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新闻,近日西华路段发生多起事故,伤亡者十三人,其中包括著名演员刘翊,在此新闻站对七位逝者表达真诚的哀悼,也请各位乘客司机不要疲劳驾驶,警惕酒驾,在事故多发路段小心行驶... ...”
“羽姐,我看你很累,要不睡一会吧,今天咱们没通告了,很快就到家了,到时候我给你做一碗清粥吃吧,虽然要保持身材,但也不能太瘦了,镜头拍出来不好看。”
保姆车上的女孩拿过椅子边的水杯,扭开来要递过去。
赵奉羽揉了揉额头,接过抿了两口放回去。
她抿了抿刚刚润了水的唇,提醒前面的司机:“不用,我很累,到了你们先回去吧,师傅,电台换个频道吧。”
司机点点头:“好的。”
然后将频道换到了音乐三频。
赵奉羽好不容易有几天的假期,本该回家好好睡一觉,但她打发走助理之后就换了衣服出门了。
戴着口罩帽子,去了市中心的列日酒店大楼,登记之后拿上房卡却径直上了顶楼,上来前她买了几瓶酒,还有一些蜡烛打火机。
酒店顶楼的钥匙她托关系弄了一把,开了门走到墙边,将酒和蜡烛放下。
蜡烛在地面上摆开一排,没什么规律和美观,但一个一个都是认认真真放下去的。
掏出打火机点燃后,火光映了一脸。
赵奉羽眼底的火光很旺,有点闪眼,但她静静蹲了很久没有别过头去,而后忽然坐下,就这样没有什么形象地坐在了地上,手伸出去拿过一瓶酒,打开就仰头灌了下去。
酒瓶的容量不算大,但也有整整500毫升,她没停,酒水顺着嘴角淌下来,黑色的长裙被染湿一片,却看不出什么区别。
蜡烛的火光要将她燃烧起来似的,将褐色的酒瓶染红了好多好多。坐在地上的人好似根本不会产生什么生理性的反应,眼眶倒是红了,一点泪水都没有。
酒瓶相碰的叮当声将赵奉羽的思绪拉回,她眨了眨眼睛,闭上两秒,然后侧目将酒瓶扶起摆正。
喝了五瓶之后,酒是没碰了,脸上泛起了红晕,视线焦点很模糊。
她拿出打火机,伸出放在眼前往下打着火,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乐乐姐,你是这样想的呢?”
打火机的光亮比蜡烛的光暗一些,天台没有风,如果可以,她能一直按着不放手,实际上赵奉羽也这样做了。
只是动作没保持太久,她松开打火机,站起来靠在墙壁,手臂放在墙面上搭着,嘴角浮起了笑意,不太明显的不解,和被过度渲染的悲伤。
墙的另一面很美丽,各色的光在闪烁,远处的广场大屏上投放着最近的代言海报——里面也有赵奉羽自己的。
她出道三年,算是运气比较好,去年的时候被公司捧红了,可也不自由,但相比于她见过的大多数艺人,她的不自由是好运。
“明星... ...做个明星有什么不好... ...”
早该流下的眼泪在出声之后滚滚而下,顺着下颌线流进衣领。
赵奉羽喃喃着,广场大屏的人换成了另一位。
“奉羽,我希望有一天能在那个广场大屏上看见我的脸,不是因为广告和代言,我希望在那个上面我是一个角色,并且让大家都觉得,我就是这个角色本身!”
“那上面只放获奖电影的宣传片段,可是你现在的公司好像不想给你接电影啊。”
“没关系!我的合约是十年,十年之后我就自己开工作室,难一点没关系的!我会努力攒钱!”
“那我在这里真诚地祝福我们未来的影后!苟富贵,莫相忘!”
“那当然!”
“奉羽,热搜上的事情不是我的意思,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我会和经纪人好好说说的!”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这没什么。”
“抱歉... ...”
“别说抱歉,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回应吧,不管怎么样我会配合的,公司也不介意炒作一把。”
“... ...好。”
“乐乐,乐乐!我跟你说,我接到a级的项目了!我能当女主了!而且是小说改编,人设很好,剧情特别厉害!”
“恭喜!谁的剧本啊,导演是谁?”
“许导的,一年前大火的那本悬疑小说,叫《地下室》。”
“《地下室》... ...恭喜!话说我之前也在接触来着,剧本很不错,加油!”
“嗯嗯!”
“小羽,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你说!”
“帮我找个房子,尽量偏一点,离电视台远一些。”
“啊,你不是要攒钱吗?”
“帮别人找的。”
“啊行,有什么要求吗?”
“带指纹锁就行。”
“好。”
“乐乐,你在哪?”
“我在工作啊,怎么了?我这有点吵,有什么事吗?”
“我看见你... ...没事,今天晚上一起吃火锅吗,带上你那个小表妹,我经纪人挺中意她的。”
“啊,可能不行,她最近生病,不能出门。”
“你上次也这么说,是不是搪塞我呢?”
“没有没有,她最近精神很差,我得照顾她,总不能让我男朋友一直照顾她吧,不方便。”
“实在不行... ...”
“小羽,我先挂了!”
“小羽,我杀人了... ...”
“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我只能这样做,对不起,对不起!”
“我害怕... ...”
