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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这种事我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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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个孙府,藏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往东二院柴房下边一塞,里外三层高墙,包管没人知道。

吴非辞的意识被人隔着麻袋踹醒。

欲骂一句,张口哑哑,口中被一条绦带勒住,抵住舌根,不能言语出声。

耳朵边听得有人唱艳诗曲儿。

“春楼处子倾城,金陵狎客多情。朝云暮雨会合,罗袜綉被缝迎。”

调子越唱越猥琐,腻出油来。

透过麻袋的缝隙,借着秋日的光,能隐约看见外头那唱曲儿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倚在码得齐整的木柴堆前,双手双脚和吴非辞一样被束缚着。

只是他身上的麻绳松松垮垮,吴非辞身上麻绳扎扎实实,一动则肉痛。

少年很看不惯身侧这捆麻袋,踹了一脚,并啐骂:“什么玩意儿!”

吴非辞肩上吃疼,喉咙低低闷哼。

少年抬起眼皮撇了麻袋一下,没当回事儿,一副习以为常的吊儿郎当样儿,继续唱小调,手指乱拨,如弄琵琶弦。

“华山梧桐相覆,蛮江豆蔻连生。幽欢不尽告别,秋河怅望平明。”

唱了一半,柴房小门“吱呀”推开,几位仆婢捧着饭菜,拿着膏药,缓缓而入,见着少年时,显然有些诧异,纷纷福下身子唱喏一句:“少郎主。”

少年懒懒瞥一眼,精致的蝶贝托盘是喷香热菜,漂亮点心,浓郁茶汤,还要几个装着膏药的瓷瓶。

他撅嘴道:“嘁,不是要饿死我、打死我吗?老头子真没劲儿!”

仆婢们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说话,持着托盘的手僵着——其实这些饭菜是给麻袋里那人的备的,而不是给少郎主的。

但没人敢说。

在少年不耐烦的声声催促中,仆婢们互相使了眼色,无奈走上前,拿起筷勺,将饭菜递至他嘴边。

少年还挑三拣四,嫌这个菜口味不好,那个菜太清淡,得重油重荤才舒心,吃完饭,这些仆婢们又给少年受伤的手臂与屁股上抹膏药。

上药时,几个看起来面容姣好的婢女开口劝谏他,说:“少郎主,日后少胡闹些,也少受些罪。”说完又心疼地低声哭起来,半晌功夫,拉拉杂杂说了很多话。

少郎主全当耳旁风,脾气大得很,道:“你们哭什么丧?那臭头子有本事弄死我,弄不死我,以后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愤恨时,又往身侧那捆麻袋踹一脚。

吴非辞:“…………”

吴非辞很想弄死他。

仆婢一个个退去,这位少年吃饱喝足,自顾自靠在麻袋边上休息,若吴非辞稍有响动惹得他不快,他就抬脚一踹。

虽脑袋沉沉,但吴非辞仍旧清醒知道目前处境,安静待着,总比被踹死强。

晚间时,一老仆给少年送来铺盖被褥,说道:“郎主心疼少郎主,特地嘱咐送来的,提醒少郎主夜里莫要着凉。”

“鬼扯!”少年不信老仆的话,问他:“老鼠可都赶走了?”

老仆支吾,摇头。

少年怒道:“臭头子故意不让你们赶的?”

老仆只道:“少郎主若受不住这柴房鼠虫,日后好歹听些劝,少招惹是非。”

“我招惹什么了?不就是打了伎馆的几个伎女吗?之前打的还少?拿个由头让我不痛快而已!”少年声高起来,冷哼:“臭头子就是见不得我做些事!但凡做些事,他就找法子困我!!”

老仆叹气:“郎主苦心,少郎主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少年不屑:“你且等着,看那臭头子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老仆说:“少郎主安歇。”

少年白他一眼,四仰八叉地躺在褥垫上,等着老仆盖被子。

老仆替他松了松本就束缚得很松的麻绳,盖上被子,退下之前,扫了一眼旁边的麻袋,摇了摇头,顺手将麻袋的扎口扯松,最后掩上小门,一步一叹息退下了。

老仆脚步声渐无,四下寂静无声。

终于等到没人来劝他,外头那少年却越发烦躁,身子一抖,本就松松垮垮的麻绳立时散开落地。

他暗啐:“晦气!”双腿随意搭在麻袋上,从身上摸出一枚玉签剔牙,半个身体往柴垛上靠去。

长久蜷缩,吴非辞四肢的疼痛感愈发迟钝,口中绦带勒出的血挂在唇角,风干了一遍又一遍,牢牢贴在上边。

她饿得肚子翻滚,咕噜咕噜乱叫。

悄然的夜里,这声响格外清楚。

“什么东西?”少年被吓住,搭在麻袋的双腿猛地缩起。

咕噜咕噜。

少年警惕起来,抬手抄起窗下白烛,脚下挪近,透过麻袋缝隙往里面细觑。

分明是个人,哪里来的老鼠叫?

少年心里害怕,往麻袋处踹几脚,斥道:“出来!”

这一脚,本就被扯松的麻袋扎口直接散开。

新鲜的空气灌入,吴非辞脑袋往上急急顶出,如逢甘露的草芽,为求生机,不敢懈怠。

“嚯!”

少年这才发现“咕噜咕噜”声响来自于眼前人的肚子。

“呵,贱命就是难杀。”他粗鲁地扯开吴非辞口中那条被口水浸湿的绦带,用力拍她脸颊,命她说话。

吴非辞口中舌头僵硬地上下活动,下颌艰难开合,干哑着声问道:“这位郎君,这是哪儿?”

