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嘉行来说，没有一次去篮球馆的心情是像今天如此沉重。
他们三个人从教室走到篮球馆的一路上都没有讲过话，心里都在盘算着怎么将赵升平教练辞职了的消息告诉队员。
等到他们到了篮球馆的时候，发现不用他们开口，新的篮球教练已经在等着了。
一看到他们三个人，队友们的视线纷纷投过来，全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困惑。
“好了，队长都到了。那我们集合吧。”新教练拍拍手掌，放大声量：“你们先去换一下衣服吧。”
周嘉行和孟黎换好衣服出来时，赵至桐拿着文件夹站在新教练旁边，中间隔着可以将五个沈诺维塞进去的距离——大概就是赵至桐剩下的小脾气。
看到最后两个人到了队列中，新教练开始准备讲话了。
新教练看起来比赵升平年轻，国字脸，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宽大的T恤和灰色牛仔裤，脸上的表情一直很严肃，看得周嘉行心里一阵不爽。
“大家好，我叫严华正，是你们的新教练。希望我们以后好好相处，我会用我的全部知识和能力帮助你们取得更好的成绩，今天的训练内容我们先……”
“赵教练去哪里了？”没等严华正的话说完，就有性子急的队员直接喊道。
队列一呼百应，球馆瞬间想炸了锅的热水，每个人都开始出声问赵升平的情况。
“对呀，赵教练怎么了？”
“换教练都不提前说一声吗？”
“赵教练没和我们说呀，怎么无缘无故换教练了！”
“安静！安静！”严华正费了好大劲让大家的讨伐声停下来：“换教练是学校的意思，赵教练也清楚的。这么多年了，翔远一直止步于全国四强，学校觉得赵教练的教法可能不再适合翔远，相信我，我一定会让翔远打出不一样的比赛。”
严华正的一番话让篮球队的不少人心底都起了一把火。
一方面，当着大家的面贬低赵教练。另一方面，也贬低了翔远篮球队的能力，只是全国四强。
不说杨华正的技术怎么样，起码情商肯定不高。短短两句话已经让篮球队众人的脸上带上不服。
他倒是视若无睹，继续往下说：“我先来了解一下大家的能力吧，队长先来吧。”
被点到名的周嘉行瞬间接受到全篮球队的目光，只见他勾起嘴角，拖长声音懒洋洋地说：“赵至桐那里有全部队员的体能资料，你可以自己看呀。”
被下了面子的严华正本来就黑的脸色一下子如同锅底一般，他压抑着怒火，告诉自己不能和这群臭小子计较。
“资料都有滞后性，我想了解你们现在的能力，好为全国大赛做训练计划。”
“哦。那教练要看什么，需要我和你一对一了解一下，让你好好看清楚我的能力吗？”周嘉行压低声音，说的一对一不像是打篮球，更像是要找教练打架。
严华正觉得自己的怒火压不住了，他大声喝道：“你什么态度！对我有什么不满就去找校长说去，不要在这里不尊重师长！”
因为心情不好，从开始一直站在一旁充当隐形人的赵至桐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大步跨过五个沈诺维的距离，挡在周嘉行和严华正中间，开口劝道：“严教练，严教练，嘉行他就这种狗脾气，别和他计较。我先把资料给你，我们先看一下，让队员们先热个身我们就可以开始体能测试了。”
劝完严华正，赵至桐又回头对周嘉行说：“好了，周嘉行，去带着队员做热身吧。”
如果换做平时，周嘉行肯定会给赵至桐面子，偏偏今天，他像是被掀了反骨，就是要在严华正面前蹦跶。
“你说了算什么，得严教练说了才算，严教练，你怎么安排。”
明明是询问严华正的意见，硬是被他说出挑衅的味道。
孟黎都觉得站在他旁边，要在这浓浓的火药味给呛到了，伸手拉了拉周嘉行的袖子示意让他他少说两句。
严华正显然也禁不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直接伸手越过赵至桐，指着周嘉行的鼻子骂：“你当你这个队长是什么玩意儿，赵升平就是教出你这种家伙才会被辞退了，我和你说，在我的队里，没有你这种不服管教的人，你给我滚。现在立马滚出去。”
这话一出口，周嘉行还没说什么，薛桀马上蹦起来了。
“哇艹，你个臭老头子说什么屁话，你再BB试试，看老子揍不揍你！”
完了，赵至桐不想再拦了，这种话都当着老师的面骂出口，还拦什么。
虽然心里这么想，赵至桐的身体还是很坚定地挡在严华正的面前，可是烂得住暴怒的严华正，拦不住他的嘴。
严华正也不甘示弱，直接回骂：“这就是翔远篮球队的素质，不敬师长，不服管教，你是什么东西，你也给我滚。”
