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木被通知交罚款赎人,脑袋瓜子都嗡嗡响。
她在酒店下面等了快半个小时,见没人下来都冲进去找人了,虽然被安保赶了出来,但也不妨碍找到警局。
只是刚到,就被秦耀请去会客室坐上了两小时,花都谢了才等到焦暄从审讯室里出来,见到她毫不意外,甚至颇为欠揍地朝她颔首,道出一句。
“交钱,罚款。”
颜木认命地交了钱,拽着焦暄的衣袖就转动轮椅把人往外拉,一边拉一边嘴上抱怨。
“我找你半天,你见到我就这态度,要不是我长的小,高低把你嘴给缝上,以前就欠揍,现在长开了帅了还是欠揍。”
两人在秦耀惊诧的目光中关上了警局的大门,通过手机打了车去了郊外。
郊外别墅区是不少,但没建筑群的地方也多。
颜木眨了眨眼,眼里闪过紫雾,片刻抬起手指向右侧的空地。
“那边,灵气还行,就在哪吧,我没找到赵奉羽的位置,应该是被乔乐乐带走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通讯也被切断,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把流麻给我,我来试试能不能找到乔乐乐。”
她伸出手,看焦暄半天,焦暄依旧戴着他那碍眼的墨镜,抬头望天不知道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颜木说的那几句话。
“诶,算命呢你,往天上看干什么?”
颜木扯了扯他的袖子,焦暄这才有了反应。
他垂下脑袋来,抬起手指捻了捻。
“这天有点黑。”
颜木:“废话,大半夜的,天能不黑吗,还戴着个墨... ...”
话语戛然而止,一声长长的哦从颜木嘴里发出来。
“哪块黑?”
焦暄抬手,摘下墨镜向右侧指去。
“那边,市中心的电视大楼,黑得不一样般啊,鬼真多。”
有时候,能看见些人们看不见的东西,还算是个有用的特质,比如现在,他找到了躲在那些游魂中的——乔乐乐。
游魂聚集,无非是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们,比如厉鬼的煞气,又比如,濒散的怨鬼。
只是不知道,乔乐乐沾上的,是哪种。
“地遁符。”
焦暄撇过视线,指甲抵在指尖。
往常不管是边缘人还是道人,都不能用这等上天入地的术法,但总有例外。
颜木将符篆给他,自觉地拉好焦暄的衣袖,确保牢固后点了点头。
指尖在符篆上描绘几番,金色纹路乍现,眸光一闪,便凭空出现在了另一处。
正对门的灯牌上,正正写着连市电视台。
焦暄拍了拍颜木的手,轻咳了几声,然后将身上的尘土都抖落干净,留下一句话。
“你在这守着,别让乔乐乐钻空子跑了,我上去找找人。”
颜木:“嗯,放心吧,不会让她跑了的,你小心点。”
焦暄轻轻点了头,迈步进了电视台。
因为不是这里的员工,进去还得费点劲,正从刚刚混过大厅的检测门,便被一个保安叫住。
“诶诶,那小伙子,你是电视台员工吗,穿得怎么奇奇怪怪的?大夏天穿长袖?还这么厚,我也没见过你啊,你那个部门的,我打电话问问。”
他的嗓音有点大,周围齐齐看过来许多人,保不齐就有人高声喊一句:“这人不是员工,也没带员工牌!”
焦暄趁着保安拿出电话的空隙,抬手托了托不存在的墨镜,将口罩往上拉了拉,指尖的细线冒出苗头。
“诶,小伙子哪个部门的,我问问你们部长,我看你也没带... ...”
话语戛然而止,焦暄翘了唇角,趁着周围的人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迈步快速去了楼道,保安大叔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的时候,面前的青年早就不见了踪迹。
“人呢?不会进贼了吧?”
他收起手机,干净去了保安室。
焦暄摸到五楼,那里就两个门,一个通向杂物间,一个通向演播室。
打开杂物间的门,里面没有感受到乔乐乐的气息,只有一些游魂在角落瑟瑟发抖,就怕焦暄一不高兴把它们都扬了。
将门带上,他径直走向演播厅,指尖的细线慢慢凝聚,隐隐有些匕首的形状显现出来。
他微微诧异,还是第一次见到指尖内这法器的真实模样。
来不及仔细观察法器,迈入演播厅的脚尖如坠冰窖,是和焦暄身体里不一样的冷。
身体里怨气带来的冷是浓厚的,仿若将一根银针冰封在雪原,它不会被冰块包围,却散发比冰更极致的冷。
而演播厅内的冷,是凌冽的,毫无遮掩的杀意,一根一根刺从你的身体上急速穿过,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什么,却又难以忍受。
耳侧破空声传来,焦暄迅速抬手,用刀尖砍碎了突然掉落下来的吊灯,那玩意几乎全玻璃的,砸下来脑袋得开花。
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玻璃,绕过事故地点,刀尖朝后缩,遽然变成几根细小的银针,随后轻轻一弹指,银针便掠过衣袖直直地刺向不远处的观众席。
他前方第三排坐了两个人,只不过一个被绑着瘫倒在座椅上,另一个,慢慢梳理这自己的长发。
游魂死前会保持死亡时的面容,所以那黑发上,除了被灯光照射而明显映出来的红之外,还有一些白色,令人喉咙都发痒。
“乔乐乐。”
焦暄开口,看着自己的银针被乔乐乐抬手接下,银针穿过手掌心,魂体忽地就弱了几分,被刺穿的那只手掌,忽而就透明了好多。
“怎么不躲?”
