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黎换好衣服，两个人从学校出来，已经七点多了。

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周嘉行直接拉着孟黎要往小巷子走，孟黎直接一挣，将周嘉行往另一个方向拉。

“怎么了，不吃饭？”周嘉行一头雾水。

“我今天在大众上看到附近有一家小馆子做建安菜特别正宗，看你今天等我这么久的份上，我请你去吃点别的。”

孟黎看着手机上的导航，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走到了一间小店前，店内人不多，服务员热情地将人带着靠窗的座位上。

“你想吃什么？”孟黎扫码看着手机上的菜单。

建安菜主打清淡，好吃食物原味，孟黎点了一个招牌白切鸡，又问周嘉行意见。

“我都行，你看着点吧。”周嘉行不在意地说。

孟黎一听这话，参照着大众点评的推荐菜下了单。

菜很快就上来，孟黎早就饿了，小店的炒菜的确够火候，配着菜孟黎一下子就吃下去半碗饭，抬头一看，周嘉行面前除了一点鸡骨头，其他的菜都没怎么动。

“怎么了？没胃口？”孟黎纳闷，桌上的菜都是建安的特色菜，茄子煲鲜香下饭，荷兰豆抄腊肠爽口，丝瓜汤清甜，怎么都不下筷子。

“不是。”周嘉行顿了顿，指着桌子上的菜说：“我不吃带皮的茄子，丝瓜汤我只喝汤不吃丝瓜。不过没关系，我吃鸡肉就可以了，鸡肉还挺好吃的。”

“刚才我问你想吃什么你又不说，你还有什么不吃的吗？”

孟黎服气了，一桌子四道菜有三道踩到周嘉行的雷点。

周嘉行想了一下：“切块的黄瓜，带皮的番茄，晒干的海鲜和菜，熏制的腊肉，还有豆制品，其他好像没有了。”

“这还叫没有了！你能吃的东西也不多了，建安人不是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四条腿的除了桌子，什么都能吃进嘴吗？你怎么这么挑。”孟黎夹了一块鸭肾，咯吱咯吱地嚼得津津有味。手上还不忘根据周嘉行的饮食禁忌在手机上加多一道番茄炒蛋——没办法，周嘉行的口味几乎杀绝了菜单上百分之八十的菜。

周嘉行倒是没反驳。

孟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在那家汤粉店，该不会就是因为你挑食吧。”

像是被戳破了什么，周嘉行瞥了孟黎一眼：“就你聪明。”

孟黎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低着头喝汤不说话了。当然，番茄炒蛋上桌后就被周嘉行一个人包圆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周嘉行接到短信，市篮球比赛的奖状和奖杯已经寄到了门卫室。这种消息一般都是发给社团教练，周嘉行接到信息时还愣了一下，等到大课间拉着孟黎跑去门卫室一看，才发现真的有有一大包快递。

“奖状先放着，下午再直接拿过去发给队员。我们先将奖杯拿去荣誉展示厅吧。”

集体奖杯都是统一由学校保管，两个人抱着奖杯就往笃学楼的展示厅走。

翔远高中是典型南方学校的H型建筑，善思楼是教室，笃学楼是各种行政办公室，中间由二楼的一条风雨走廊连接。

荣誉展示厅作为展现学校实力的地方，被安排在二楼的校长办公室和会议室旁边，两个人经过会议室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赵升平和校长等领导在讲话。

赵升平站一边，校长等人站一边，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周嘉行抱着奖杯，想了一想，拉了拉孟黎的衣袖，将人往门边一带，借着门的遮掩蹲在墙角边听会议室里到底在讨论什么。

涉及到赵升平，就有可能涉及到篮球社团，涉及到篮球社团，那就绝对关乎周嘉行了。

“……校长，翔远这么多年都是我一步步带上去的，从市赛打到国赛，我很清楚翔远的实力，我相信没人比我更了解翔远的队员……”

校长听着赵升平的话，轻咳了一声，秃头的德育主任马上伸手制止了赵升平的话：“赵老师，我们都清楚，这么多年了，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按照你的打法，翔远就只能止步全国四强，你要知道，全国四强和全国冠军的名头含金量差了多少。再说了，每年夏天翔远都拨款举办篮球夏令营挑选篮球特长生，就出这个成绩，我们也不好和家长们交待呀。”

赵升平似乎还想挣扎一下，再次开口说：“那能不能让我带完这个赛季，比赛刚比到一半，我担心孩子们不适应。”

