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习者的血液能做很多事情,画符,设阵,算命,甚至有一定条件时,能够改天换命,只不过后一项只存在于流言当中,没人见过那是怎么样做的,也没人愿意。
他们一生会有许多用到血液的地方,但绝不轻易给他人血液用在道法上,一是道人间避讳的算同道者的命数,二就是可能用到不知道什么途径上,造成的后果也不太相同,轻一点无关紧要的,就是这追踪之法,严重一些的,会被揪住命线。
不同的人用这类咒法的效果也不一样,像看命途,有的只能看得见寿命,有的却能看见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
而面前的这位老者,是后者,只不过,他看不见焦暄的。
焦暄不太守规矩,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些叛逆,像小时候迟来的青春期,其实小时候也记不得什么样了,活得太久,要不是颜木天天念叨,他都要忘了自个叫什么名字了。
一滴血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就算真有人要揪他命线,估计也找不命魄在哪,更遑论其眼前的人。
所以说是不守规矩,倒不如说有恃无恐。
“你们管理局这样做事的吗?拿我的血,是有违那什么修习者准则的吧?”
焦暄不心疼那点血,但好奇连市的管理局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
不愿意用木息是因为焦暄闻那味都要闻吐了,看见就反胃,但这边敢取他的血,说没有点依仗和野心他是不信的。
见对方抬眸盯着他,焦暄浑身不舒服,拉了拉袖子手指搭在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血液滴落在老者准备好的试管内。
他没接对方递过来的纸巾,从兜里拿出自己带着的轻轻擦拭。
“我只是好奇,别那么看着我。”
“你们这些明争暗斗我没兴趣,血给你了,我能走了吗?”
浑浊又不失精明的眸子在他身上扫过一圈,而后视线的主人将试管内的用棉棒取出沾在拿出的几张符纸上,他扬唇的微笑恰到好处却令焦暄不适,那副势在必得的姿态总是叫他手痒痒。
“当然,您请便!小辈就不送了。”
得了,这下搞到他的目标移动靶,连表面功夫都不装了。
焦暄扯唇假笑一声,眯着眼睛转身关上了大门。
现在已经完全天黑了,晚上有些小风,走到路上的人撑着脸思索着什么,忽地衣角被卷起,平静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冰冷来。
“也不算是恶鬼,劝你们别打我的注意。”
说完,衣角随风落下,之后再没有风吹过来。
这郊区到了晚上,全是不太平的声音。
焦暄走了好大一会,走到马路边能打车的地方。
郊区就这点不好,他又不会飞,走回去得天亮了吧。
心疼地攥了赚口袋里的几十块钱,心想着到底够不够,便有人驾着车停顿在他面前——是慢悠悠地驶过来的,所以没有风尘落在焦暄身上,也悄无声息。
单面窗摇下,冷气扑面而来盖了焦暄个措不及防,车内驾驶室里的人有些眼熟,带着墨镜穿着白色短袖灰短裤,一双运动鞋跟着脚尖在刹车上轻轻抖动,那驾驶座的下方空间都要容不下他那双大长腿。
单手将墨镜摘下,露出那张笑得有些灿烂的面庞,焦暄的第一感受就是烦躁。
没错,即便身为看脸的颜狗,现在面对这张脸的感受依旧是烦躁。
因为被追踪不够,还得被骚扰的烦躁。
焦暄视线即刻从晃眼的笑中移开,侧回头加快了步伐,可他用的是腿,和四个轮子的自然比不了。
“又见面了!你在这里散步吗?”
“会不会很累,要不要上来坐一下?”
“我的车很舒服,比床舒服!”
“不理我,我很让你讨厌吗?”
“你的电话我打了,为什么接的不是你?我想要你的... ...”
焦暄眉头都要挤成一字,看见自己不停的脚步和对方悠闲的姿态,再加上吵吵闹闹令人厌烦的问题,让人心中郁气顿生。
“能闭嘴吗?”
焦暄遽然停下脚步,侧目觑了一眼纪霄,抬手在车窗上轻敲一下,“手机。”
纪霄笑得更深,将手机联系人界面调出来很有眼色地递过去,顺便按下车门按钮倾身推开车门。
焦暄目不转睛看着他,手指点触几下将老年机的电话输入。
打通自己的电话后,将智能机还给纪霄,思索几秒,他抬步坐上了副驾。
车开得慢,风不算大,但还是吹得焦暄有些发抖,一边暖一边冷,这感觉还有点奇怪。
他咬了咬牙,将身体里的冷意压制下去,刚要开口就听见车窗摇下的声音,风声被隔绝在窗外,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侧过头去,又忽然不知道问什么了。
问他为什么跟着自己吧,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问为什么纠缠自己吧,又不算纠缠,只是“偶然”遇见,谁都能说这是一种缘分,甚至因为这份缘分,以后见的面会更多,多到在焦暄“捉鬼”的时候都能撞见。
他不想和管理局的人过多交集,最好一点都不要有。
“你... ...”
“吃饭了吗?”
