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

徐云月出院了，两个男孩又回到了姑姑家里。

越相处，陈锦越发觉得，徐云月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女人。

细心、温柔、善解人意，还特别讨小孩子的喜欢。

两个男孩在院子里玩闹。

陈锦拿了一条毛线和徐云月一起绕毛线球，一个人用双手撑开，一个人团毛线。

“你要织什么花样的？”陈锦问。

“你上次给我的那本《毛衣编织的99种技巧》。”徐云月说，“里面有个图样，蛮好看的。”

“是叶子花，还是藤蔓花？”陈锦问。

“复古菱形花。”徐云月说，“用纯羊毛线和1.4钩针织。”

“纯羊毛的啊。”陈锦看下了毛线材质，“我以为是羊毛混纺的。”

“嗯，小孩子穿纯羊毛舒服一些，加了腈纶之后，一脱衣服，全是滋啦滋啦的声音。”

“你说的是静电吗？”

“嗯，冬天特别厉害。”

“你说得也有道理。”陈锦说，“以前觉得化纤的料子高级，多穿穿，穿出奇怪的感觉了。”

“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的确良的衣服穿着不太透气？”陈锦问。

“会吗？”

“可能是我的个人感觉。”陈锦说，“也有可能以前买不到，比较稀罕，现在到处都有，就没了当初惊艳的感觉了。”

以前那是奢侈品，现在成了大路货，有可能这份珍贵感消失之后，缺点也暴露出来了。

不光不透气，陈锦还觉得有些不吸水。

“我上次被雨淋了之后，背心都从白衬衣里面透出来了。”陈锦说，“幸好有一件外套挡一挡。”

“那倒是，这料子遇水后，确实有些透。”徐云月将一团毛线团好后，又递给她一些。

“要几团？”

“我想把小的毛衣拆掉，然后重新打了下。”徐云月说，“用开水烧出来蒸汽，就能把原来旧的毛线烫直一些，再加上新的，5团差不多了。”

“小孩真的是长得快，最多穿2年，就不太够了。”

“没事，毛线能反复织，就是浪费些时间，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值钱，刚好可以打发下。”

陈锦笑着嗯了一声。

徐云月正想问问陈锦之前遇到的那件事情，她有所耳闻，只觉得太危险了，让她以后可要注意了。

她正想说话，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抬头向门口看过去。

“陈锦，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在婆婆家里我就找不到你了！”罗月说。

陈锦脸一黑，放下手上的线，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做什么你都不知道，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啊！”罗月说。

陈锦见她语气不善，不像什么好事情。两人几年未见，陈锦远远看过去，她身材已经不复当年，显得十分臃肿不堪。脸上带了戾气，所以显得老态十足。

一个女人最美的十年，她怎么过成这样了。

虽然对她的事情，偶有耳闻，但是变化那么大，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陈锦拧着眉头起身问：“你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丈夫，还有我公公全是被你害的！”罗月说着插着腰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知道，你当初勾引麒麟，她没搭理你，所以，你把脏水全泼他身上！”

“什么？”陈锦以为自己听错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是不是你干的！”罗月大喊大叫，“就你和你老公狼狈为奸，把工厂占为己有，然后把我公公赶下来！人血馒头吃得香不香！”

陈锦有些听明白了，这是贼喊追贼，他们父子二人侵吞国有资产，然后还对外界释放出自己特别无辜的形象。

“你怎么自己不去了解下事情的真相，就凭宋麒麟那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天天在街上闲逛，你们家能买得起一千多块钱的冰箱？一个工人每个月收入才几十块钱，这么一只冰箱，人家要不吃不喝两三年才买得起！”

“哦！我就知道你眼红我们家！见不得我和麒麟好！”罗月说，“你高中的时候就特别爱慕虚荣，别人要的，你也要！”

陈锦懒得理他，气得背过身去。

“被我说中了对吧！然后你让徐云甫这个烂人去挑动工人的情绪！”

陈锦咬着嘴唇，回头道：“要真如你这么说，徐云甫那么容易就接任了，工友们为什么不让宋麒麟当厂长？”