“赵老师，这次翔远打进了全国，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万一又浪费了一年，不就浪费了孩子们的时间，是吧。放心吧，赵老师，我们会妥善安排你的工作。”校长开口了，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周嘉行和孟黎在门外听清楚了，学校这是嫌弃篮球队的成绩没有突破，想要换教练了。周嘉行气得几乎要冲进去和校长理论了，他平日里和赵升平关系最好，两个人处得不像师生，更像朋友，虽然整天没大没小，和赵升平勾肩搭背，但心里对这个没架子好说话软脾气的教练比谁都尊重。

倒是孟黎还留着点理智，死死抱住周嘉平不让他冲动。

“你干嘛，里面全是校领导，你这样冲进去，想要顶撞师长被记处分还是想丢篮球队的脸，让他们再给老赵安一个‘管教不严’的名头。”

孟黎压低声音劝周嘉行，周嘉行半句都听不进去，眼看着就要挣脱冲进会议室，赵升平的话就将两个人震住了。

赵升平似乎是放弃了，他语气虚弱地说：“算了，如果不能担任篮球队的教练，那我在翔远也没什么意思，我辞职吧，辞职信我过两天交给校长。”

说完了，赵升平不等一群领导的回话，转头就走出会议室了。

周嘉行和孟黎躲闪不及，和赵升平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赵升平愣了一愣，又看见地上的奖杯，瞬间明白了过来。避开了会议室里一群领导的视线，伸手将两个人连带着奖杯一起拉进了荣誉展示厅。

荣誉展示厅的管理老师不在，偌大的一个房间，满满当当全是翔远这么多年来获得的各种荣耀，其中篮球队的奖牌奖杯就占了一个柜子。

赵升平将新的市赛奖杯放到柜子里的空位置，眼睛一一看过柜子里的荣誉，叹息着说：“这么多年，拿了这么多奖，始终还是缺少一个国家级的奖杯呀。”

“赵教练，今年我们一定可以拿到全国冠军的，你别走呀。”周嘉行大声说道。

赵升平看着周嘉平，眼神里全是不舍。

他原本也是翔远高中的学生，从国家队退役后，拒绝了多所高赛的邀请，义无反顾地来到母校担任教练，十多年来，将翔远高中的篮球队从一只建安市名不经传的球队带入全国，这中间经历的艰辛苦楚，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我也想看着你们拿全国冠军，但是学校这次态度坚决，好像真的没办法了。”

赵升平看着周嘉平，但又好像不是在看着周嘉平，他想到自己这十多年来带过的翔远学子，忍不住苦笑自嘲：“这么多年了，一个又一个好苗子从我手里过，我都没能让你们走上更远的道路，可能我的能力真的就到这里，换个教练对你们也是好处，毕竟我也老了……”

“你说什么呢？教练。”孟黎激动地打断赵升平的话：“你忘了是谁让我加入翔远篮球队的吗？我本来都快要放弃篮球了，是你一遍又一遍打电话给我，我就是因为你赵升平，相信你才加入的。你说这种话，对得起我的信任，对得起翔远篮球队的队员吗！”

赵升平被孟黎的话瞬间镇住，不敢相信场下一向温和的孟黎居然会这么大声反驳他，看着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周嘉行和孟黎，赵升平下一秒又忍不住笑出来了。

“嘉行，孟黎，我不好意思对着队员们说，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们，很喜欢翔远篮球队。在做教练的这段时间里，真的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赵升平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

“我不好意思去和队员们告别，但是你们放心，全国比赛我一定会去看的，如果你们拿到了全国冠军，别忘了，拍张带着奖杯拍张合照给我，就够了。”

周嘉行死死咬住后槽牙，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留下来。孟黎也偏过头去，不忍和赵升平对视，生怕自己受不住教练眼里的不舍和哀伤。

人生到了五十多岁才来失业，未免有些失败。但是看着眼前因不舍而难过的小伙子，再看看一柜子的奖牌奖杯，赵升平觉得自己的教练职业生涯也算是圆满。

赵至桐怎么都没想到，周嘉行和孟黎去放个奖杯放了半天，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阴沉沉的，周嘉行连课都不听了，直接趴在桌子上拿衣服盖住脸，一副“老子烦着呢，别来打扰”的态度。

从孟黎口中说出的“赵教练被辞退”让赵至桐直接愣住，接下来的一天，三人都无心上课，只想着社团训练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