少年用背部蹭了蹭木梁挠痒,白她一眼,道:“我家。”

吴非辞脸色苍白,虚弱问:“你家是哪儿?”

“你不知道我家?”少年斜斜睨她,“我,孙琮,你,昭平公主府婢吴阿婉,在我跟前装什么蒜?”

“原来是孙府。”吴非辞若有所思,问:“抓我来做什么?”

孙琮鼻子出气:“又不是我抓的你,你问我?”

吴非辞仰起脑袋问他:“抓我来杀掉吗?”

孙琮轻蔑嗤鼻:“怕死?”

“是的,和你一样,怕死。”她说道。

一个害怕老鼠的人,总归不是什么抛却生死之人。

她莫名的坦诚倒是让孙琮觉着好笑,道:“怕死还上贼船?”

“我何曾上过贼船?”吴非辞反问他。

“呵,少在我跟前装糊涂,你这条宫里头的狗和宫里头那些个主子一个样儿,尽会耍滑。”孙琮白她一眼,“说个话打十八个弯弯绕绕。”

吴非辞淡淡道:“我从未上过贼船。”

“那天晚上,假扮做江陵粮商的不是你?”孙琮一把揪住她头发往上扯,脸逼近她:“也就宫里头爱玩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换一身衣裳就诓骗老子,觉得自己挺高明的是吧?”

砰的一声!

吴非辞饿得晕乎的脑袋被狠狠地砸向后头码得齐整的柴垛上,喉咙瞬间涌上一点血腥味,像是生锈的铁锹,在她心口锤打。

“咳咳……少郎主……误会了……咳咳……”吴非辞倒伏在地,咳嗽着哑声道。

“误会?”孙琮抬脚踩在她背上,“我们孙府在哪里没有钱?江陵柜坊的钱都够砸死十个你,什么消息我不知道?这儿点蹩脚的本事,少在老子面前现眼。”

江陵柜坊。

吴非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曾在江陵一家柜坊待了一刻钟,仅这一刻钟,柜坊掌柜竟看穿了她的身份?

出发之前,为保周全,青乌将她这个江陵粮商的身份在江陵官府造了册,这样周密的计划中,居然因为那一刻钟的时间出了纰漏?

若当晚孙琮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就是针对公主府,若当晚他不知道,那针对的依旧是江陵粮商。

“蹩脚的本事?”吴非辞艰难抬起脑袋,故作讥讽,道:“这点蹩脚的本事,不还是在那晚骗过了少郎主么?看来,贵府的银钱终究敌不过公主府的权贵。”

“贱人!”孙琮脚尖抵住她下巴,抬起,冷声:“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了结了。”

看来孙琮当晚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是之后得到消息,才亡羊补牢。

“若能现在了结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关押我于此处,还让少郎主你来作陪。”吴非辞道。

孙琮要想将一个江陵粮商置于死地,有许多种办法,一次没死,可以再杀一次,若不是发现那晚的江陵粮商变成了公主府婢吴阿婉,他断不会在这个破柴房里与眼前人废话。

“狗仗人势!”孙琮怒从心起,将她踢到一边。

“我饿。”吴非辞盯着他褥席下边露出的一角葱油饼,干干咽下口中漫出的淡淡血水,说:“饿,是会死的。”

孙琮果然有所顾虑,兀自思忖了一会儿,就从褥席底下摸出那几个美婢给他偷藏的葱油饼,丢到她嘴里,斥道:“给我吃干净点,掉点碎渣我要了你的命!”

碎渣易引来老鼠,眼前这位少东家怕老鼠怕得要命

吴非辞此时已无心无力与他争辩什么,将他丢进嘴里的那块葱油饼吃得干干净净,而后脸上又被哗啦啦地泼下一大碗水,她张嘴接着,润了润干哑的喉咙。

孙琮见她这般狼狈模样,冷呵一声:“你们宫里头的贵人饿极了,不也和外头的乞丐一个德性?我还以为有多高贵呢?端着一副人模狗样。”

吴非辞也冷呵一声:“你饿一个试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谁都一样。”

孙琮蹲在她面前,拿着手里喝水的碗抵在她下颚,轻佻地抬起她下巴,道:“真是宫里头的贵人,和人吵架都背着书。”

吃了东西稍缓过来的吴非辞懒怠与他说话,靠在柴垛边上歇息。

孙琮见不得她这般悠哉,道:“当真以为你不会死?”

“至少不是现在。”

“脑子倒是清醒。”孙琮恐吓道:“不是现在,是明天,不,后天,且等着吧,若公主没找上门来,你小命就只能在我手里了结了。”

话毕,孙琮故意在她唱一些极其露骨的淫词艳曲,冲着她戏谑调笑。

古人保守至此,艳曲都如此含蓄。

吴非辞如是想,脸上没有半分局促,让孙琮觉得无趣起来,踢了她几脚,逼问她词句的含义。

吴非辞只能道:“婢子愚笨,不解其意。”

“可拉倒吧你,为人妇为人妻,日日夜夜和你家男人翻云覆雨,能不懂?装什么呢?”孙琮鄙夷她。

“婢子粗浅,只懂得大白话,词曲太迂回,所以不懂。”吴非辞直直看他,说:“婢子只懂得‘涨大的……狠狠插入嫩白……中’这样的话”

她直白了说了一段男女情/事,没有任何比喻与掩饰。

孙琮瞬间煞白了半边脸,惊愕看向她,久久无话——这贱婢怎么可以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的话?成何体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堪称君子,比那位国公府郎君文什么仲藜还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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