薛·周嘉行后卫队队长·翔远一年级小霸王·翔远夜宵街太子爷·桀，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说过“是什么东西”，立马从队列中一个箭步冲出来，以言而不及迅雷之势，一拳就往严华正头上挥了过去，赵至桐眼看着拳头落在严华正脸上，近在咫尺，却是连拉都拉不住。
砰——
严华正结结实实倒在篮球馆的地板上。
反应过来的一年级生立马上来将暴怒的薛桀拉住，赵至桐看都来不及看薛桀一眼，立马先将严华正给扶起来。
“哎哟，哎哟。”严华正捂着脸，一迭声地哀嚎。
“教练，教练，你没事吧？我送你去校医室吧。”赵至桐也顾不上骂周嘉行和薛桀两个没脑子的，急忙将严华正从这个龙卷风口带走。
闹了这么一通，大家也没了训练的心情。薛桀被一年级的学生拉到一边安抚，周嘉行干脆让大家散了，自己连衣服都不想换了，叮嘱沈诺维记得锁门，进更衣室拿上东西就直接往外冲。
孟黎担心他出什么事，拿上东西也跟着一起跑出去了。
周嘉行跟头失了理智的蛮牛一样，只懂得埋头往前冲，孟黎一路上喊都喊不住，只得跑快两步一个飞扑将人抱住。
“放开我，干什么呀。”周嘉行不断挣扎着，他越挣扎孟黎就抱得越紧，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开始冲着两人指指点点，
“你到底怎么回事？一点都不像你，发脾气发够了没有。”孟黎冲着周嘉行的耳朵大声吼道。
贴着耳朵的喊声让周嘉行浑身都抖了一抖，一看周围人的目光，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理智回笼，不再挣扎。
“好了，我不闹了，你把我放开吧。”
听着周嘉行恢复正常的语气，孟黎也马上放开箍着周嘉行的手，一番折腾下来，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孟黎往两边一看，周嘉行埋头乱冲，将两个人带到一条商业街，孟黎对这一块不太熟悉，但还是眼尖地瞅见了一家便利店，拉着周嘉行就往便利店里带。
周嘉行估计是情绪起伏太大了，褪去了怒气以后，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不太想讲话。
孟黎把人带进便利店，直接点了两杯最大杯的思乐冰，坐在便利店透明的玻璃窗前，喝着思乐冰对着外面的人潮发呆。
杯子里的冰沙一点点融化，被挫成冰沙而泛白的可乐逐渐化成杯子一杯黑水，少了二氧化碳和糖浆没什么两样。
孟黎最后喝了两口，觉得满嘴发腻，放到一边。
“我今天是真的有点过分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嘉行开口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杯子里的可乐，水面倒映出他的模样，垂眸低眼，带着他身上少有的温顺。
“一想到老赵不能回来了，我就特别难受。我上了高中以后有一段时间犹豫要不要放弃篮球。好像是该收收心了，将精力放在学习上。那时候，是老赵看出我的迷茫，他说，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提前退役了。虽然在翔远当教练也很开心，但是永远比不上真真切切站在球场上的痛快。人永远只会因为没做过的事情后悔，老赵劝我再坚持一下，找一找，篮球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周嘉行看着孟黎的眼睛，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篮球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是老赵让我明白了在球场上的痛快是在场下无可取代的，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在翔远能拿一次全国冠军，作为送给老赵的礼物。可是，我没想到，老赵他会离开。”
周嘉行的语气太过沉重，孟黎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没有体会过这种悲伤，他的愤怒是因为严华正的口不择言，但是周嘉行却是感觉被抛弃了。
他只能将手放在周嘉行的背上，安慰地拍一拍，再拍一拍，说：“没事的，老赵会回来的，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
这两句如同废话一般的安慰，切切实实让周嘉行抑郁的心情纾解了一些。
或许让他庆幸的是，在这种时刻，仍旧有人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