“嘭——”
“帮帮我吧,让我回到人世间,地下室太冷了,小羽,帮帮我吧,求你。”
都说回忆这种东西是虚无缥缈的,可真正回想起来的时候,赵奉羽依旧能感觉到指尖和心脏的疼痛,好似一把刀子剜在她胸口,又偏偏只停留在心脏一毫米处,反反复复刺入抽出。
她抬手捂着胸口,依旧无法平稳地呼吸,胸口跟着肩膀的抽动起起伏伏。
脚边的酒瓶顺着她坐下来的动作西歪东倒,乒乒乓乓的声音却盖不过那几声抑制的抽泣,它似乎和这里的空气都融为了一体,无论你走到哪里,在听见这一声声的抽泣后,心里都会陷入一阵惆怅。
那种惆怅伴随着悲伤,一下又一下敲击,找不到具体的副歌。
她依旧记得乔乐乐从这里跳下去的那个晚上,她在外地,却依然看见了网上铺天盖地的照片——血肉模糊,白色的晚礼服被染红,像盛开的玫瑰。
除了那张照片,还有大片大片不知来历的照片和视频,两者只在关键部位和其他人员身上打了码,但里面唯一的那张痛苦的脸,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于是悲伤被鄙夷掩盖,再没有人记得那个在荧屏里闪闪发光的女孩。
乔乐乐最后留在世间的,只有那些屈辱和怨恨。
“叮叮叮叮——”
塑料袋里的手机来了电话,赵奉羽没理会,脑袋深深埋在腿间,像是睡着了。
“叮叮叮叮——”
手机响了三声之后,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朝屏幕看去后,眼底带了慌张。
“喂... ...”
“赵小姐,你可真是骗得我好惨啊!”
焦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虽是带笑,但莫名令人心底一揪。
“抱歉,”赵奉羽深吸了一口气,解释起来,“我有不得已这样做的原因,希望您能理解。”
“我不能理解,”焦暄一点情面没留,“最初拜托我的时候,对我说高阳被乔乐乐缠上了,让我救救他的命,然后将乔乐乐那些图片和视频的真相公之于众,高阳知道真相,所以你只是想借他之口,并不是因为他是乔乐乐的男朋友,对吗?”
赵奉羽一愣,手指紧了紧。
“我很抱歉,这件事情我会作补偿,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别让高阳死,也别让乔乐乐彻底消失,恳求你... ...”
她的语气可谓是降到了极低,只可惜焦暄见的多了,给他磕头用命换命的他都见识过,并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柔软了心。
“可惜,”焦暄说道,“我有点不讲情面,而且我现在得告诉你一个事实,可能对你来说无法接受,你准备好了吗?”
“什,什么?”赵奉羽的心跳得慌,不敢听又想听。
“高阳死了。”
“一个小时前,我放在他家里的东西没捕捉到乔乐乐的任何怨气,反而捉到了一个小鬼,他很弱,比乔乐乐要弱上许多,属于只能在梦里吓吓人的那种,连形体都没有,他杀不了高阳,也不能制造那场车祸,可车祸现场留下的气息确实是它的,我到的时候它很虚弱,所以一定是借住了什么东西放大了怨气... ...或者是,是有人想让高阳死。”
“现在,这已经不是我帮不帮你找到乔乐乐的事情了,这件事当中,掺进了一些人,他们很危险,不仅仅是高阳,甚至会连累到其他人。”
“你知道连锁反应吧?”
“知道为什么道人只能修复命线吗?因为他们不敢,这会造成一连串的命运改变,可能改变一个人,也可能一群人。改变的命线需要一条一条去矫正,如果没有足够的法器和灵力来承载中和这些带来的后果,进行这些改变的道人会被反噬,怨气会在他体内积蓄,慢慢侵蚀经脉,最后他就不是人了,而是和妖物相近的怨体,那是比怨鬼更难解决的东西。”
“这样的后果不可计量的。”
“所以,赵小姐,告诉我,董运是谁?他和高阳什么关系,这和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有没有牵扯,我要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包括你刻意隐瞒的。”
压根没等赵奉羽回答,焦暄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拨通颜木的。
“你在纪霄哪吗?”
“在啊,怎么了?”
“现在过来出租房,到楼下街道的便利店来找我,有事做了。”
“啊,好的,马上来!”
焦暄扶额在桌子前坐下,他打电话之前拿流麻追踪了一下乔乐乐的踪迹,对方所在的地方很近,但又总是改变,而且痕迹有时强有时弱,弱的时候就像一个只能呆在一处的地灵,强的时候,让焦暄略感疲惫。
而术法持续太久的结果就是现在有些气虚,脑袋也有点疼。
他暗了暗眸子,猜想乔乐乐气息变换的原因,伸手拿过桌上两个先前送给高阳的泥偶。
这两个泥偶是一对,虽然能力不强,但侦察和追踪是极为擅长的,现在它们的任务提前结束了。
桌子旁是一团黑蒙蒙的雾气,没有实体,只能看见埋在雾色里充满恐惧的一双眼睛,无助绝望。
桌前的人每敲击一下桌面,那黑雾就抖几下,诡异得很。
明明身边没有束缚,却不能离开焦暄周围五米。
敲击的手倏然抓紧,黑雾就抽搐一番,埋在雾气内的猩红色眼睛凸出,正像要掉出来一般。
“董运,是吗?”
“能不能说说,你现在记得多少,你的死亡原因和缠着高阳的动机。”
“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现在忍着脾气,因为我脾气不好,而且,我现在十分不爽,从来都没有这么不爽过。”
“我不敢保证你不说实话或者隐瞒什么,被我知道了,连做个普通小鬼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你想做傀儡?和这两个泥偶里的可不一样,他们没有痛苦,只是一抹灵魂,当然,你可以不仅仅是一抹灵魂,怨气会一直伴随着你,也许我会多给你一些。”
“你们怨鬼,不就是为了消散怨气才去缠着人的吗?”
“美名其曰报仇,算清他人的罪孽,其实都一样,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我现在不想谈那些矫情的东西,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 ...我,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