焦暄刚出口的话被打断,他闻言,短怔了几秒。
“找我有事情就说,没事把我放在21街,”他张唇,顿几秒,“谢谢。”
纪霄像是没听见焦暄的话一般,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车辆稳稳停在一家小饭馆前。
他扯出钥匙,看着焦暄黑了的脸色也不怵,反而侧身朝后拿过座椅上的外套,轻放在焦暄手背,见人疑惑警惕地抬头,耸耸肩笑笑。
“别担心,我是真饿了,你可以现在离开,但是这里离21街还有十几里,走过去恐怕不行,机器人也得充电,打车的话,应该要十几杯奶茶吧。”
纪霄伸出一根手指,钥匙在上面转了几圈,叮叮叮叮的声音刺耳。
“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焦暄捏了捏攥住准备扔回去的大衣,眉头皱得更深,话里话外就差没把‘你回去很麻烦,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这句话挂在脸上,差点就绷不住表情。
他保证,这家伙要是敢再说一句,他一定会动手把自己兜里的那些符咒全部贴到那张笑嘻嘻的脸上。
这种被看透了还不能离开对方设置的范围的感觉很久没感觉到过了,焦暄一向是主导局势的人,还没这么憋屈的时候。
因为他发现,纪霄身上的气运气息比白天更浓郁了,他可能也许大概,打不过。
而且——回去真的很远,又舍不得口袋里那点钱,于是现在特别后悔答应今天来见赵奉羽。
店内开了空调,人还有些多,焦暄进去就觉得不适——不是被人看着的不适,是因为太冷了,比在车上风吹进来的时候还冷。
身边的热源吸引力太大,焦暄这辈子就对两样东西无法抵抗,一个是金饰品,另一个是钱。
然而现在多了一个——纪霄。
店内七嘴八舌的声音渐起,焦暄靠近纪霄,拉了拉口罩衣领,两人跟着服务员进了旁边的小包间。
服务员将两人送到门口便被其他客人叫去了,实在是有些忙,纪霄就自己带着焦暄进去,顺便走到内侧关了空调,只是还没转身,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不断靠近,甚至近到只需要纪霄转个身,就能撞到焦暄低着的额头。
他抬手抵住对方凑过来的脑袋,高半个脑袋的人低头瞧着表情尴尬的焦暄,松开手捻了捻手指。
很冰,冰得血液都要凝固了。
“发呆干什么?”
“你跟着我... ...”
纪霄有意要调戏他,语气也渐渐不正经,尾调很暧昧,但被焦暄一句话堵回去了。
“吃什么?”
焦暄突然的问题令人猝不及防,但对于纪霄,大概是意料之中,所以表情并没有多么惊讶。
“都行,吃桂鱼吗?”他淡然回答。
“都行,先说说,你要什么东西?”
焦暄眨眨眼,拉过一边的椅子退出几步坐下,仰头抬手指指对面的椅子。
纪霄迈步坐下,双手插兜,身体跟着椅子晃动,椅腿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打开手机翻开一张图片,递过去给焦暄。
焦暄接过,上面是一张很平常的风景照,桃花流水,溪流后方是一座很小的木制房子——那是焦暄很久之前住的房子,因为是自己做的,又没什么耐心去修整,所以房子很小,外面也显得很荒败。
其实屋子里很整洁,干净得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那是焦暄的一处屋宅,现在估计已经变成电视剧里的荒屋了。
他抬眸觑了纪霄一眼,嘴角微抬。
“看不出来,你年纪挺大。”
对于照片的事情绝口不提,似乎没什么担心的。
“还行,”纪霄浅笑,对于焦暄话语里的讥讽不在意,“这照片是我在管理局抢来的。”
焦暄将手机还给对方,疑惑抬眸。
“抢?你不是管理局的人?”
“省市的接待人也不全是管理局手下的,我算是那个例外。”
“我找你是为了你的道剑,我知道那很重要,你可以在上面加任何阵法咒术,我只是需要它做一个引子去找一件东西,不用太久时间,一两个月就可以还回去,不会有任何损伤。”
“怎么样,剑借给我,我会给那小孩一个正当的社会身份,以及,她的腿治愈所需要的东西,你可以找我要,而且,为了有保障,我把我的道剑压在你哪,等量交换,怎么样?”
“这是一笔合算的交易... ...”
道剑这种东西,建立在灵魂相融之上,虽说道人不常用,但都是好好保护起来的。
颜木当初给他找到那把剑费力不少力气,起初以为是哪里弄来的一把无主的剑,后来用的时候发现——那就是焦暄自己的,对他没有排斥,能很好地存续那些从身体里渡过去的怨气。
那把剑救了焦暄的命。
可除了颜木之外,没人知道他拥有这么一把剑。
“你真不是管理局的人?”
焦暄抬眸,冷不丁问出这一句。
“当然。”
“看着不像。”
“是吗,也只是看着而已,怎么样,答应吗,你的所有要求我都能满足。”
纪霄的语气势在必得,要是焦暄不冷脸低头的话,还能看见他脸上的一丝不同寻常的认真,还一点,宠溺?
心里估量了一下双方的优劣之后,焦暄转身敲击桌面。
“一个月。”
纪霄明白这事成了,于是拨铃叫服务员来点菜。
作者有话要说:纪霄: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看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