低头看了了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裙摆，心中惆怅，这件裙子，还是小月亮为她挑选的呢。
他似乎很清楚她的喜好，为她的衣衫首饰，她都十分喜欢。
恍神了片刻，她俯身到第五身侧，轻轻解开他身上的布条，“该换药了，这药没多少了，顶多还能用三次，你什么时候才能动？”
第五沉吟道：“十日左右。”
白皎皎算了算日子，叹气道：“那之后每隔三日给你换一次药。”
第五没有作声，静静的望着她替自己上药包扎，从前他受伤，多半是自己简单的处理一番，甚少劳旁人动手，而这次，他伤的严重，全靠着她那颗药和照顾才活了下来。
他不禁苦笑，明明第一次见面时，是那样剑拔弩张的情景，如今却欠她一条命。
重新将布条系好，白皎皎道：“总归这几日闲来无事，要不，你教我几招，我日后防身用。”
第五讶异，“你要学武？”
白皎皎摇了摇头，“那多难呀，我也吃不了苦，有没有那种一招制敌，厉害又简单的招式，喏，就用这把短剑！“
第五白了她一眼，“你想的倒是挺美。”
白皎皎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就随便教我几招好了。”
第五瞳孔微缩，“你为什么突然要学这个。”
白皎皎道：“那次在赌坊，要不是遇上了你……我想着下次若在遇到这种事，至少能有反抗的余地。”
第五望着她的模样，似乎有些意外，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断剑上，低声道：“把你的短剑给我看看。”
白皎皎瞬间握紧了月光剑，往怀里藏了藏，警惕道：“干嘛？”
第五没好气道：“我不看好那把剑的长短尺寸，如何教你适用的招式？”
白皎皎顿时欣喜，“你答应教我？”
第五接过那把短剑，一眼便看到了吞口处刻着的‘颜’字，轻哼了一声，扯下一节衣襟，将剑刃缠了起来。
白皎皎不解道：“你干嘛？”
第五道：“这剑极锋利，你半点底子没有，直接用这个上手，定然会伤到自己，到时候你招没学会，手先废了。”
缠好了剑刃，第五随手转了几圈剑花，思考着能教白皎皎些什么。
白皎皎却忽然一脸兴奋道：“这个这个！我要学这个！”
第五蹙眉，“啥？”
白皎皎认真道：“你刚刚拿着短剑转圈圈，挽剑花，我要学！”
第五一怔，“你不是说想要防身，学这个没用的干什么？”
白皎皎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把这短剑一拔出来，在手里这么一转，对方看了，定以为我是个高手！就不敢轻易欺负我了！这叫做虚张声势！”
第五哼笑一声，觉得她有些好笑，但好像也有那么点在理，“行。”
白皎皎不会转短剑，但是会转笔，第五教了一会，她就自顾自的认真研究起来。
这一练就是一天，待到天色渐暗，她才撑了个懒腰，将火堆点上。
第五略感诧异，“这么刻苦？”
白皎皎继续在手中把玩着短剑，“这不是也没别的事可做吗，你看，我转的是不是有点样子了？要不你再教我几招，我换着练练。”
第五沉吟道：“你要用短刃一招制敌，就得近身后出其不意，出手不能迟疑要又快又准才行。”
白皎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握紧月光剑，‘唰唰唰’的胡乱挥舞了几下。
第五看不过眼，低声道：“拿来，看好。”
白皎皎将短剑递上前，眨了个眼的功夫，短剑已经抵在她的咽喉处，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若不是剑刃裹着一层布，只怕此刻已经割破了她的皮肤。
白皎皎一怔，“这，这么快？要学！要学！”
第五哼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本就不会武，对方对你多半没有太多防范，只要练好这一招，找机会近了对方的身，便能制敌。”
又练了会，白皎皎便觉得困倦，外面的雨还在绵绵不绝的下着，洞内又湿又冷，她往火堆边凑了凑，蜷成一团躺下，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第五垂下视线，望着她有些出神，此时的白皎皎，衣衫破烂，脏污不堪，发髻也又脏又乱，陪他待在这山洞中，每日只吃着野果，夜里就那么随意的往地上一躺便睡。
本以为她就是心血来潮，找点事做才说要学短剑，可不曾想她真的认真研究了一整天。
其实她并不娇气。
直至此刻，他想起那个濒死的夜晚，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本已认命，等待着死亡，却不想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会孤身返回寻他，还救了他。
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甚至从前还有些纠葛。
第五凝视着一旁迷迷糊糊睡去的少女，有些出神，半晌，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下着雨的林中秋夜，即便是生了火依旧定挡不住那寒意，白皎皎睡梦中一直缩着身子，睡的并不安稳。
第五本想将外衫扔给她，又顿了顿，他将衣衫拿至鼻前嗅了嗅。
之前的血迹早已干涸，并没有多大味道，他不禁皱眉，矫情！
他轻轻将外衫搭在了她身上，又默默转过头，望着窗外的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