他好奇问着。
“躲... ...”
观众席上的女人背影很好看,嗓音也是动听的,若不是那一身破碎的长裙和凌乱的无法被梳理好的长发,没人会觉得她是个鬼,还是个会杀人的鬼。
“躲什么,躲那几枚无伤大雅的银针,还是躲你,又或者,躲这那些人渣,不,他们不能称作是人。”
“觉得我杀了人,罪孽深了?其实我很少记起那些东西,可残酷依旧在发生,记起的时候,每次都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什么都没换来,但不后悔。”
“你也是人,不会害怕吗?杀了我,我的怨就会一直跟着你,我的记忆也是,哪怕它们不完整,但足够残忍。”
“你能忍受吗?”
语调到最后有些激动,激动过后是良久的平静。
焦暄抬起的手指轻挑着收回来的几根银针,银针归于刀柄,头顶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光洒在那柄小刀上,却也只能看见鲜红的影子。
他觉得甚为有意思,收起刀尖往后,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中轻抚着念珠,念珠发烫,将对方侵袭而来的怨阻挡一方。
“很可惜,”焦暄慢步走至她面前,侧过身看向那张已经瞧不见流麻和照片上的笑容和美好,只有支离破碎,眼珠凸出颧骨碎裂,嘴唇被什么大力地磨破,剐蹭出一大片的鲜红。
血液在脸上流淌,从下颌滴落至锁骨,染湿了那一片的衣襟,却没再继续往下,看来,死的时候被发现得很及时,只是无力回天。
“我度过那么多鬼,没一个能让我记住他的曾经,你和他们一样,对我并不能起到威胁。”
自己健忘的特性也的确不会让焦暄时常记起那些,比如死亡的画面,比如最为绝望的影像,那些记忆说来其实算是可笑,也不是他的,所以焦暄哪怕是想起,也只是稍稍回想一下,然后便忘了个干净。
颜木时常担心他是被折磨疯了,哪怕解释多次对方依然害怕他遇上乔乐乐这样的恶鬼,那是比度化怨鬼还要艰难的存在,留下的记忆也更完整一些。
乔乐乐那双碎裂的眸子瞧过来,嘴角轻扯,随后目光又落在赵奉羽身上。
“你是来找她的吗?”
她的语气轻柔了一些,不像刚开始,带着些许的威胁阴森。
“她没事,我过去的时候,见到她很震惊,记忆里似乎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我没杀她,将她带到了这里。”
“我知道有人在找我,在这世间游荡了三年,起初会去看看以前住的房子,但里面已经不是熟悉的面孔了,可又记不起应该认识谁,不过电视大楼的大屏上总是出现她的脸,我总觉得,我应该也出现在那里。”
“你知道我吗,我是个演员,应该是个演员,我见过一些人看着我的照片破口大骂的样子。”
“很可笑,又很悲伤。”
焦暄将小刀变回丝线收起,从她身后一排走到赵奉羽的身后,抬手将指尖点在赵奉羽的额间,没一会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便散掉。
乔乐乐是起了杀意的,可能因为无辜,才放过了赵奉羽。
“我一直在等你,焦暄。”
乔乐乐侧目,缓缓开口,内容令焦暄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驱使你的人,认得我?”
他看着要醒过来的赵奉羽,抬手在对方脖颈上来了一记手刀,赵奉羽还未来得及睁眼,便又直愣愣地倒下去了。
“等我做什么,等我来杀你?乔乐乐,这就是你不动手的原因,我以为你是悔悟,没想到是为了求死。”
“那么我有一些问题,能否解答?”
乔乐乐轻捋着自己杂乱的发丝,微不可闻地点了头。
“为什么杀那些人,因为影像,因为怨恨,还是因为害怕?”
乔乐乐的指尖顿了顿,摇摇头。
可明显,她也不害怕。
“因为他们该死,不是都知道了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焦暄也不失望,继续继续问询。
“那么和你达成交易的人,能告诉我吗?”
乔乐乐这次摇头更快了。
“我和他达成协议,他帮我杀掉那些人,我不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行踪,并且,如果遇见你,请我死在你的手下,”她仰头望了一眼灯光,“很奇怪的人。”
“那下一个问题。”
“乔乐乐,你知道高阳怎么死的吗?”
乔乐乐转过头来,偏偏能从看不出形状的脸上瞧见茫然。
“记得高潇吗?”
“你知道自己吃了高阳的魂吗,他现在,已经不能再转世为人了。”
“而高潇,她在找你,她居然知道你的存在,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很清醒地找想办法找你。”
“不去见见吗,你的妹妹。”
“... ...不了,人死了,就不能留下什么。”
“活着,就活着好了。”
“我的问题问完了。”
“乔乐乐,该送你上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