“那是因为你们会阴谋诡计！”罗月说。

陈锦觉得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是厉害，说：“那你亲口去问问你公公，还有你丈夫，到底有没有做了损害工友们利益的事情！”

“问！还怎么问！他们被你们抓到派出所去了！”罗月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陈锦没去举报过他们，而且她有耳闻，工友们去举报过，根本没用处。

“还不是你！”罗月激动起来，道，“派出所说，麒麟牵连一起绑架案。”

“绑架案？”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就是你前阵子被两个小混混缠住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绑架案，就是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陈锦被这句话恶心坏了，她怎么不去被人玩玩而已。当时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临终前的画面。还有丈夫，以及两个年幼的孩子。

听她这么一说，陈锦将两件事情串联在一起。这两个小混混的幕后主使原来是宋麒麟，他绑架她做什么？

她在大脑里快速过一遍，想到最后一次见宋麒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难道是贷款吗？

她有些难以置信，仅仅因为贷款有问题，没有批下来就要绑架她？

恶意报复？泄愤？

罗月继续说：“现在派出所说，麒麟是犯罪嫌疑人，还要审问，你去和他们说，他是无辜的！”

陈锦脸色越来越黑，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受害人？”

“那又怎么样，你又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是照样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如果受到伤害，我就完了！”陈锦愤怒道。

“事情既然都没有发生，你和警察去解释一下就好了啊！”罗月说。

陈锦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罗月现在是求人的态度，还是指责的态度。她和她虽有同学情谊，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谁对她好，谁伤害了她，她一清二楚。

罗月说：“你不能原谅他吗？好歹是一个厂的！”

“原谅？我凭什么原谅他！他找两个混混绑我，我大发慈悲原谅他？”陈锦觉得罗月说的话，也太过可笑了。

“为什么不行！”她大呼大叫道。

“你自己搞搞清楚，我刚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社会恶性事件，你来了，告诉我，这事情是宋麒麟做出来的。”

“那又怎么？”

陈锦在想，罗月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学历了。在哪家工厂都是属于中上的，怎么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搞不清楚。

如果一个女人，长时间地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她的身体犹在，但精神早已经消亡了。

她真想问问：你的世界里，只有宋麒麟了吗？难道装不下其他了吗？

“是派出所审问出来的结果，明白吗？我去有用吗？”陈锦解释道。

“那该怎么办？你去和警察说他和那两个小混混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就好了吗？”

对牛弹琴就是这样的，陈锦无语。

“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耐心等待。等他们公正的判决。”陈锦说。

“你能去解释一下吗？”罗月失了心智，现在只能重复道。

“不会，我不能原谅。”陈锦淡淡道。

“你这个坏女人。”说着她一巴掌下来。

她被徐云月推了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你们这两个坏女人，就知道欺负我！”

徐云月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到有人想打她嫂子，不自觉地起身去挡，没想到速度太快，推了她一下。她平时就做惯了农活，所以，力气大得很。

“啊……”徐云月去扶她，“不好意思啊。”

“不要你扶！不要你假好心！”罗月撒泼打滚起来。

徐云月看了一眼陈锦，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半晌，陈锦蹲下身，说：“他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了，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今天跑来我这里闹事情，你想待多久待多久。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去解释的，也不会原谅的。”

罗月听到她的话，转过身，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陈锦说，“你和他结婚的时候，还邀请我，那时候，你可能觉得，是自己把男人抢过来了，想对我炫耀一番。”

陈锦感慨道：“我知道，以前一个女人嫁了人，要以丈夫为天地，但是罗月，现在是80年代了，那些陈旧的观念早就该改一改了。”

“我知道，你们在背地里嘲笑过，我一个大学生找了一个小学毕业的。”陈锦抿了抿嘴说，“但我觉得，结婚还是要看人品的，一辈子多长啊。对着一个价值观都不一致的男人，我做不到的。”

陈锦看着罗月离开，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但她也言尽于此了。

对于固执的人来讲，根本没有什么醍醐灌顶，非要自己摔过几个跟斗，吃过几个大亏，才会明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